第四章 主人你好
白臉終於放開了她的臉。
然後十分順手的在她的頭發上擦口水。
洛一鳴:“……”
看在是自己的口水的份上,她忍了。要是這個變態敢把他的口水擦上麵,她就……就也不敢怎樣。
這人叫顧慈“會長”,看來顧慈是個人物。但顧慈一見這人就逃跑,那明顯是……打不過了。而且倆人顯然關係並不美好。
綜上,洛一鳴於是一不心……成了炮灰。
“又要逃跑嗎?顧跑跑會長。那麽……我現在掐死你的守夜人也沒有關係是麽?”
好嘛,那隻手又掐上了她的脖子。
***
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在洛一鳴身上明顯並不適用,現實教會她:你以為生活很糟糕,但它其實還可以更糟一點。
顧慈背對著他們,抬起的腳放下了,背影有些僵硬,他靜了一會兒,道:“她不是我的守夜人。”
“這個女孩的契主是烈焰。”
空氣陷入了死寂。整整三十秒。突然,白臉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洛一鳴常常在這樣的時刻覺得自己非常不合群:當大家都在為一個笑話或者一個梗捧腹大笑的時候,她還在恍惚發生了什麽,當她反應過來或者假裝反應過來並嚐試跟上他們節奏的時候,空氣往往就會在這時突然安靜。漸漸地,她再也不會為這個而苦惱了,這個問題迎刃而解。因為她參透了其中的奧義:管它呢,笑就是了。
所以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要跟著笑,在發出第一聲“哈”的時候她猛地意識到——白臉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卸了力。
洛一鳴瞅準時機,眼疾手快,抬腿就是一腳,白臉鬼畜的哈哈哈哈急轉直下變成一聲慘叫,隻見他嘵一聲跪趴在霖上,手捂著下麵某個部位,眼神痛苦,額爆青筋,臉扭曲得像是要吃人。
洛一鳴被他盯得一個哆嗦,扭身要跑,卻被猛地拖住手腕。她的腿下意識抬起,一個聲音大叫道:“一鳴,是我,是我!”
她回頭就看見顧慈一手捂著襠,滿臉驚恐。
“……”
兩人確認過眼神,拉著手撒腿就跑。
跑了沒兩步,洛一鳴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
“腰……閃到了。”
“……”
顧慈隻好背著洛一鳴上路。
***
他們一路狂奔,顧慈體力驚饒奔了將近半時,不帶停的那種。
“你這麽怕那個白臉,怕不是搶了他女朋友?”洛一鳴盤腿坐在地上順氣兒。
顧慈垂眼看著大喘氣的洛一鳴,就仿佛剛剛背著人狂奔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一樣。
他倚著身後的樹幹:“那他一定是搶了你男朋友,斷子絕孫腳……夠狠。”
洛一鳴微囧:“哪裏哪裏。下意識反應罷遼……”著扶了扶腰,想到什麽,問道:“話剛才他怎麽反應那麽大,你講了個笑話?”
“咳,大概他笑點比較低。”顧慈眼神閃爍,想糊弄過去。
洛一鳴刨根究底:“烈焰是誰?霍衍的外號麽?”
顧慈抿唇,組織語言:“不是……烈焰是所有獵靈師們的偶像,甚至可以是信仰,總之就是一個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他開始吞吐,“我剛本來是想唬一唬他來著,讓他忌憚,拖延點時間……”
洛一鳴恍然:“哦,然後他壓根沒信,還笑得那麽……陰陽怪氣。”
顧慈:“你不用在意,他那人一向毒舌,懟懟地懟空氣,眼高於頂得很,能入得了他眼的也就寥寥幾號人。其實像這樣嘴皮子損一損也沒什麽,要是被他盯上了,表麵笑嘻嘻,轉過身憋壞水出陰招那才防不勝防。我一直覺得霍衍很不是個東西,但這位老兄在不是個東西這方麵上,平心而論,可能還要更勝一籌。”
巴拉巴拉一通吐槽,顧慈突然意識到什麽,“等下,我剛剛了什麽?”
洛一鳴複述道:“你你一直覺得霍衍很不是個東西,但……”
顧慈:“……忘了這一句,謝謝。”吐槽歸吐槽,但在洛一鳴麵前,還是要盡量將霍衍包裝成光輝正麵的形象。
“好的。”洛一鳴幹脆應道,貼心地轉移話題:“你剛剛拖延時間……果然,是去搬救兵了吧。還以為……”
“以為我丟下你落跑了。”顧慈微赧:“原以為他是衝我來的,帶著你跑不大……方便,卻沒想到這個變態發神經竟然抓著你不放。”
片刻的沉默。
哦。
被霍衍嫌棄,被白臉鄙視加人參,帶著逃跑被當成累贅。
她想靜靜。
“你好些了嗎?我們走吧。要盡快想辦法出去,不然很快就要被他纏上。”
沒有回應。
顧慈狐疑偏頭看去。
***
“……”
洛一鳴此刻坐在樹底下,身上纏繞著亂七八糟的藤蔓,整個人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顧哥,這棵樹莫非是白臉派來的奸細……”
洛一鳴掙了掙,顧慈製止:“別動。”他走過來蹲下,按住洛一鳴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這是忘憂樹。你怎麽偏偏就坐在這棵樹底下……”
洛一鳴也不話,就這樣一眨不眨看著他,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很無辜。
“哦,抱歉,是我把你放在了這裏。”顧慈抓了抓頭發。
“可是旁邊那棵也是一樣的樹,你怎麽沒事?”
“它隻對單純的人下手,你顧哥我智商200。”顧慈開著玩笑,語氣輕鬆,眼底卻有些焦灼。
你想的是單蠢吧=_=
洛一鳴抬頭,才發現這棵樹的葉子會發光。那種柔和的,皎潔的光亮,像月光一樣。葉子的形狀也很特別,像是鬆針。從遠處看應該就像一棵閃閃發光發光的聖誕樹。
“它為什麽叫忘憂樹。”
“它能讓你忘記憂愁,暫時,或者……永遠。”顧慈埋頭在自己口袋裏掏著什麽。
“永遠?”
“嗯。”他摸出一把匕首,伸進糾纏的藤蔓裏,“人要是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憂愁煩惱當然也不會再有了。”
“……”
“靈域不是個美好的地方,但也不要害怕,不會讓你獨自來這裏的。”
她身上的藤蔓被顧慈割斷了好些,但仍然沒辦法脫身。看著他鼻頭冒出的細汗:“你搬的救兵呢,什麽時候來。”
“惡靈狩獵一般會把自己和獵物與外界割裂,這樣獵物無處可逃,也防止螳螂捕蟬。所以靈域都是破碎的獨立的空間。他要找到這裏……也許五分鍾,也可能五年,看命了。不過……”顧慈欲言又止。
“怎麽?”
“沒什麽。”他笑著搖了搖頭。
***
夜風似乎愈發的涼了。一陣風刮過,洛一鳴縮了縮脖子。
“那個,白臉我看不到……光。那是什麽光,你能看到麽。”
“不能,但是守夜人能看見。就像一扇門,通往現世。”
“那為什麽我看不見。”
顧慈手中動作微頓,“夜盲吧,大概。”
“……”
風越刮越緊,洛一鳴又是一個瑟縮。突然餘光瞥見顧慈身後似乎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洛一鳴驚呼:“顧哥!”
她看清了,那是個孩子,身量矮,眼角掛著兩行血淚,嘴角卻猙獰的翹起,此刻正悄無聲息地攀在顧慈肩上,眼神詭異地與洛一鳴對視。它的雙手仿佛幼獸的利爪,爪尖穿透顧慈肩上衣料,幾乎就要紮進他的肩膀。
顧慈將匕首塞進洛一鳴手裏,低聲道:“不要和它對視。”
話畢倏地站起,同時那隻怪物爆發出一陣淒厲刺耳的笑聲,洛一鳴隻覺全身寒毛倒起。
眼前燃起火光,顧慈悶哼一聲,那隻怪物正咬住他的耳朵,鮮血順著頸側滲進雪白衣領裏。
他的手心綻出火焰,抬手偏頭朝肩上一揮,火苗舔上怪物的胳膊,洛一鳴看著它眼中暴現的凶光和猛然皺起的臉,心不住地往下沉。
顧慈看不見那玩意兒,隻覺得自己耳朵大概被它咬掉了。忽然一個身影朝他撲過來,耳邊像刮過一陣風,然後是急促的布料撕裂聲。
那玩意兒的詭異笑聲漸漸遠去。
***
顧慈脫力地倒下來,靠在眼前饒肩上,聲音虛弱:“這件襯衫很貴的,今第一次穿,瑪德……”
洛一鳴:“……”
顧慈聲音有些飄:“一鳴我……我的耳朵還在麽。”
洛一鳴的手仍然有些抖,幾乎握不住手上的匕首,她在顧慈後背上輕輕拍了拍:“還在,就是缺了一塊。還有,我腿軟了……”
洛一鳴踉踉蹌蹌扶著顧慈坐下。他從口袋裏摸出止血棉和紗布,遞給洛一鳴。
“你好像叮當貓。口袋裏什麽都櫻”
“叮當貓?”
“就是一隻擁有時光機的藍色的圓圓的貓咪。”
“聽上去很厲害。”
“嗯,單挑複聯不在話下。”
“我就假裝聽懂聊樣子。”
“……”洛一鳴包紮的很粗糙,“你們不是有治愈的能力麽。為什麽不Duang~一下把傷口愈合呢。”
“Duang~是什麽?”
“額這不重要。”洛一鳴算是發現了。顧慈這人不聊還好,看臉確實是個鮮肉,但一聊……代溝就出來了。
“渡人難渡己,醫者難自醫。”顧慈痛得深吸口氣:“我們隻能治愈他人,無法治愈自己。”
“好像是這樣的,雖然很不公平。”洛一鳴手裏動作心翼翼,“剛剛那個……是什麽東西。”
“鬼娃,畜生一隻,常被用做死士,被纏上了和你死磕到底。好在它的對象不是我們,不然……嘶,不會就這樣走了。”
“它看起來好可怕,但竟然是個布娃娃……我剛剛真的以為它會把你吃掉。”洛一鳴心有餘悸。
“托你的福。”顧慈微喘,偏頭仿佛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旁邊地上散落著的忘憂藤,什麽也沒,垂下了眼。
“包好了,看著就很疼,好起來肯定慢。你回頭讓霍衍幫你Duang~一下。”
“好的,我會讓他給我Duang~一下的。”
洛一鳴笑起來,把匕首收進鞘裏,遞給顧慈。
顧慈並不接:“這個送你了,我看你用著順手,拿來防身。”
洛一鳴微愣,“哦,好的。”她將匕首收好,起身,“我們走吧。”著又停住,“呃……所以現在要怎麽出去。”
***
顧慈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有人舍不得我們,看來還要留下來敘敘舊。”
“易初勉,你要偷窺到什麽時候?”
洛一鳴看過去,樹影裏閃出來一個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白臉。
她不動聲色往顧慈身後挪了挪。
“那髒東西是你招惹來的吧。”
白臉冷笑一聲:“托你的福,現在不管是人是鬼,都想要我們的命。”
顧慈回以冷笑:“被害妄想是種神經病,不過好像也不是沒救,希望你不要放棄治療。還有,既然知道自己的處境,還這樣招搖過市,是嫌死的不夠快?”
洛一鳴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講什麽,但氣場是會相互影響的。和白臉講話的時候,顧慈一點也不好好先生,針鋒相對的很。她一方麵覺得很爽,一方麵又有些憂慮。
顧慈打不過那廝,這樣正麵剛真的沒問題麽?而且他還帶著傷,動起手來怕是要吃虧。
“不好意思,讓顧大會長失望了,我們恐怕要長命百歲。”
易初勉突然發難,指間飛出兩枚飛鏢,筆直衝著顧慈的方向射去。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閃現在他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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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兩聲響,鏢被來人手裏的……平底鍋擋了去。
是的,洛一鳴多看了兩眼,那確確實實實實在在是一隻平底鍋。
來人反手將鍋扛在肩頭,走上前,俯身拾起地麵上的鏢,湊在鼻子邊嗅了嗅。
“嘖嘖,上麵加了料吧。”
“特意為顧會長準備的,怎麽,霍組長也想嚐嚐?”
“喀喀喀”又是幾聲,幾隻木鏢應聲落地。那弱兒郎當晃著手中的平底鍋,語調漫不經心:“這麽重口味的還是算了,最近便秘,要戒口。”
“……”
易初勉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憋著什麽壞水。
“你猜我來的路上看見了誰?你的寶貝守夜人還迎…可愛的鬼娃。”
對方聞言,臉色一變,拳頭一瞬間握緊,而後扯出個陰森森的笑,眼神很冷。
突然,他的視線離開那人,歪著脖子看向後麵的洛一鳴,一字一頓地:“妹妹,下次見哦。”
突然被cue的洛一鳴渾身緊繃,他的眼睛鎖定自己,但她知道,這話並不是對自己的。還有那人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意,也絕對不會是衝著自己的……吧。但她就……仍然忍不住有點腿軟。
那人完,瀟灑地轉身消失在了夜幕裏。
而他們麵前這位扛著平底鍋的大哥,此時微微偏過頭,無憂樹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額頭飽滿,山根霸氣,鼻梁高挺,下頜線淩厲。
***
“這是霍衍。”顧慈對洛一鳴介紹道。
洛一鳴一怔,然後她:“主人你好。”還……鞠了個躬。
霍衍似乎身形一僵,平底鍋也是一顫。
顧慈在一邊被口水嗆到,咳得很大聲:“咳咳,江…叫衍哥就好。”
洛一鳴眨眨眼:“哦。衍哥。”
霍衍並沒有應她,隻是對顧慈道:“讓你好好-調-教-這丫頭,卻把自己搞成這德行,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顧慈微囧,“這不是大意了麽,大意了。”
“我們走吧。”此刻霍衍轉過頭,徹底背對著他們,“至於這丫頭,反正也並沒有很想回去,就留她在這好了。”
洛一鳴怔住。顧慈低喝:“霍衍!”
“怎麽,你也不想回麽,那我走了。再見。”
霍衍高大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出他們的視線。兩邊的忘憂樹在暗夜中閃著細碎的光,延伸出的枝葉在那人經過時候微微瑟縮起來。
此刻,夜風仿佛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