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就這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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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每個人,你都是用得上會不惜一切接近,而用不上,就會一腳踹開?”我直直看著他,眼前開始模糊。
陸曾翰看了看我,目光沒有一絲愧疚或是難過,隻是很冷淡地說道:“你覺得是嗎?”
“我不知道。”我咬著唇,幾乎要咬出血,眼淚不知怎麽,忽然就撲簌著落了下來,來之前,我給自己下定了決心,決不能當著他的麵哭,可我還是沒出息,我受不了自己的真心,被人這麽踐踏。
我的眼淚,並沒有讓陸曾翰有一絲動容,他隻是就那麽靜靜地、目光甚至有些冷漠地看著我,敲著桌麵的指尖一會輕輕扣動,一會又停了下來,唇際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歎了口氣,把頭別了過去,不再看我。
我抽泣得越來越厲害,眼淚不停地落了下來,我捂著臉,越想拚命壓抑自己,眼淚越是無法控製,我隻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肩膀聳~動得不能自已。
陸曾翰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我的心不禁動了一下,強烈地跳了起來,他會不會向我解釋?可是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他隻是冷冷地扔下一句:“我的習慣是不擇手段,但是不包括出賣色相。”說完指尖在桌上用力地扣了一下,轉身離開。
我的手從臉上拿了下去,目光呆滯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木然地轉過頭,晨霧已經完全散去,海麵上遠遠地有幾隻鳥劃過。我站起身來,向海邊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很沉重。上午的海邊沒什麽人,我的腳踩到水裏,好涼,我清醒了一些,停住了腳步。我低下頭,把海水掬在手裏,捂到了臉上,這種窒息的感覺,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能去想,真好!
忽然身邊一個用力,我被連拽帶拖地扯到了岸邊,韓牧之一臉怒色:“你在做什麽!”
“你怎麽在這兒?”我驚訝道。
“昨晚我沒敢走,一直在你樓下,今早從你一出門我就跟著你了,是你精神恍惚看不到我。”韓牧之平日的優雅一絲不見,“你至於嗎?為了一個男人,你就尋死覓活?還跑來跳海?”
我哭笑不得:“牧之,你想多了,我會遊泳,跳什麽海啊。我隻是來水裏走走罷了。”
“你會遊泳?”韓牧之怔了一下,看著我思索了片刻道,“那也別在水裏站著了。走吧。”說完一把拉著我向前走去。
韓牧之的掌心很溫熱,可我還是抽出了手,剛才沒注意,穿著鞋子進了水,我把鞋子脫了,赤腳走在海灘上。
韓牧之搖搖頭:“注意,別劃到了腳。”說完把自己的鞋脫了下來,走在前麵探著路,“跟著我的腳印。”說著他腳下似乎有顆硬砂子,他把它踢開。
“好。”我木然地跟著,他踩過的地方,溫溫的,軟軟的,沒有傷害。
我在家休息了兩天,姐姐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感情的事情怎麽樣了。
“姐姐,當你不確定一個人是不是愛你的時候,怎麽辦?”我問道。
“主動出擊,問他啊。”姐姐從來不會退縮。我在電話這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姐姐一副恨鐵不成鋼,“可喬,你怕什麽?為什麽要憋著自己?”
我和姐姐是不同的,她問的話,基本會成功,所以她有底氣問,即便不成功,對本來就很自信的她夠不成傷害。可我不行,我明知是個否定的答案,為什麽還要用“問”來破滅自己的幻想呢?我還是選擇“等”吧,等時間來告訴我。
我還想問姐姐,如果一個男人利用你,在利用的同時,會有真情嗎?可我不敢,也不敢和她說得很詳細,我怕她一個激動直接衝過來找陸曾翰算賬。從小她就是這麽保護我的。我歎了幾口氣,把話憋在了肚子裏。
“可喬,是不是那個人讓你傷心了?”姐姐敏感地察覺到了我的變化。
“沒有,姐姐,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是我自己單方麵胡思亂想。”我故作輕鬆地和姐姐又聊了幾句,掛了電話。
瑩瑩也問我是不是和陸曾翰分手了,我無言以對。從來就沒正兒八經牽手,又何談分手。瑩瑩很不解:“可喬姐,我覺得你好壓抑喲,你還不如痛痛快快哭一場。天天這麽憋著不難受嗎?”
“瑩瑩,你小時候哭鬧過嗎?”我失神地問著。
“當然哭鬧過啊,小孩子誰不會和大人撒潑打滾?”瑩瑩笑了,“你沒有嗎?”
“我有。”我扯了扯嘴角,“我比姐姐嘴笨,不會口齒伶俐地要東西,爸媽便每次在我哭的時候,從不滿足我,一定要逼著我說出要什麽?為什麽要?”我歎氣,“可是我不會說,就是不會說,越是逼著我,我越哭得厲害。後來就發展成,我要的東西,永遠是延遲到達的,或者根本就到達不了。你聽說過延遲滿足嗎?”
瑩瑩搖頭:“不知道,延遲滿足?”
“美國斯坦福大學心理學教授米歇爾設計的一個實驗,給孩子一顆糖,可以馬上吃掉,也可以等研究人員回來再吃,後者可以多吃一顆。開始孩子們都忍著,但大多數孩子堅持不到三分鍾,直接吃了。隻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成功延遲了自己對糖的欲望,等到研究人員回來兌現了獎勵。這個實驗被很多媽媽當成育兒聖經,用來培養孩子的忍耐力、自控力,在心理學上,有專門的方法通過延遲滿足訓練自控力,什麽ABCD法,代幣法。”我無奈地笑笑,“我就是被延遲滿足的那一個。”
“所以可喬姐,我哥說,你的韌性和耐力很強,就是這麽培養出來的嗎?”瑩瑩好奇地問道。
“算是吧。不過那真是一個殘忍的理論。”我苦笑,我是被培養出了韌性,可是我極度缺乏安全感,極度沒自信。我麵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不敢爭取,因為我怕得不到。我永遠忘不了小時候為了得到一個心愛的東西,嚎啕大哭,抱著媽媽的腿從一個房間追到另一個房間,把我能用的“招兒”全用了,死纏爛打死皮賴臉,可是仍然得不到的樣子,那個樣子,好可憐。我心疼自己那個竭盡全力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所以我從不讓自己到了那個可憐的地步,我壓抑欲望,就不會失望。可是那天麵對陸曾翰,我竟然突然就恢複到了我小時候,我哭了,我失態了。可是他毫不留情地走了。依舊是沒用,我完全放棄自尊的失態,依舊打動不了別人,隻是讓自己更可憐。
那麽我就不再哭了,我不要那麽可憐兮兮。
一周後,我調整好狀態,一切都已經結束,我重新回到驛橋。我又問起韓牧之孟祥辰的情況,為什麽提到他父親會那麽癲狂。韓牧之不無感慨地說道:“原生家庭的確是很多心理問題和潛意識的源頭。”
從韓牧之口中,我得知,孟祥辰出身於西南的一個閉塞的農村,父親在別人眼裏一直是個老實人,老好人,唯獨對孟祥辰十分嚴苛。於是孟祥辰努力學習,想著自己的出人頭地能得到父親的青眼。卻直到他考上名牌大學,在他的老家引起不小的轟動,他的父親仍然嗤之以鼻。他不明所以,直到一個晚上他偷聽到父親和母親的吵架,他才知道父親不能生育,他是母親和別人偷情後生下的孩子。那一刻,孟祥辰終於明白為什麽母親在村裏一直被人指指點點,為什麽父親對自己那麽嚴苛。他惱怒於母親的不忠,也痛恨父親的軟弱。可是與此同時,他對他的生父——鄰村的一個男人,也產生了難以言說的厭惡和好奇並重的情緒。血濃於水的天然,對父愛的渴望,促使他假期回家,一次次偷偷地跑到生父的村子,去接近他。
生父是個好吃懶做一直沒有結婚的無賴,酗酒、賭博全都在行。沒有好女人願意嫁給他。而從生父嘴裏,孟祥辰知道了一個驚天秘密。當年並不是母親和他偷情,而是養父找到生父,兩人合計做局,讓生父借著酒勁兒奸汙了母親,事後養父給了生父一筆小錢當做報酬。既滿足了養父要孩子的願望,又把黑鍋成功地甩給了母親,養父落個“好人”的名聲。
那一刻,孟祥辰所有的世界都坍塌了。虛偽而卑鄙的養父,沒有人味兒的生父,可憐的母親。他逃離了那個村子,再也沒有回去。後來,母親在他出國的時候病故了,他沒有回去,他沒法麵對那些醜陋的嘴臉。
他痛恨養父那樣虛偽的老實人,可是潛意識裏,他卻忍不住模仿他,做一個老實人能拿到的好處太多了,所有人都會莫名地同情他,給他便利。他也痛恨生父那樣的無賴,為了錢能放棄親情、放棄做人的底線,可他也忍不住模仿他,放棄了底線之後,就再也沒有心理負擔這一說了。什麽都是虛的,隻有攥在手裏的錢是實實在在的。他可憐母親那樣的女人,卻從心底裏鄙視所有的女性,她們都是軟弱到任人宰割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