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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自我救贖

  看陸曾翰掙扎的動作仍然很大,醫生吩咐護士把他的胳膊和腿用繩子綁在了床上。我咬著唇,眼睜睜看著他受罪卻無能為力。他竭力剋制著自己,卻又忍不住掙扎,胳膊和腿上全是繩子摩擦的傷痕,可是沒有辦法。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他終於停止了掙扎,全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大汗淋漓,呼吸都變得微弱。


  醫生把繩子解開,給他紮上點滴,有營養液還有藥劑。等醫生和護士離開,我守在他身邊。他已經進入半昏迷的狀態,我用熱毛巾給他的傷口敷了敷,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臉,我的心疼得將要滴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梅子浚再次過來把我攆回我的病房,他接著守著陸曾翰。我躺回到病床上,思緒卻在亂飛,我不能再這麼害人,不能繼續放任「她」興風作浪,可是我怎麼治療自己呢?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告訴梅子浚,讓他下次來的時候,幫我帶一盒彩鉛和一些紙。


  這一天,陸曾翰的狀態依舊不太好,要不就是靠著藥物的作用沉睡,要不就是發作,偶爾能平靜下來,也累得全身癱軟,連和我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看著他這個樣子,我更加自責。


  下午梅子浚已經把我要的東西給我帶來了。晚上十二點,夜深人靜,應該是自己和自己對話的最好時候吧。我拿出白紙和彩鉛,手卻開始抖。這麼多年,我除了治療需要的圖案,其它的圖畫,我什麼也不會,也不想畫。第一步,也許就從不再抗拒畫筆開始。


  我憑著僅存的一點記憶,回憶著小時候我最愛畫的圖案,在紙上塗抹著。記得那時最愛畫的是向日葵,爸爸媽媽都說我畫得很好。我一點點地描著畫著,可這手,就像不聽使喚似的,抖著怎麼都畫不成,而且每畫一筆,倒像用了全身的勁兒,大汗淋漓。我仍然過不了心裡的關。可是為什麼我會對畫畫有障礙呢?


  想了想,我自己在白紙上畫了一個彩色螺旋曲線,緊緊盯著它,試圖使自己進入催眠狀態。可是畫是自己畫的,就好像有抗拒力一樣,無論怎樣,都看不進去。我急得又是一身汗。


  情急之下,我摸到了脖子上的骰子項鏈,忙解下來,把項鏈吊在自己面前,抬手晃了晃,又把螺旋曲線擺在項鏈後面,雙重作用下,我盡量放鬆心情,跟著項鏈的軌跡,目光左右晃動,心裡默默回憶著童年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一切都彷彿暗了下來,我順著一條漆黑的小路,回到了童年記憶里的家門口。爸爸,媽媽,姐姐都在。爸爸正在皺眉看著我:「喬喬,你畫得也不錯,不能為了高分,就讓姐姐替你畫。你這叫作弊,爸爸平生最討厭不誠實的孩子。畫可以不好,但人品不能差。」


  爸爸從未有過的嚴厲,把我得滿分的畫撕了。我和姐姐縮在一處聽著爸爸的教導:「可怡,你錯更大,你是姐姐,不教妹妹走正路。你記得,妹妹的人品,也是你這個姐姐的責任!」


  往事的片段,清晰地在我眼前飛過。直到我答應爸爸,認真畫畫,下次不論成績好壞,都要自己畫。


  又是一次測驗,我畫的向日葵拿了全班最高分,我高興地跑回家給爸爸看,可是他不在了,媽媽說爸爸出差了。我等啊等,可是等到最後,就是媽媽帶著我和姐姐去南城領回了爸爸的骨灰。從此我沒有再畫畫,因為我的錯,再也沒有人原諒了。


  記憶彷彿一格一格的迷宮,我從童年的屋裡出來,前面更黑了。我下意識地想返回去,不想再深入地走,可是彷彿有一個聲音從心底冒了出來:「辛可喬,你要堅持,要解開心魔,先要知道你的心魔是什麼。」


  我咬咬牙,繼續向前走,又到了另一個格子里,那裡燈光昏暗,我縮在姐姐懷裡,看著一身是血的媽媽,還有幾個穿著制服的叔叔,在料理著後事。姐姐的眼裡全是憤恨:「我都知道,是你們冤枉了爸爸,逼死了媽媽。」我聽不懂姐姐在說什麼,但是那些叔叔並沒有受姐姐的影響,仍然在默默做事,直到媽媽也成了一個罈子,埋在了地下。有個叔叔給了姐姐一些錢,被姐姐扔了:「你們不是警察,你們是兇手!」


  我再次從這裡出來,繼續向前走去,又是一個格子,是在美國,我碩士畢業,姐姐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把我的碩士服給她穿著拍了好多照,姐姐摸著我的碩士服道:「可喬,我終於能向爸爸媽媽交待了,這麼些年,我沒讓你長歪,你成才了。」


  「姐姐,你為我付出太多了。」我偎在姐姐身邊,「如果不是我,你也可以讀藝術碩士,你的青春,都用來給我賺錢了。」


  「傻瓜。」姐姐戳著我的額頭,「就會來這套撓人心的傷感。我是對讀那玩意兒沒興趣,讀書多苦啊,哪有賺錢爽,也只有你這個傻瓜愛讀書。」


  我沒有吭聲,姐姐在故作輕鬆,她摸著碩士服羨慕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內心。我拉著姐姐的手:「那你找個好人照顧你,我也放心。對讀書沒興趣,對談戀愛也沒興趣嗎?我看那個韓牧之就不錯。他來美國出差還請我吃飯呢。」


  姐姐哈哈大笑道:「他是不錯,不過不適合我。我現在對談戀愛也沒興趣。我還有一個任務沒完成,等完成了,就心愿了了,再說別的吧。」


  我又從這個場景退了出來,繼續向前走著,可是前面的場景,越來越黑暗,我內心都開始打鼓,我跨過了幾個區域,直接進入到最黑暗的那裡。


  美國田納西州,一個風雨飄搖的夜晚,我躺在屋子裡,接到了姐姐的電話:「可喬,我終於查到了,爸爸是冤枉的。他是卧底,不是叛徒。當年有人對他動了手腳,那批貨應該是送到別處,可是那個人故意說錯了地點,爸爸把貨送錯了,才導致他被接頭的毒販發現了,最後死的不明不白,警察說他是黑吃黑,給了他一頂黑帽子,媽媽到處投訴無門,絕望下走了絕路。這些證據我都找到了,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可喬,如果我活著,一切都好說,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拿著這些證據,去給爸爸討個公道。」


  我又從這裡退了出來,還有好多區域,或明或暗,我想去推門,卻忽然出現了姐姐的身影,她擋在我前面,冷冷道:「可喬,不要再去探究竟了。」


  「為什麼?」我看著她的臉,只覺得熟悉又陌生,「你不是姐姐,你是「她」。」


  「不管我是誰,但你不要再去探了。有我在難道不好嗎?」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那些男人,哪個是靠譜的?尤其是陸曾翰,他要殺了你啊,你怎麼就執迷不悟呢?難道你寧肯要他,也不要我了嗎?我是保護你的啊。」


  說到陸曾翰,我的氣不打一處來,我指著她道:「我告訴你,你不是我,也不是我姐姐,你是一個惡魔。我現在警告你,你離開我的身體,否則,我們就同歸於盡。」


  「她」的眸子里,忽然目露凶光,盯著我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沒用的東西。可怡是一個那麼強悍的女人,怎麼會有一個你這樣的妹妹!你真是白白糟蹋了這具軀殼,不如我來取代了你。」說完,她沖著我撲了過來,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反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與其讓你趕走我,不如我先趕走你。」


  我只覺得呼吸不上,憋得一口氣都出不上,我掙扎著和她撕打成一團,卻難分勝負,她的力氣甚至有時比我還大,抓著我的脖子就不撒手。我再次喘息不來,直到好像有一雙手把她從我的身上扯下來。


  四周的黑暗突然被白晝衝破,我睜開眼,陸曾翰,梅子浚和醫生都在我的床邊,醫生皺眉看著我道:「你在做什麼?」


  我看著面前的骰子,彩鉛,畫紙,深吸一口氣道:「沒什麼,給自己做個催眠。」


  「胡鬧!」醫生厲聲喝止,「你的身體還沒恢復,嗎啡的後遺症還不確定,你怎麼能弄這麼危險的事?」醫生囑咐護士給我注射了兩支葯,黑著臉走了出去。


  我看著陸曾翰驚喜道:「你可以下床了?」


  「可以了,再不下床就被你嚇死了。」陸曾翰皺眉道,「你怎麼想起來給自己催眠了?」


  我顧不得和他多說,看著梅子浚說道:「子浚,你幫我安排下,我要見賀建剛。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他。」


  梅子浚看了看陸曾翰,笑道:「遵命。你說什麼,我照做就是了。」


  我看著陸曾翰道:「我決定了,我來治我自己,絕不會再讓你們因為我受傷了。」


  梅子浚笑得欠欠:「是他,不是我。我是百發百中沒問題,有人情緒一上來就發揮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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