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要變強
「老爹，兒子這二十幾年真的是太快樂了，仔細想想都沒有遇到過一件不順心的事情。當然，那都是遇到淋妹之前，淋妹真是咱們家的剋星。兒子這麼說您肯定不同意，老娘也不會同意，可是兒子就那麼深深地陷進去了。
她專心做著木雕的時候，她在沙灘練劍的時候，她一聲不吭吃飯的時候，她安安靜靜發獃的時候，每一個她都不停地在兒子心裡晃，趕都趕不走。兒子沒有辦法不去想她，不去看她，可是越是看她，兒子越是覺得兒子沒用。
她被人圍著的時候，兒子救不了她，還要她來救我；她受傷昏迷快要死了的時候，兒子更是只能眼睜睜看著；甚至兒子只能眼睜睜看著您和娘被那個瘋婦殺害，兒子竟是救不了你們。兒子甚至連給你們報仇都不能，兒子沒用！」
屋子裡響起了啪啪啪的聲音，小雨連續地打著自己，一個大巴掌又一個大巴掌，只是他一點也不覺得疼。
良久，他把雙親的遺體都收拾好了，又在兩人身邊點上了長明燈。他恭恭敬敬給兩個人磕了頭，默默地為他們守靈，他時不時看著裡面的房間，希望淋妹能夠堅持下來。
「爹，娘，兒子安葬了您二老，打算先送淋妹去找他的家人了。雖然很捨不得，但是兒子有非這麼做的理由。兒子，要變強。那個瘋女人的女兒說得對，我不夠強，所以什麼都做不了，我要變強，變得比他們都強，然後給你們報仇。」
小雨的目光異常堅定，甚至有些決絕。他必須先安頓好了雲兮，只有那樣他才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她能不能挺過去。娘，兒子不孝，她要是活不下去，兒子也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娘，爹，你們一定要保佑她，讓她活下去。」
一邊說著，小雨的手裡一邊剪著紙錢。他知道，自己剪得一塌糊塗，可是他要自己來剪。剪好了紙錢，他把紙錢放在盆里點火焚燒，火光爍爍，映著他通紅的眸子和已經腫得老高的臉，有點可怖。
「早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叫那對母女來喝水，為什麼要心疼她們，她們如何與我們何干。那個瘋女人，她自己不幸也見不得別人家幸福，我一定要殺了她，為爹娘報仇。」
小雨的目光中充滿了仇恨，從爹娘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變了。他深知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報仇，但是不代表他以後沒有機會。
他要做蟄伏著的鯊魚，暗自強大自己，然後狠狠地向獵物發動攻擊。
一整天，小雨在堂屋裡給二老守靈，時不時看著裡屋的動靜，他知道只要裡面沒有動靜就說明情況還算不錯，就說明雲兮還有救。
天色將晚，晚霞滿天。從惠的鼻尖和臉頰都出了汗，他知道雲兮的命已經保住了，只是他得想法子穩住這個孩子經脈中暴走的勁氣，一旦再次走火入魔就麻煩了。
「孩子，你這身子可經不起折騰了，你得自己保重啊！」從惠說著，收回了自己手，稍稍平息自己的呼吸。
「爺爺！」雲兮被從惠扶著躺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她的聲音微弱，從惠只得低下頭把耳朵湊近了雲兮仔細聽。
「他怎麼樣？」
「放心吧！他把父母搬到了堂上，正在守著呢！」
「多謝！」
「唉！我那女兒有自己的苦衷，你別怪她！」從惠把一瓶葯放在床邊，轉身離開。出門看到跪著堂前的小雨搖了搖頭。
小雨沒有理會從惠，也沒有道謝，讓他原諒怎麼都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救了雲兮。
「她醒了，你去看看吧！」
從惠踏著紅霞離開了，他也沒有在島上停留，直接點了船上的人數，帶著他們離開。到了船上他才知道，無名等人被雲兮廢了經脈的事情。
「這個孩子比當年的我有魄力。」
從惠想：如果當年自己稍微狠一些，或許命運就會不同了。
小雨知道雲兮醒了，就過去看她。簡單的木床上，雲兮的面色蒼白如紙，眼淚正順著她的眼睛簌簌流下。
「別哭！」一句別哭說出，小雨竟是也流出了眼淚。
「對不起，小雨哥！都是我惹來的麻煩。」雲兮伸出手，聲音細若蚊蠅，小雨趴在她嘴邊才聽清她說的是什麼。
「不怪你，誰也不知道會這樣。沒人會怪你。知道嗎？」小雨拉著雲兮的手，輕聲說著。「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嗎？」
「如果不是我，大娘和大伯……咳咳……」還沒說完，一股腥甜之氣又從嘴裡傳來。
「淋妹，別這樣！」小雨見雲兮過於激動，又急又怕，趕忙抱住了她。「不要再怪自己了。爹和娘會心疼的。你好好的，大家才能好好的。」
「我會好好的。」趴在小雨的肩膀上，雲兮說著，嘴角卻流出了一絲血跡。她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抬起，輕輕擦拭掉嘴角的血，然後從小雨的懷抱退了出來。
「大伯和大娘怎麼樣了？」
「在堂屋裡。」
「抱我過去。」
「你不能再受刺激。」
「小雨哥，抱我過去。」
小雨拗不過，只得抱著雲兮來到了堂屋，裡面放在一張木板床，上面躺著大伯和大娘，他們身上穿著嶄新的衣服，面容慈祥。
「放我下來！」
小雨把雲兮放下，雲兮努力地讓自己跪直，給二老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小雨在一旁給老人燒了紙錢。
「小雨哥，大伯和大娘的身後事還要去辦，這靈我來守著。」
「淋妹！」
「我撐得住。」雲兮站起身來，來到小雨身邊，握緊了他的手。現在這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小雨哥不放心，可先找人來幫忙！」
小雨看著雲兮堅定的眼神，自己慌亂的心竟漸漸平靜了。
「好，我這就去找人來！」
小雨去安排後事，雲兮默默地給二老守靈。
她看著床上的二老，面容平靜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大伯、大娘，直到現在淋兒都不想相信你們已經不再了。」眼淚再次決堤，雲兮已經泣不成聲。
「如果不是遇到你們，我不知道一個流落在他鄉的我會多麼無助。這個家，我已經離不開這個家了。可是……都是因為我。」
「咳咳！」雲兮急劇地咳嗽著，心血又上涌了。她把藥瓶打開自己吃了一顆，她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水，只能生生把藥丸嚼在嘴裡。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就像她剛剛經歷的悲苦。
沒想到十九歲的人生里，她居然已經幾經生死。這讓她想到了聽音崖。十二歲的她安居在聽音崖，她覺得那就是自己終生生活的地方。她也想有人喜歡那裡，可是只有尚樂一個人陪著她。
七年冷崖生活，她似乎遠離了人間，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冷仙子。在源里，她和家人之間似乎沒有太多的表達，因為他們都彼此珍惜著彼此。大家由著她的性子，給了她最大的自由空間，同時也將她與大家的距離拉開了。
她來到小院里，每天看著烏家人那麼親密自然的在一起。每日過著最平凡又最幸福的生活，她覺得自己的心跟著柔軟了。
烏家人讓她看到了家人的關心和愛其實可以是大伯回家后大娘接過的斗笠，是水杯里沒水了互相添上的一杯水，是吃飯時給她加的一口魚。
她也看到了大娘雖然大巴掌扇著小雨哥，卻是滿臉的關切。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大娘那揮起的大巴掌也帶著滿滿的愛。
大伯和大娘用最平凡的生活讓雲兮懂得了人間最真摯的愛，她懂得了愛其實還可以這樣默默地付出，彼此相扶持。
她撐著身體給大伯和大娘燒了紙錢，然後跪坐在地上。她現在的傷心無法跟小雨哥的傷心相比，她欠了小雨哥一個家。無論怎麼彌補她都沒有辦法再讓大伯和大娘回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只能撐著一口氣，不讓自己再次倒下。
在雲兮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雨找了島上的鄰居，磕了頭，報了喪，託人準備了辦理喪事需要準備的一應事物，然後急急地回到了家裡。
堂屋裡，雲兮依然在堂下跪著，她染血的衣衫沒有換下，就連身體也沒有動一下。小雨看到如今低到塵埃里的雲兮心疼極了，一把將她抱住，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別難過，我還在！」
一句話，雲兮的淚又一次決堤而下，然後放聲痛哭。她這麼多年從未放聲大哭過，今天所有的事情都積在了一起，她的傷痛和內疚終於在這一刻發泄出來。
「淋妹，你先去休息吧！」小雨見雲兮哭累了，便把她抱起來輕輕放到了床上。他到柜子里給雲兮找了一件乾淨的衣服。
「一會兒會有鄰居來幫忙，你先把衣服換一下。如果覺得不方便見外人，就帶上帷帽。」
「好！」
雲兮再出去時，院子里已經掛滿了白花和白帳。靈堂也設好了，棺材就放在院里。小雨披麻戴孝跪在堂前。雲兮沒有帶帷帽挨著小雨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