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隔崖聽音
「你落過水，所以必是很害怕，小雨哥只能告訴你，別怕，沒有什麼是不能戰勝的。要怎麼做到，需要你自己來摸索。我就在你身邊。」
小雨再一次把手舉起，那沾濕了的大手上還滾著水珠。那水珠沿著他強健有力的手臂往下滑去，一直到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她要學會鳧水，就不能害怕水。
她跳過再生崖，跳過河，她害怕學個鳧水嗎？
眼睛一閉，她就朝前撲去，在小雨沒來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害怕地在水裡撲騰了，甚至也喝了幾口水。
「淋妹，沒事吧！」小雨把她扶起來，見到她狼狽的模樣有點無可奈何。剛剛練習呼吸練得挺好，可是一撲下去她就沒憋氣，進水裡估計就嗆水了。
「咳咳！」胃裡格外難受，鼻腔也酸脹的厲害。自己真是太笨了，怎麼就什麼都忘了呢！
「沒關係，多試幾次就好了。」
小雨的笑容很溫和，沒有了之前玩笑時的玩世不恭，也不再是平日里那嘻嘻哈哈的樣子。認真起來的烏小雨很有殺傷力，故此雲兮又一次走了神。
「淋妹？」看著晃神的雲兮，烏小雨朝她眼前晃了晃手臂。「再來一次？」
「好！」
反覆幾次之後，雲兮還是沒有學會。學習當中不可避免她會和小雨有一定的身體接觸。
第一次碰到雲兮的纖腰時，小雨身子一陣顫慄，雲兮也很不自然。
「對不起，小雨哥不是故意的，淋妹你別生氣。」小雨把手舉得高高的，表示自己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雲兮沒有太多在意。自己這樣的學生沒把老師氣死已經是萬幸了，再因為一點點身體接觸而生老師的氣，那簡直是太過分了。
很快雲兮的體力便跟不上了，小雨只得提前結束了鳧水的教學。
走上沙灘時，雲兮的全身都是濕透了的，玲瓏的身材暴露無遺。小雨有點不自在，飛快地跑回小院，從房間里拿出一個大斗篷給雲兮披上。說是斗篷，其實就是一塊棉布做成的長斗篷，是烏大娘怕雲兮晚上回來風涼親手做的，費了不少布料呢！
第一天的鳧水學習以失敗告終，第二天還是一樣，第三天的時候雲兮已經到了快要放棄的時候了。她上了岸，披著大娘做的斗篷，沮喪地坐在棧橋上。
小雨看著她上岸，看著她失落，沒有辦法幫她，只能默默地坐在了她的旁邊。
「淋妹，別灰心，總能學會的。」
「小雨哥，我是不是很笨！」
「不是，你要是笨，天底下就沒有聰明人了。可能你跟水沒什麼緣分吧！」
雲兮無語，她怎麼可能跟水沒有緣分。再生崖下面就是水，自己來到外面兩次落了水，自己的名字裡面也有水。
「我妹妹泠兒，學會鳧水不到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後她就可以在水裡自由翻滾了。」
「挺厲害的。」
小雨哥笑著說，心中補充了一句，還是沒我厲害。只是這個時候不太適合跟雲兮說這個。
「她喜歡海底探險，能在水裡潛水一個多時辰，我卻連憋一口氣都做不到。」
「她不用換氣嗎？」
「她應該是會在水裡自己換氣。我不太懂。」
「嗯！有些玩水的行家確實能夠做到水中換氣。看來她也能往深海探險了。」小雨聽了雲兮的介紹，不覺對這個沒有見過面的妹妹有點好奇了。
「你也別灰心，現在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最起碼，你沒有那麼畏懼水了。以前走在海邊上，你離海水特別遠，現在你可以在水裡站好久了。」
雲兮承認這幾天她的進步只有這一點點，不過總算也是有進步的。
「唉，淋妹，你知道你沒來咱家的時候，我都做什麼嗎？」
雲兮搖搖頭，聽著他繼續說。
「那時候我們不去深海撈魚，所以基本上天沒亮就回來了，我就會在這裡看日出。每一天，從這裡看到的日出是最美的。」小雨說話時，雲兮看到他眼中的光彩，彷彿已經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我跟你說個秘密，你不要害怕。」小雨神秘兮兮地看著雲兮，有點要搞惡作劇的興奮。
「嗯！」雲兮可不是被嚇大的，會怕一個隨便編的小故事？
「七年前，我們剛剛搬過來三年，這裡突然在早晨傳來了一陣陣彈琴的聲音。很多人都聽見了。」小雨說話的聲音壓低了，彷彿害怕被什麼人聽到一樣。
「有人說是海上的妖怪，還有人說是擋住了我們太陽的那座仙山上的神仙，總之，一時之間，咱們島上便傳開了。後來，能聽見的不能見的人都會來這邊聽聽。」
雲兮瞪大了眼睛聽著小雨說，看著茫茫大海眼睛出奇的明亮。
「那聲音是否彈了七年？從不間斷？」
「是連續彈了七年，不過前段時間卻不再彈了。」
「可是琴聲停時，太陽便升起來了。」
「是，是啊！」小雨一愣，這個事情只有島上的人知道，淋妹怎麼知道的？「你，你怎麼知道的？」
「原來，我與家鄉竟離得如此之近。」雲兮伸出右手朝無形的大海中摸索，那裡不知道什麼地方連接著她的家。只是他們似乎不再同一個空間，他們不知道這個島的存在，而自己卻是有家不能回。
誰令芙蓉落世間，苦也安然，樂也安然，凌波望斷碧海天。
流水逐月近仙源，醒也難圓，夢也難圓，魂也不得過遠山。
她早該想到，那每早噴薄而出的紅日，那每晚必會出現的晚霞，那正午隔著的一座大山。
這裡是離無量仙源最近的地方吧。
也許它就隱匿在海上的某一個空間里，可是除了知道暮山能夠回源，她不知道怎麼從這裡回去。
曾經那麼多人出海，不管去往多遠都還是會回到源里，可見源里的人和這裡的人是沒有交集。
「淋兒，你聽！」
「嗯？」
「是琴聲，這個時候怎麼會有琴聲？」雲兮側耳傾聽，悠遠而清晰的聲音刺激著雲兮的耳膜。
她突然起身，一臉的不可置信。琴音中那麼哀怨，那麼悲傷，那麼孤獨。
「這琴聲似乎不是以前的琴聲，聽著讓人傷心。」
「是你嗎？」
雲兮緊緊抓住斗篷，把自己包裹在裡面，緊緊地包裹在裡面。那琴音里的決絕，讓她害怕。
沒有了自己的聽音崖，必定是一片冷寂。那裡只有一個尚樂姐姐。沒有自己那裡還會不會有人再記得她？她的琴聲那麼孤獨，那麼無助，那麼傷心欲絕又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底在尚樂姐姐身上發生了什麼？
聽音崖。
李尚樂第一次坐在迴音壁前，把雲兮的琴放到石桌上，然後坐好。她的手指按著琴弦沒有動。這些天，聽音崖就像是變成了一棵死寂的老樹，無人再上來，也沒人再關心。源里的白幡落下了，星星點點的紅幡升了起來。告別了逝去的生命，有些家庭正在耐心期待著新生命的誕生。
「尚樂姐姐，你說咱們是不是還得弄一個曬葯的木架啊？」
「尚樂姐姐，我給你雕個花簪吧，你喜歡木雕還是玉雕？」
「尚樂姐姐，這個衣服我是真的做不來，與其在這裡做衣服還不如去翻翻我的藥材。」
「衣服上不必繡花，太麻煩了。仔細眼睛。」
沒有雲兮的聽音崖，也不必再有一個李尚樂。李尚樂啊李尚樂，她救你性命，待你如親姐妹，她常常說琴聲就是她的聲音，如今她不再了，她的聲音還是要留在聽音崖，留在這無量仙源的。
撥動了琴弦，李尚樂心中悲戚。她原本也沒有那麼多本事，在聽音崖上，雲兮學什麼，她也學什麼，雖說不如雲兮學的精湛，但是也跟著雲兮開拓了自己的眼界。
雲兮不會針織女紅，她便細心學習，把她們兩個的衣服都做上。雲兮不會做飯，她就安排好小廚房，細心做出最美味的飯菜。
「淋兒，沒有你的聽音崖，太冷了。」尚樂的指尖撥出最後一個音符，眼淚也跟著簌簌流下了。
隔著茫茫大海，雲兮也哭成了淚人，她知道她的無助與寂寞，她了解她的孤寂與彷徨，可是她回不去，她不能去安慰那個死心眼的姐姐，她該怎麼辦？
「李尚樂！」雲兮朝著大海痛聲呼喊。聲音傳得很遠很遠，卻傳不到她心裡的那個人面前。
「李尚樂！」再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喊，已經用盡了雲兮所有的力氣。她頹然地蹲在棧橋上抱著自己，縮成了一團。
「淋妹，你怎麼了？學不會鳧水沒關係，咱們慢慢學總能學會的。」小雨不知道在雲兮身上發生的一切，他見到她那麼無助與難過心也跟著碎了。
「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我也好好的呢！等我回去。一定等我回去！」雲兮已經瑟瑟發抖，嘴裡念叨著什麼，小雨卻一時聽不清楚。
「淋妹？你怎麼了？」看著雲兮嘴裡不停地念叨，可是她那顫抖著已經含糊了聲音。小雨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猶豫著伸出手去觸碰雲兮的額頭。
「糟了！」小雨沒再多說把雲兮一把提起來，打橫抱在懷裡。雲兮沒有反抗，還是那麼蜷縮著，嘴裡念叨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