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共抗瘟疫
溫州城。
雲兮沒有想到自己下船這麼輕鬆,大概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在這個時候下船去溫州吧。碼頭很大,停泊的船隻不多,只有相府的大船格外顯眼。放眼望去,沒有一個人。
這就是災疫之城啊!
帶著自己的小包裹,她還是很小心地避過了街道上巡邏的官兵。在沒人的地方,她拿出防護用品仔細穿好。碼頭是在溫州城南,因為瘟疫盛行,只有相府的船還敢靠岸。其他地方往來的船隻都會離溫州碼頭遠遠地行駛。
城中的重災區是在城東,有十幾萬災民,這比源里的瘟疫大十幾倍,想必場面會很凄慘。她親身經歷過那麼多生死離別,既然命運讓她來到這裡,她不能坐視不理。
城東。
難以置信。
原以為她能看到的悲慘只是親人離世的悲戚,生離死別的痛苦。可來到城東,她竟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滿街市的災民,橫躺豎卧在臟污的地面上,好一點兒的堆些稻草鋪在下面,糟糕的就直接躺在地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怎麼會這樣?」雲兮用袍袖遮住了面巾,這裡空氣污濁環境惡劣,這種情況下感染疾病,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只會越來越重。看到街道上有些人來來往往走動,應該是接觸了病人卻沒有感染的,這樣下去,他們也會被感染。
城東房屋這麼多,為什麼不給他們住?為什麼不安排消毒?這裡衛生這麼差,這是要讓他們都死嗎?
「老伯,你們這裡沒人管嗎?」雲兮走到一個照顧孩子的老伯伯身邊低聲問。
老伯嚇了一跳,看到雲兮白衣白袍,面帶白巾一時怔愣。待仔細辨認雲兮的面容,反應過來急急地往後退。
「姑娘,你到這裡幹什麼,快走,快走啊!」
「快點走吧!不要在這裡跟我們一起等死啦!」街道上另一個人幽幽地說,語氣中儘是死寂。
「老伯,不是有人來醫治了嗎?怎麼沒看到有人送葯?」雲兮見老伯刻意躲著他,也不往前走急急地問著。老伯見雲兮不肯走又退後了幾步,指著遠處一個涼棚。
「每日的葯都會送到那裡,只是吃了也不見好。」他又看了看很遠很遠的一條街巷,默默地搖了搖頭。
「姑娘快走吧,一會兒就走不了了。」
「為什麼?」沒等雲兮問,涼棚處出現了一排官兵。手裡拎著大桶大桶冒著熱氣的藥水。
「葯放這裡了,快點過來打。」官兵放下桶,快速地排成一隊就要往回走。這時候陸陸續續有人起身,準備去拿葯。
「你,站在那裡幹什麼?過來。」一個官兵看到雲兮不客氣地大呼。
「姑娘,快去。讓他們帶你走,別留在這。」老伯急切地道。
雲兮朝官兵走去。那官兵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一雙圓眼睛跟豹子似的,充滿了野性。
官兵仔細打量雲兮的裝扮,有點奇怪。不過看雲兮一個小姑娘,乾乾淨淨的,雖然全身遮擋的很嚴,一雙眼睛卻很明亮。
「這裡的人都有瘟疫,瘟疫知道嗎?會死人的。從哪來回哪去!再不走你就跟他們待在這兒吧!」
「他們需要照顧,需要乾淨的地方,需要……」
「瘟疫你懂不懂!」面對雲兮地訴說,官兵有點急了。「瘟疫,只要你跟他們在一起,你也會生病,會死!十幾個太醫都死了。」
官兵的大吼聲讓街道安靜得可怕,他指著遠處一條街道。「那裡面全是死人,上萬人,都是得了這個病死的。」
「……」雲兮還要說話,就見那官兵示意一旁的官兵雙手來架她。
「別廢話!這麼急吼吼地來送死,你知道像你這樣的死多少了嗎?」
「我要見上官慕。」雲兮拂開官兵的手,認真地道。上官慕的大名無人不知,官兵自然也是知道的。況且現在公子正在知府衙門和眾人商量對策。
「你怎麼知道公子到了?」溫州城有點名望的大家小姐在瘟疫爆發時就都躲出去了。有些好心想對抗瘟疫的,不死也被家人強行帶走了。這個女子居然知道公子來了。
「城南有條大船,我與他一起來的。」
「行,跟我走吧!」帶著就帶著,公子那邊事情繁多,不一定有時間見她。還是儘早把她帶走,這個傻姑娘一看就人傻心善,萬一感染了疫病就不好了。
「大人,葯送回來了。」官兵帶著一眾人來到大堂,雲兮也跟著過去了。
「敬德受累了。」知府大人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材微胖。他面容憔悴,精神疲憊。說話時也帶著滄桑。
「你這個小女子!誰讓你來的!」沒等雲兮弄清楚府衙的狀況,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急急朝她喊來。
堂上眾人見著失了平日冷靜的公子,不由吃驚不已。看著上官慕那要吃人的樣子,雲兮不以為然。她一向是自己管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憑什麼管著自己。
「瘟疫我熟悉,過來幫忙。」雲兮的不以為然讓上官慕看在眼裡,氣在心裡。這個女子不曾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不是告訴你不許嗎!怎麼不聽話!」
「我沒跟著你,是自己來的。」
「你……」上官慕無語。他怎麼遇到了這麼一個,這麼一個小女子。
「公子,消消氣。既然姑娘來了,就好好安頓一下。畢竟她是來尋公子的。」知府大人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公子被氣得無言以對,氣氛尷尬連忙打圓場。
「你回去。敬德。」
「公子。」
「送姑娘回碼頭,要看著她上船。」
「是。」敬德看著自己帶來的姑娘,心下佩服不已,能把公子氣成這樣天朝少有啊。
「姑娘,請。」知道了人家姑娘跟公子的關係,敬德突然覺得自己剛剛態度有點惡劣。恭恭敬敬做了請的姿勢,敬德等著雲兮邁步。
雲兮不管上官慕把眼神落在了叫做敬德的官兵身上。雲兮知道,他是個熱心腸的人,不然也不會急著把自己帶離疫區。只是……
「他打不過我。」
一句話,眾人皆愣了。敬德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姑娘打了臉。
「姑娘,瘟疫非同小可,不是鬧著玩的。」
敬德的語氣緩和得雲兮有點不適應。剛剛急吼吼時候的敬德還是挺可愛,突然他不吼了還有點不習慣。
「慕先生,上官慕!我和瘟疫抗爭了兩個多月,對於如何防疫比你們有經驗。有我幫忙,這裡的瘟疫能儘早結束。今天我去了疫區。不知道你們要不要聽聽我的看法。」
雲兮正色看著上官慕,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她不會和他兒戲。一邊的知府聽了雲兮的話,連忙讓雲兮坐下細說。就算有一線希望,他也還是要努力去做的。
「公子,不妨先聽聽姑娘的話。」
「今日來到這裡,我很震驚。
第一,受疫的災民沒有乾淨舒適的環境養病,很容易死。
第二,沒有染病的人和染病的人生活在一起,且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第三,疫區沒有進行任何消毒,病會越來越重。
第四,死去的病人,屍體沒有及時處理。」
「嚴知府,怎麼回事?」上官慕面色陰沉得可怕,知府嚴肅把頭低得不能再低。
「公子!實在是人太多了,根本沒有地方安排啊!人手也不足。」
原來上官慕看到的災民被安置在災棚里,好生照顧的只是一小部分,只是染病的城裡人。
很多被驅趕的鄉下人被集中安排在了城東的幾條街巷裡。雲兮誤打誤撞闖到了那裡,看到了那凄慘的景象。
「知府大人。」雲兮朝嚴知府深施一禮。「雲兮冒昧了。」
「不敢不敢。」知府忐忑回禮。
「雲兮觀城東之地,不說房屋千舍,也有八百,安置下這些災民應不是難事。」
雲兮的話讓眾人吃驚不已,這姑娘是不知人間事嗎?那千舍房屋可不是朝廷的,是個人的,朝廷徵用需得用錢去買,更何況安置疫民這樣的用處估計沒人願意賣。
「姑娘,那城東房屋都是有主的。不是咱們想用就用的。」敬德見公子和大人看著雲兮不說話,趕忙搭話。
「與主人商量商量不就行了?」
聽了雲兮的話,上官慕目光幽深。她到底出自哪裡?為何連這麼簡單明白的事情都不知道。
回憶起她不知道畫舫,不知道上官慕的大名,甚至荷包里一個銅板都沒有。她是落入凡塵的仙嗎?
「姑娘,城東的房舍多是私產,主人家大半搬出了溫州,可疫情結束了還是要回來的。一般的主人家是不願意家裡住病人的。」更何況還是感染了疫病的病人。
是啊!雲兮忘了,這裡是外面,財產是私人所有,人也比較自私。看來得想別的辦法。
「既然住處不好安排,請問可以安排給疫區消毒和未感染的人做防護嗎?另外,死者的屍體,需得馬上處理。」
「這……」
「大人,您可知那死者的屍體也是會傳染疫病的。瘟疫,不會因為人死了就消失,所以屍體需得立刻處理。」
「怎麼處理?」上官慕沉默多時,朝雲兮問來。
「火葬。」雲兮話落,知府的手一哆嗦,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姑娘,話不可亂說。」敬德急了,又變回了急吼吼的官兵。敬德的樣子,知府的反應,上官慕的沉默讓雲兮知道,火葬也是一件艱難無比的事情。
「屍體放在那裡就是一個大的感染源,人們不會過去,大人可敢說不會有其他生靈過去。飛鳥,走獸,不管是否碰到屍體,都會把疫病帶走,也許會帶給城南的人家,也許是城北,也許它會飛出城去,到其他地方。大人。」
「大部分屍體已經下葬了。」
「下葬的,也請挖出來,火葬吧!」雲兮一揖到底,心情也跟著無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