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玄關
雲兮被上官慕一曲《鳳求凰》攪亂了心神,舊傷複發昏迷不醒。
上官慕帶著家丁前往溫州城內醫治瘟疫。
毅然決然跳進浪滔天的三個小少年被炎炎烈日的灼燒喚醒了。翻身坐起的三人,相互看了彼此好久,在確定都沒有大礙的情況下相扶著站起來。
「脖子好疼。腰好疼。全身都疼。」
雲也邊走邊念叨,雙胞胎無奈給她揉著胳膊。
大浪過後,她們不知道被衝到了什麼地方。一望之下,除了沙子,還是沙子,什麼都沒有,隨身帶著的乾糧晦澀難咽,她們還是硬著頭皮啃了一些。
沙漠,望也望不到邊的沙漠。
灼燒,無處躲也無處藏的灼燒。
「泠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雲也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最後一點水喂下,雲也好了一些。
「大小哥哥,我們是不是過不去了?」
白皙水嫩的皮膚被曬得掉了皮,晶瑩水潤的嘴唇乾裂得到處是口子,這哪裡還是精靈般可愛的小雲也啊。雙胞胎心疼地無以復加,全不顧自己如今也沒了人模樣。
「泠兒,堅持住。別放棄,放棄就輸了。」
「好,不放棄。」
三個人的手交握著,步子很沉,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不放棄,就能贏。
好久、好久、好久……
嘴裡都是大水泡,腳下已經留了血,時間是不是已經不夠了,還要過多久才能出去。想坐下來休息一下,想要一張床躺一躺,沒有床也好,在地上躺一躺也好。
「泠兒,別停!」
聽不清是誰在叫了,耳朵好像不太好使了,只想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覺,誰也不管,睡一覺。
「泠兒!」
雲也還沒倒下就被兩隻手架起。三人再往前一步便只覺腳下一軟,身體便開始往下陷,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腰,胸,三個人相互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力氣說話。
是流沙。
肩膀、嘴邊、眉毛……
空蕩蕩的大沙漠上沒有一點痕迹,三人走過的腳印也早已被風輕輕抹去。
「泠兒!」雲兮驚叫出聲,猛然坐起。一身冷汗冒出,渾身冰涼至極。
「姑娘醒了!」御琴上前拉住雲兮的手。「可是做噩夢了?」
「嗯!姑娘放寬心,會好的。來先吃點東西。」御琴端來了午飯放在桌子上,有扶著雲兮過去。雲兮左右看看,發現還在上官慕的房間,有些不自在。
「咱們回房間吧!」
「不妨事,公子下船了。公子走前吩咐,姑娘可以在這裡休息,這個房間位置好,住著也舒服。」
雲兮接過御琴遞過來的飯,慢慢咀嚼著。
他去哪裡了?大船一直疾行必有要緊的事情,現在停船,他應是去做那要緊的事了。這樣也好。
「他去做什麼了?」吃過飯,雲兮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姑娘如果無心就不必多問了,姑娘若是有心御琴知無不言。」
「何為無心,何為有心?」
「御琴服侍公子多年,公子的脾氣還是了解了。這麼多年未有一人入了公子眼,入了公子心,如今遇到姑娘,公子他」
御琴仔細斟酌,慢慢說道:「公子就像飛蛾撲火一樣認準了姑娘。但是御琴見姑娘,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實在是怕姑娘傷了公子。」
「那姐姐可知,欲要傷他一千,雲兮也會自損八百。」
「這麼說姑娘對公子也有心?」
御琴頓時有些激動,急急湊到了雲兮面前。雲兮原想說即使有情有義她那家鄉她也是要回的。到時候徒留一個傷了心的上官慕豈不凄慘。
可是面對御琴,她卻也不想說些違心之言。默默點頭,引來御琴喜笑顏開。
那麼一個風姿綽約的翩翩佳公子,有幾人能不動心。
「公子他下船,進了溫州城。」
「嗯!」雲兮點點頭。上官慕必定有事,自己一時也回不去源里,不妨等他一等。
「姑娘就這反應?」
「怎麼了?」
「姑娘不知道溫州的事情?」
雲兮見御琴一臉嚴肅和不可置信有些莫名其妙。
「溫州有疫已經十日有餘,城中死傷過萬,已經封了城。公子此去恐怕……」
「何疫?」
「不知,是從動物身上傳開的,一發現就死了好多人,接著一發不可收拾。朝廷派了好幾批太醫,也有死傷。」
「醫者也有死傷?」
「確實如此。」
「可有防護?」
「防護?」御琴納悶。「防護什麼?」
「凡有疫情,感染過甚時,應以面巾掩住口鼻,手上也需戴上護手。」
「這倒是不曾聽說。」
「御琴,船上可有布帛。」
「有。」
「全拿過來。可還有會做針線的女侍。」
「自然也有。」
「都叫過來。要快些。」
「哦!」
半屋子布帛,十餘個女婢滿滿當當佔了上官慕的整個房間。雲兮刷刷幾下剪開布帛,簡單描述了應該怎麼做,然後便讓女婢們開始做起來。
「御琴姐姐可有方法聯繫慕先生。」
「有。」
「請他先不要進城。若是已經走遠,於半路等我,若是還未走遠,請他務必回來。」
「這樣不妥吧!」
讓溫州城的官員知道,公子為了一名女子轉而回了船里,這可有的解釋了。
「總不會讓他白跑一遭的。」
「哦!」御琴剛要去找人傳話,雲兮有叫住了她。
「船上可有上好的原木和琉璃?」
「有。」
「還要鋒利的小刀,沒有小刀,匕首也可。」
「好。」
安排好送信之後,御琴把小刀、原木、琉璃找來交給雲兮,然後默默地把公子房中的布帛,女婢轉移到了自己的房間。這要是公子回來看到房間里的這些人那還了得。
當御琴再次來見雲兮時,天已經開始黑了。掌上燈,雲兮已經用小刀把原木的輪廓刻好了。
「姑娘,您……您還會這個?」
雲兮手裡的動作不停,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這雕刻工藝是伶爺爺親手教的。當時伶爺爺的大手就那麼輕輕地握著我,一刀一刀地教。
伶爺爺會的每一個技巧,我都學會了。大到家居用品,小到紅豆米粒,只要能雕的我都能雕。」
想到此雲兮默默壓下了即將流出的眼淚。所有的技巧都會了,伶爺爺卻不再了。
御琴獃獃地,木木地看著小刀在雲兮手裡翻飛。護目鏡很簡單,一個框架出來,在兩個鏡腿處按放一個小機關,可以調節眼鏡的寬窄。
鏡片用透明的琉璃,需要耐心地打磨。雲兮又找御琴要了磨刀石。為了貼合鏡框,鏡片的打磨必須特別小心。
雕刻這門工藝需要的就是細緻,有一絲一毫的誤差都可能出廢料,所以雲兮喜歡自己去做。
待琉璃磨成片,月亮已經爬上了樹梢。琉璃片磨得很薄,邊緣比較鋒利,以防鏡片划傷眼睛,雲兮磨得格外小心。
「噝。」不知怎麼的雲兮心神一陣紊亂,琉璃片割傷了她的手,一絲鮮血冒了出來。
「雲兮!」
一雙大手緊緊抓著雲兮的小手,緊接著大手把小手往嘴裡一送吮吸了起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
上官慕覺得自己現在幸福極了,他沒有發現身邊人正在晃神。雲兮心慌意亂,也顧不上身邊的人正在占她便宜。
此時,三個灰頭土臉,衣衫凌亂,狼狽不堪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呸!呸!呸!」
黃沙卷身時,三個人都沒敢說話,因為知道會被流沙吞沒,他們都聰明的屏住了呼吸,閉上了眼睛。現在終於出來了,終於可以好好呼吸了。一張嘴卻是滿嘴的沙子。
水、他們急需水。只是,人生就是這樣,當他們心裡念叨著水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漫天大火之中。
「好吧!」
已經對災難無感的三人,瀟洒轉身朝著那漫天大火的沼澤之地走去。這裡是最後一關——生死玄關。
帶著弟妹走進大火之中時雲澤才發現爹爹說的不對。
爹爹說這火完全燒不到他們,才不是,他剛進去軟輕紗就著起來了,一條長袍很快變成了坎肩,不一會兒,長褲也變成了短褲。
小弟和泠兒同樣如此。身體被燙得通紅,也有著灼燒般的痛感。
赤著腳,光著腿,裸露著胳膊,三個人全身火紅,一臉沙土還不忘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看著彼此這狼狽樣,三人都希望快點把今天忘掉,從此一定不要再想起今天。太丟人,太痛苦,太無助。
奇怪的是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即使衣服燒了,雲澤腰間的木盒還是完好無損。也正是那裡存在的木盒,讓三個少年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
又是漫長的旅程,他們還需要走好久好久好久……
「雲三小姐!」一個聲音在雲也腦海中想起,嬌嬌弱弱的,卻很溫柔,是一名女子的聲音。
「誰?」雲也感覺事情反常,心裡默默詢問。
「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