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絕音妙舞
丞相府船上，雲兮難以入眠，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會夢見災疫，夢見與泠兒、雙胞胎跳再生崖，夢見落水的窒息感。
她想找些美好的回憶。她拚命地去想自己在聽音崖上無憂無慮的生活，想尚樂的體貼，先生的教導，姐妹的關心。
是了，還記得那時災疫過後，大家的再一次相聚。爹爹把精力都放在了休養生息的大計上，娘親則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爹爹身上。
她們這些小輩人，在源主令的困擾下，頻繁地應付往來的各家男子。聽音崖熱鬧了，她那前排小屋的待客廳，每天都人滿為患。
仙源誰都知道，源主的女兒樣貌好，才情好，脾氣也算是好了。
在不堪其擾的情況下，雲兮每天都往醉夢園去，後來雲也竟然也去了。最後的最後，大家便相約去了東方先生的隱幽別處。
東方先生的竹林設了陣法，竹屋外種了一片梨樹林，當時滿園的梨花盛開著，迷亂了人眼，也迷醉了人心。
來到東方先生屋前時，裡面正鬧騰著。鶴兒們的鳴叫聲凄凄厲厲的，聽得眾人莫名心慌。
緊張地推開竹門，就見不離和不棄一人按著一隻白鶴的翅膀等著東方先生給它喂葯。
東方先生一隻手拿著一個大竹管子，一隻手上端著葯碗，正朝白鶴的尖嘴巴里倒。
竹管的尖部插進白鶴的嘴裡，葯碗里的葯就這麼直直地灌了進去。
簡單，粗暴，迅速。
「先生。」眾人恭敬行禮，誰也不敢對先生起怠慢的心思。
「快，別愣著，給我逮一隻過來。」
東方先生拿出竹管子，再次往葯碗里斟滿了葯。李明軒和大姐聽了便立刻行動起來，伸手抓著一隻鶴兒，像不離不棄那樣一左一右壓著它，讓先生灌藥。
「淋兒、泠兒快來！」
東方先生見著兩姐妹無動於衷看著，大聲招呼著她們幫忙。。
雲兮優哉游哉地坐在了先生的小竹椅上，妹妹泠兒則在一旁看熱鬧。
東方先生雖厲害，卻是真的拿雲兮和雲也兩姐妹沒辦法。
最後，在不離不棄、雙胞胎、明軒和云爾的幫助下，在雲也嘰嘰喳喳的吵鬧下，在雲兮從容不迫的旁觀下，東方先生把鶴兒們的葯都灌完了。
大家凈手圍坐時，雲兮已經泡好了香茶送到眾人面前。
「淋兒啊！你是看著先生手忙腳亂也不伸手幫忙啊！」東方先生說話時滿心哀怨。
「太吵，還臟。不喜歡。」
「哎呀！先生，二姐不喜歡的事情，誰也強迫不來。」
雲也笑靨如花，水靈靈的大眼睛透著水一般的靈氣。
「還有你，叫喚得比誰都歡，指手畫腳的，就是不動手幫忙。」
「不是這麼多人幫忙呢嗎？我笨手笨腳的，萬一出了亂子豈不是更糟。」
雲也繞到先生身邊親昵的摟了摟先生的脖子。
這確實讓東方伯約想起一些雞飛狗跳的往事。相比較越幫越忙，確實不如從旁看著不幫忙。
「算了，算了，這次放過你們兩個。」
「湘兒，源中情況如何？」
眾人坐定，東方伯約詢問源中的情況。
「去世源人的家屬都安排好了。無親老人送去了靜宜院，女子安排在醉夢園，男子大多住進了香源府。
還有很多人不想離開自己原本的居所，已經安排人員做了嚴密的消毒處理。」
「明軒那邊呢？」
「感染的牲畜活下來的不多，源里本也急缺治療瘟疫的藥材，大部分給源民用了，所以牲畜損失很大。
另外，莫大的無量山，感染的山間生靈也太多了，為了大家安全，發現感染的生靈便即刻處理了。」
明軒的話大家都明白，所謂處理，既是射殺之後焚燒了。
無量山水的人還是很愛護周圍的生靈的，畢竟共同生活在這裡，彼此間相依為命。如今的做法也是逼不得已。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澤兒那邊呢？」
「我與小海一直配合父親整理府庫。藥材已經用盡了，父親派了大批源民去開挖雲石，採集艾草，我和小海負責收集防疫的藥材。
無量山，凈月原都找過了。好在控制住了疫情，否則咱們連葯都沒有了。」
雲澤的話讓眾人唏噓不已，劫後餘生的無量山水恐怕要休養十幾年才能再次繁榮了。
「源主那邊？」
「爹爹那邊已經清點整理了逝去源人的情況，安撫了家屬。
逝去的人都在洗日壇進行了祭奠，也都送到飛天崖火葬了。
娘親、爹爹和三叔面對的是逝去的源人，失親的家屬，內心的愧疚與折磨定是不少。」
眾人沉默良久，心情都不算好。
東方先生不喜沉默的氣氛，左看看雲也，右看看雲兮，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這兩個丫頭也跟著忙來著，見源人染病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東奔西走就沒閑過，如今卻誰也不說說自己的功勞了。
大概聽音崖和解語湘的大門都被想娶源主女兒的源民踏破了吧，這兩個誰也不好惹啊！
「不離不棄，快備好飯，再把那樹下的梨花釀挖出來。」
腦海中回憶起先生急急讓不離不棄挖好酒的樣子，雲兮清冷的臉都柔和了不少。
東方先生家的飯真是好吃啊！從小娘親是不常做飯給大家吃的，因為大家都喜歡去先生家蹭飯。這樣一來，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她們這些孩子都是膩在先生家的。
難怪東方葭和東方天聽了她們對先生的回憶那麼羨慕，對於這位素未謀面的大伯，她們定是有著莫名的孺慕之情吧！
飯後，眾人聊得天馬行空，東方先生這位長者不僅博學，還和藹親近。
他說：「誰人不曾是少年呢！少年當有少年該有的樣子。
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孩子們，梨花釀雖美，卻不能多飲。多飲會醉。」
當時他們都覺得先生是醉了的，不過先生也時常喝醉，大家就都習慣了。
「淋兒，好久沒好好聽你彈琴了。大姐想聽了。」
大姐云爾溫柔地笑臉在回憶里特別美。她像是自己母親，有時候比娘親還要像母親。
那次彈琴，驅散了所有的陰霾，那次彈琴讓三姐妹都下定了決心。
大姐如水的笑容，溫柔的目光落在明軒師兄身上，明軒師兄濃濃的情誼也在看向大姐的眼中豪不保留。
東方先生笑著，手裡的梨花釀卻一杯接著一杯。
水精靈一樣的泠兒，她真美。她在鶴兒們的前面翩翩起舞，軟輕紗的衣裙翻飛著，如花般的笑臉綻放著。
隨著泠兒曼妙的舞姿，鶴兒們時而煽動翅膀，時而應琴聲輕和，那場景真是令人陶醉。琴聲漸漸妙絕時，鶴兒不叫了，仙源彷彿也安靜了下來。
再看雲也，妙步生花，行動如風，似山間繁花飄落，更似林中蝴蝶翩翩。
「泠兒也日顯挺拔了，連這舞姿也更婀娜了。」東方先生已經微醺，看著雲也甚是欣慰。
「師妹琴聲如舊，當真傾世絕音，泠兒舞姿婀娜，可謂絕世妙舞。」明軒師兄慣會夸人，大姐能與他傾心相付，跟他能說會道有很大關係。
「絕音當配妙舞，好聽，好看。」這不未來大姐夫剛開始誇，大姐也緊接著誇了。
「泠兒之舞，恰可比出水之白蓮，出淤泥而不染。」雲澤也是很會夸人的。
「更似扶風之梨花，清新脫俗，無可挑剔。」明軒師兄提到梨花立刻引起先生回憶，雲兮邊回憶邊搖頭。
「恰似雪飄散人間」
「莫如雪灑人間」
與大姐的默契讓雲兮心中暢快，嘴角竟是出現了些許笑意。
「淋兒、泠兒，先生深知以你們的不凡，不願就這樣草率決定自己的婚姻。
在仙源里，成親是兩個人你情我願的大事。包括雙胞胎在內，我相信源主能夠考慮你們的意願，凡事你們也莫勉強了自己。」
離開先生的竹林時，明軒師兄在返回逝樓前語重心長地說：
「師妹，泠兒，這些年源人敬你們，重你們，甚至歌頌你們，仰著頭看你們。
確實，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平凡，你們接受著源人的稱頌，認為自己不同於別人，不知你們想過沒有，你們也是源中之人。
現在全源大計就是休養生息，適齡女子也該為源中繁衍生息做出貢獻。雖說源主不會為難你們，可是你們難道要獨身下去？人生漫長，你們要慎重一些。」
明軒師兄的話像一記重鎚，敲進了雲兮心裡。是啊！這麼多年，自己被當成神一樣就真的是神了嗎？
「師兄不是想給那群兄弟們當說客，他們當中不乏出色人才，你得好好跟人接觸接觸。」
「淋，自會儘力，謝師兄提點。師兄可替淋轉告各位李公子，若再上聽音崖，可與淋比試一二。」
從小到大，師兄就喜歡大姐，一直以大哥自居，不對，是以大姐夫自居。但是每次交鋒，師兄絕對無法在自己手裡走過一個回合。
相必聽了自己曾經的話，師兄回到逝樓必定能吐三升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