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夜驚夢
雲兮莫名地覺得自己的話說完之後,氣氛變得異常的尷尬了。她與外人接觸也不多,也不便多做言語,便選擇了沉默。
她需要好好計劃一下自己的行程。泠兒和雙胞胎在自己掉下江面時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不行,她要儘快去找泠兒。
正思索間,她發現上官慕已經搭在自己的脈上。那諳熟的模樣顯然就是一位行醫多年的醫者。看來自己身上的傷是上官先生醫治好的。
這樣的傷,加上自己毫無水性還溺了水,想要醫治……想到這醫治的法子,雲兮有點不太自然。畢竟也是十九歲了,不是少不更事,懵懂無知的少女,想到自己赤身於陌生男子面前她頓時有點不好意思。
罷了,能活命既是萬幸了,何必在乎這些小節。以前自己是醫者,也從未顧忌什麼男女大防,如今不過是從醫者變為病患。醫者父母心。就當上官先生是自己敬重的老師東方先生吧!
「先生,雲兮的傷何時能好?」調整好心態,雲兮問道。
上官慕看著雲兮,沒有做聲。他一直觀察著雲兮。從她看到自己診脈,到她低頭思索,相必也能猜到自己曾給她治傷,看她先前糾結的小模樣還是挺可愛的。最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倒是歸於了平靜。莫非她已經下定決心非自己不嫁?思及此,上官慕微笑著坐在了一邊的圓凳上。
「雲姑娘受的是內傷。一掌直打在心口,肺腑沒有被震碎還是姑娘自身功力不俗的緣故。加之此掌陰毒,有很強的毒性,對姑娘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另外姑娘溺水時,肺腑也受到了損傷,想要儘快痊癒是不可能的。」
傷勢嚴重就可以在船上多住幾天,到時候多聯繫聯繫感情,近水樓台。上官慕如是想著。
「姑娘昏睡這兩天,幾次病情反覆差點就……都是公子極力救治才得以好轉。姑娘放心,公子能治好您的。」御琴見雲兮緊鎖的眉頭,出聲寬慰。
聽了御琴的話,雲兮一驚,沒想到已經過去了兩天了,那泠兒他們是不是已經進了暮山?她們會不會有危險?她們……不行,必須馬上去找她們。雲兮猛的站起身,朝上官慕和御琴深施一禮。
「上官先生、御琴姑娘,多謝二位救命大恩,雲兮無以為報。只是雲兮還有要事,不知可否停船靠岸。」雲兮的舉動實在出乎二人預料。兩人面面相覷,錯愕的望著急於下船的人兒。
「雲姑娘,你的傷還沒好!」雲兮看見上官慕陰沉的臉,萬分理解他的感受。當自己的患者不聽自己的話時,自己也是這般惱怒。
「實在是家中父親重病,小妹和小弟們年少不更事,讓人放心不下。」雲兮現在是心急如焚,歸心似箭。她就是爬著也得回去。
「姑娘家在何處?」見雲兮急急想走,上官面色實在不善。他見雲兮聽到他問話又一次怔愣便明白過來。她的家定是個秘而不能宣的地方。
「以姑娘這傷恐怕還未到家自己就先倒下了。」
「公子?」御琴出聲提醒公子,這語氣太冷硬了些。再這樣少夫人非跑了不可。
「先生大可放心,雲兮略通醫術,能自行醫治。」雲兮心想,要是自己遇上這麼不聽話的病人,早氣得拂袖而去了。這位先生只是冷言冷語,當真是好脾氣。
「自行醫治?你是能自己運功療傷呢?還是能長后眼自行施針呢?」
「呃」雲兮語塞。御琴無奈扶額。公子啊!少夫人快被你得罪了。
「實在是家中親人牽絆,雲兮心急如焚,歸心似箭。」雲兮又深施一禮,目露懇求。
望著那樣的目光,上官慕無法再冷硬下去,他尷尬地輕咳一聲問道:「你想去哪裡?」
「暮山腳下。」
「暮山?」
「暮山?」
上官慕和御琴同時出聲,語氣中的難以置信太過明顯。
那暮山可不是什麼好去處。素來有「人去難返,雁過不回」之說。上官慕的授業恩師陳夙先生曾在暮山腳下建了一個小葯蘆,為了收集一些暮山的藥材。
他同師傅一起進過暮山,裡面很大,遮天蔽日的樹木陰森可怖。外圍還好,有些罕見稀有的藥材。暮山內部沒人敢進去,因為進去了就是個死。他們只在外面摸索了一段時間,始終不曾往裡走,裡面不僅有毒霧瘴氣,還有未知的危險。
「不知令尊,得了什麼重病。」上官慕想若是去暮山尋葯,那麼不如自己給她的父親看看。也許……
「家父的病為隔世之症。良方妙藥都已備齊。」
「葯既已準備好,為何還要去暮山?」
「先生,請恕雲兮不能回答。」
「你似乎有很多秘密?」上官慕眼神微眯,透了著上位者的危險氣息。「這艘大船兩天前經過暮江(暮山腳下的江),一路順流而下,順風順水,且船工勤勉,不說一日千里,也有八百。兩日時間,距離暮山也有一千多里了。雲姑娘,你確定本公子送你回去,還能有用?」
雲兮驚坐在床上,有些不敢置信。她是第一次坐船,卻原來這船竟如此神速。現在父親昏迷第七天,還有三天,如果沒有藥引……雲兮不敢想象。
就算現在趕回,進了暮山,她怕是也追不到泠兒了。她從未如此無助,從未如此陷入絕境。她該怎麼辦?正當她心中百轉千回之時,一陣眩暈之感湧上心頭,身體的不適愈演愈烈。
「雲姑娘?」御琴見雲兮面露不適,上前詢問。「是內傷發作了?」御琴看著自家公子,這時候得好好表現啊!
雲兮忍者不適,搖搖頭。這感覺不是內傷,她現在頭暈目眩,還有嘔吐之感。這癥狀她從未有過,也從未見過。
「御琴,去拿清心丸。」上官慕看著雲兮那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心中不覺就沒了脾氣。
「姑娘不知自己是暈船了嗎?」笑意在上官臉上浮現,自從她上了船,人生突然變得有意思了。
「暈船?雲兮確實不知,坐在船上,還會有這暈船之症。」雲兮對待未知的事情往往都是虛心求教。她從沒坐過船,甚至畏懼水,遠離水,自然不知道暈船是怎麼回事。
「想必姑娘是第一次坐船。天色不早了,姑娘進些晚飯再服用清心丸。晚間早點休息,慕,告辭了。」
上官慕自覺應該讓雲兮休息了,便起身告辭。
「姑娘雖心繫家人,卻也無法插上翅膀飛回去了,不若既來之,則安之。一切等傷好再做打算。」
「多謝先生,雲兮明白。」雲兮朝離開的上官慕行了一禮,安靜地坐在床上。只希望她不在雲澤能應付得了那三個生死難關。
服了葯雲兮自是覺得舒服多了,梳洗過後便早早地睡下了。
睡夢朦朧中,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鄉,那個比任何地方都美好的家。她的聽音崖,還是那麼清冷,尚樂姐姐正在悉心地為自己煮著茶。
她來到了迴音壁,好久好久沒有碰自己的琴了。她輕撥琴弦,在迴音壁前酣暢淋漓地彈奏了一曲朝霞曲。她看見了那緩緩初升的紅日。這個感覺真是久違了。
「淋兒,出事了。」尚樂急匆匆跑到迴音壁,雲兮正抱著琴往回走。「三爺感知到了靈硯的警示,仙源將有大難。」
「尚樂姐姐。」她把琴交給尚樂,冷靜地說:「姐姐且在家等我。」
沒等尚樂叮囑什麼,雲兮已一翻身從聽音崖上跳下,腳踩穿雲索前往醉夢園。
無量山水最多的就是能人異士,這穿雲索方便了她們姐妹之間的相互聯繫,也讓三姐妹的輕功日益精進。在穿雲索連接完成之後,平日不喜武功的泠兒也練出了卓絕的輕功。
雲兮依稀間,回到了那個紛亂的議事大殿。
焦急、痛心、決斷。
父親雲峻沉穩持重,二叔雲峰果斷幹練,三叔雲嶺悲天憫人,師傅東方伯約深藏不露,師兄李明軒獨樹一幟,大姐云爾溫雅端方,大弟雲澤精明通達,小弟雲海宅心仁厚,小妹雲也……好吧,小妹只能用古靈精怪來形容。
仙源來了災疫,三叔預警時,災疫已經開始了,一天時間,全源就有十幾處發現了牲畜和人感染的情況。當天就有人不治身亡。
控疫戰從那次議事之後便打響了。仙源人口眾多,人員大多集中在凈月原,感染最嚴重的也在那裡。
採集雲石,收集艾草,把感染人群和未感染人群分開,甚至連能夠治療的牲畜也要儘力治療。白幡一面一面的豎起,在這大災大疫面前人命無比脆弱,無比渺小。不管她多努力,多用心,一張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就那樣在她面前閉上了眼睛。
「淋兒,別難過。人總是會死的。爺爺獨身一生,到晚年能有淋兒這麼乖巧的孫女,死而無憾了。」
「伶爺爺!不要死!」睡夢中雲兮不住的囈語,淚水滑過面頰。睜開眼,擦乾淚。雲兮坐起輕咳,喉間一陣腥甜,一口血湧上來,內傷發作了。她立刻盤膝做好,平復內息,慢慢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