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一問，在叔叔看來，陳家的生死局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隔著門板，九寒能清楚的聽到洛凝殤平靜的聲音。
在之前一瞬的交手後，她清楚的捕捉到了洛凝殤麵轉瞬即逝的驚喜。
所以，是什麽呢？
洛凝殤和不知火舞短暫的交手後，想到的是什麽呢？
陳老爺子的聲音響若洪鍾：“為了優勝劣汰。”
“是啊。”洛凝殤的溫婉的笑著：“優勝劣汰，無論做什麽，都是優勝劣汰，陳家所處的位置，表現得更加明顯。但是叔叔，您想過沒有，陳家為何要把一個隨時都可以進行的考驗當做成年的洗禮呢？”
陳老爺子被問得微微一愣。
無論是成人禮之前，還是成人禮之後，陳家人都一直在經曆殘酷的淘汰。
刀槍無眼，之前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或許是為了讓輩更早的意識到實力的重要性。”
“我覺得不止是這樣。”洛凝殤很留有餘地的否決：“淞九歲便單獨外出執行任務，您十二歲便單獨統領整整一個分組，陳爺爺更是七歲殺人，顯然，對於陳家的孩子來，成人禮之前，他們已經懂得了競爭的殘酷。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進行生死局呢？”
陳老爺子暴怒：“陳家的傳統，你一個外姓人沒有資格質疑！”
“抱歉，叔叔，我可能沒有表達清楚。”洛凝殤依舊溫和的望著他：“我想的是，生死局或許並不是為了讓陳家的子孫懂得競爭的激烈。都富貴不過三代，陳家經久不衰，我覺得是因為有這個已經被忘記了初衷的生死局。”
陳老爺子微微一愣。
生死局的初衷……
從他還是個毛頭子開始，他一直搞不懂，生死局究竟因何而起。
親生的兄弟，同胞的血肉，卻彼此刀劍相向、不死不休。
“叔叔也是在生死局裏踩著親兄弟的屍體走出來的人，請問叔叔，親手殺死了親兄弟的手，握刀的時候，不會抖麽？”
陳老爺子的臉色迅速陰沉。
這個女人……留不得。
她看人實在太狠，一眼便能看到心裏麵。
他那些連媳婦兒和兒子都看不到的軟弱，在她眼竟然如此顯而易見。
“或許，生死局存在的意義是救贖。”
她平靜的望著陳老爺子陰沉的臉色，哪怕是毫無證據可言的推理，這一刻，為了將陳淞和周源從那不死不休的自相殘殺拯救出來，她也必須的有理有據。
你可以的。
洛凝殤告訴自己。
你畢竟，曾是省最佳辯手。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洛凝殤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智一些：“支配，是會癮的。尤其是當一個人發現，他有支配別人性命的能力——他會覺得他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成了這個世界的心，他可以為所欲為、會覺得別人的生死在他眼裏微不足道，因為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毀滅他們，像碾死一隻螻蟻。”
那一瞬，陳老爺子似乎從洛凝殤的描述裏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自己。
他十二歲便接過了當時的陳家最精銳的分組，成為一個可以支配無數成年弟兄的少年當家。
作為一個孩子，支配大人實在是件令人著迷的事情。像是一種成功的反擊，像是對之前被成年人管教時所遭受的所有管製進行的最強力的反擊。
那是最光明正大的叛逆，那是最光榮的獨立。
但當陳老爺子真正老去，回首過去，他知道，那不是。
那隻是少年時期的可愛幻想罷了。
接受陳家當時最精銳的分組後，他一度膨脹到了極點。
當時的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卻可以對那些已經成年的大人呼來喝去。
甚至，他可以掌控生殺大權。
——我讓你今死，你便看不到明的太陽。
令行禁止是件幸福的事情，對年少的他來光榮而又快樂。
掌控生死是件牛逼的談資，讓所有的人對他又敬又怕。
他享受那種唯我獨尊的感覺。
但是後來，一切都消失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
殺戮不再令他興奮，掌控別人的生死在他看來不再帥氣。
“在我看來，生死局的意義，絕不隻是讓強者活下去。”洛凝殤溫柔的聲音還在繼續：“陳家的祖輩在用自己子孫的鮮血告訴陳家的後人：生命，究竟是多麽寶貴的東西。死亡，又是怎樣沉重的話題。想成為陳家的統領者，便要踩著親兄弟的屍骨活下去。生死局裏，沒有槍手，也沒有劊子手。勝者要用自己的雙手親自結束兄弟的生命，而兄弟的血，會成為一個摘不掉的緊箍咒，永遠的勒緊勝利者的良心。”
陳老爺子想反駁。
但他不知從何起。
“我一直很怪，有著如此殘忍傳統的家族，為何會養出那麽重情重義的男人。淞連自己的弟弟都殺，卻肯為了王欽金盆洗手轉行打電競。而您，”洛凝殤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羨慕的笑：“會因為覺得妻子懷孕辛苦，所以寧可從外麵抱養一個孩子，也不肯讓妻子再次懷孕的男人，真的不多。”
陳老爺子本在琢磨要不要將洞悉了太多秘密的洛凝殤除掉，卻因為這句話驟然一愣。
“陳家是一個獨特的家族。”洛凝殤繼續著：“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家族化，而陳家，有著不亞於王家和蘇家的風度。剛剛接觸他們的時候我也在想，究竟是什麽，讓三個截然不同的家族可以建立如此深厚的友誼。在這裏借宿的日子，我想，我知道了。”
她鎮定的盯著陳老爺子的雙眼：“如果生死局的意義真的隻是優勝劣汰，陳家不該傳下如此重情義的風骨。生死局的初衷是救贖、是約束，所以陳家的祖輩才留給了後背‘情義’二字，生死局的意義，是讓陳家曆代家主記住生命的重量，是讓陳家的曆代家主從心底裏抵觸殺戮、從心底裏厭恨殺戮，因為他們永遠也無法忘記，當他們親手終結兄弟的生命，身背負了怎樣的重擔。這樣的重擔，會讓他們學會憐惜生命，會讓整個陳家都避免濫殺無辜。這是陳家的贖罪，他們用較弱的繼承人的生命來告訴生死局的勝利者：哪怕有掌握生死的能力，生殺奪予也絕非兒戲。”
（謝謝“許歡顏”的10000書幣打賞。之前還有洛琪的三更，一共四更，身體好些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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