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旅途(八)
到了常德,在王濮臣的指引下,轎車停在了一家為名“泰和園”的茶館門前。
周之煜注意到,茶館門玻璃上貼著“公用電話”的字樣。
兩人下了車,一先一後進了茶館。
王濮臣徑直來到櫃台前,伸手拿起電話,快速撥了一串號碼。
大約一分鍾後,電話接通。
“喂,我是王濮臣。查到了嗎?要盡快!我在泰和園茶館,有消息了往這裏打電話。另外,以緝拿殺人犯的名義,在去往長沙的路上設卡檢查,凡是形跡可疑者,先抓了再說,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圖紙離開常德!”
他說的是江山方言,不用擔心外人聽見。
掛斷電話,王濮臣對老板說道:“電話費算到茶資裏。上一壺龍井,點心隨便來兩樣。”
回到座位上,周之煜問道:“王長官,人還沒找到嗎?”
王濮臣眉頭緊鎖:“常德組還在查……”
“您也不用太心急,如果李向東在紅房子一帶,應該很快就能有消息。”
“我擔心,遲則生變。”
“按說,李向東不會太快和聯係同黨。”
“為什麽這麽說?”
“這類情報並非十萬火急。假如我是李向東,肯定會求穩不求快。”
“唔,有道理……”
小夥計送來了茶點。
周之煜拿起茶壺,倒滿了兩隻茶碗。
王濮臣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看了看畢恭畢敬的周之煜,問道:“你今年多少歲?”
“24歲。”
“小學在哪裏讀書?”
“江山縣立模範小學。”
“巧了,我也在模範小學讀的書,說起來,我們也算是校友。”
“在下榮幸之至。”
王濮臣笑道:“聽說你是江山人,我就在想,你要麽在模範小學讀過書,要麽在文溪小學讀過書。”
周之煜也笑道:“是啊,江山一共就這兩所小學。”
王濮臣談興很濃,聊了很多關於江山的話題。
周之煜猶豫了一會,說道:“萬一有人去家裏問,知道我其實沒回江山,恐怕會是一件麻煩事……”
王濮臣說道:“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兩天前,你父母以旅遊名義去了杭州,這樣一來,你回家發現鐵將軍把門,隻能去杭州見父母。江山往返杭州的車票,以及各種必須的物證,很快會寄到臨澧特訓班。哦,產生的費用,包括你父母在杭州的日常開支,全部由軍統提供。”
“這麽說,父母知道我加入了軍統?”
“我們隻是說,你在暗中替國府做事。”
“他們一定嚇壞了……”
“擔心肯定是有的。不過,令尊令堂深明大義,他們以你為榮!”
周之煜低頭不語。
父母年事已高,還要為自己擔驚受怕,這讓他既愧疚又傷感。
王濮臣看了他一眼,說道:“自古忠孝難兩全。如今國難當頭,更不應為小節而失大義。值此時局,唯有報效黨國、驅逐倭寇,才是我輩應盡本分。周之煜,戴老板對你期望很高,希望你能拋去雜念,盡心盡責為國守命!”
“多謝您的不吝賜教!”
周之煜躊躇了一會,麵帶誠懇的說道:“在此之前,在下從未受過正規的特工培訓,要是能有您這樣的前輩多多提點,感覺心裏還能踏實些。說心裏話,每次見到您和戴老板,都有一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
王濮臣微笑著點了點頭。
軍統大量扶植浙江同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想了想,說道:“這次臨訓班開課,由我兼職教授政治課。我們見麵的機會多的是,有什麽難處,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民國25年,王濮臣經人介紹加入軍統,一直深受戴老板器重。
在擔任局本部秘書之前,他曾擔任過陸軍第41軍少將參議,以及第十一戰區司令部少將參議。
其實,王濮臣對軍事一竅不通。
就任少將參議這個虛銜,無非是暗中監視軍內高層的動向。
在國府內部,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作為特務督查部門,軍統有這個權力。
明知道這位王參議為何而來,那些戰功卓著的將軍們也都敢怒不敢言。
不說,不代表沒意見。
所以,針對王濮臣的排擠也就隨之而來。
所有人上下一心,明裏暗裏故意疏遠王濮臣,這倒不是針對個人,主要是對軍統表達不滿情緒。
同仁都像防賊一樣防著自己,久而久之,王濮臣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幹脆直接請示戴老板,調回了軍統本部。
在軍統內部,如果沒有自己的嫡係親信,很難站穩腳跟。
王濮臣加入軍統時間較晚,本來和那些“元老”就存在差距,加上又長期在軍內任職,在人脈方麵根基相對薄弱。
所以,他暗下決心,必須側重加緊培養親信。
而眼前這個周之煜,無疑是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
首先,戴老板重視。
其次,兩人還有著同鄉關係。
在來常德之前,戴老板已經向他透露過,在培訓結束之後,周之煜和李雲鵬官升一級,同時晉升為上尉。
24歲的上尉,絕對稱得上是前途不可限量。
況且,通過調查日諜這件事,就能看出周之煜的能力。
鈴鈴鈴!
茶館櫃台上電話響起。
老板拿起了聽了一會,問道:“哪位是王環儀先生?”
王濮臣,字壁男,號環儀。
“我就是。”王濮臣起身走了過來。
“找你的電話。”
“謝謝。”
王濮臣接過電話:“喂,我是王濮臣,情況怎麽樣了?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結算了茶資,回身對周之煜說道:“走吧。”
兩人從茶館出來,上了車。
林毅立刻啟動轎車,問道:“長官,去哪裏?”
王濮臣說道:“烈女祠。”
轎車調轉車頭,急速朝烈女祠方向開去。
林毅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轎車開的又穩又快。
看著這個專注的年輕人,周之煜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從認識到現在,從未見過林毅有絲毫懶散的時候。
就比如剛剛,他本可以讓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或者下車到街邊買些吃喝。
隻要不耽誤正事,這都在允許範圍之內。
可是,林毅並沒有,始終保持一副隨時待命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