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故事重頭講(二)
京影新生的第一天大學生活上午是認輔導員認班級,然後領軍訓用品,中午之前把軍訓服穿好,下午參加開學典禮,之後出發去軍訓的地方。
開學典禮葉司嶼和滕原坐在一起,等學生都坐好之後校長先致辭,然後主持人說邀請了幾位知名校友,等江措上台的時候幾乎所有新生都躁動不安,一大半的看向葉司嶼的方向。
葉司嶼燥得恨不得把頭低到地上,兩頰紅得旁邊的滕原都能感覺到那個熱度,江措聲音含著笑:
“知名校友在這裏,你們都看那邊幹嘛?給我轉過來。”
江措雖然這樣講,眼神也撇向那個角落,就看到滕原伸手拍了下葉司嶼的帽簷,小孩兒縮成一個小團,看都不看他。
等江措講了一分多鍾的時候,他突然笑了一聲,說了句和他剛剛說的絲毫沒有關係的話:
“跑出去了。”
有些機靈的新生紛紛看向葉司嶼的方位,果然,葉司嶼和他旁邊的位置都空了,江措眨了眨眼,看著下麵做的新生們,挑了下眉:
“說句題外話,大家別把太多關注放他身上啊,他容易害羞緊張,在這裏拜托各位了。”
下麵一陣起哄聲,江措也沒有不好意思,聳了下肩,旁邊坐著的拿了話筒,語氣隨意道:
“這個我作證,咱們.……唔…葉師弟確實容易緊張,所以各位別給他太多目光和壓力,關注放在旁邊這位臉皮厚的導演身上就行了。”
江措在邊上應和點頭。
大會堂邊上的男洗手間裏。
葉司嶼還趴在洗手池上,不停用自來水拍著臉,滕原靠在牆上擺弄著手機,語氣淡淡的:
“你洗了三分鍾了。”
葉司嶼的手頓了下,語氣極度不自然:
“我,我再洗一把.……”
下午去了集訓地的軍訓,葉司嶼突然發現大家沒有那麽愛看他了,他在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大概大家的興頭過去了,如果上學的時候要一直這樣被關注,他真的不太能承受。
葉司嶼是不住宿的,但是軍訓期間,學生必須住在安排的宿舍,所以隔一天隔兩天,就會有家長來學校給孩子補充能量,他們宿舍有兩個京城本地的,所以家長總是幾大保溫盒這樣帶來,給他們全宿舍開葷,家長總覺得孩子軍訓太吃苦了,所以每次都帶夠一宿舍六個男孩的量。
葉司嶼除了跟著大家開葷,還有滕原隔三岔五送來的火腿腸和泡麵鹵蛋,這在他們軍訓的地方已經很好了,葉司嶼讓江措不要來,畢竟也隻有半個月,而且江措一來大家又要起哄,葉司嶼有點不喜歡那樣。
這天他們班表現得好,所以訓練結束得早,方契的媽媽又拎了吃的過來,幾個男孩在宿舍中心鋪了報紙吃,方契的媽媽很喜歡葉司嶼,第一次來就說覺得葉司嶼乖乖的,很討長輩喜歡,今天方契的媽媽直接把第一份飯端給了葉司嶼,方契在邊上又好笑又好氣:
“誰是你兒子啊?”
方母給方契翻了個白眼,理都沒理他,看著葉司嶼道:
“司嶼多吃點啊,想吃什麽阿姨下次做了給你帶來。”
葉司嶼抬起頭耳根紅著,搖了搖頭:
“謝謝阿姨,辛苦阿姨了。”
方契在邊上切了一聲,自顧自拿了飯開始吃。方母繼續關注葉司嶼:
“司嶼你家是哪裏的?”
葉司嶼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朗州。”
方母想了下,點頭:
“嗯,朗州是不近,不過你大人肯定很想你,這麽乖一孩子來外地上大學,你爸媽肯定不舍得吧。”
葉司嶼張了張嘴,還沒開口,方契就在邊上嘖了一聲:
“媽你查戶口的啊?能不問了嗎?”
方母回過頭瞪方契,剛想說吃你的,就看到兒子給自己遞眼色,讓自己別問了,方母頓了頓,接著把湯打開了:
“對對,你們吃飯時間短,我不耽誤了,司嶼多吃啊!”
葉司嶼嘴巴裏含著飯點頭,把腦袋埋進飯盒裏扒飯,死死擋住發酸的眼睛。
其實在家長第一次來送飯的時候葉司嶼已經有點想爸爸媽媽了,今天被方契的媽媽這樣一問,他更想爸媽了,想得都有點想哭。
晚上熄了燈之後葉司嶼蹲在廁所角落裏打電話給江措,江措剛忙完躺到床上。
“老師,我有點想爸爸媽媽了。”
葉司嶼細著嗓子輕聲道,他吸了吸鼻子,心裏特別難受:
“你說我永遠都不能跟他們和好了嗎?”
江措在那邊安靜片刻,他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小孩兒肯定還是期待著荊和和葉成可以接受他的。他回答:
“不會的,他們會接受你的,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葉司嶼在那邊嗯了一聲,他聲音有些不對勁,大概在偷偷哭:
“老師,我有點後悔在法庭上那樣跟媽媽說話,其實那次媽媽也哭了,我看到的,我心裏特別難受。”
江措歎了口氣:
“我明天去看你好嗎?”
葉司嶼低聲說了聲好,江措繼續說:
“嗯,他們一定會跟你和好的,我跟你發誓好嗎?相信我。”
那邊的葉司嶼安靜了片刻,又說了好。
葉家從葉司嶼離開之後的氛圍就沒有好過,最近荊和幾乎天天發脾氣,葉成也整天唉聲歎氣,葉司嶼的爺爺隔兩天就來他們家鬧脾氣,說兩個大人把乖孫子逼走了,以後他們死都沒有人送終。
爺爺不清楚葉司嶼做了什麽,隻覺得這兩個父母太狠心了,不管孩子做了什麽,也不能那麽絕。
直到九月的某一天,葉家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荊和下班回來在樓下看到江措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罵他,第二反應是瞪著眼睛讓江措把葉司嶼交出來。
江措看著情緒波動過大的荊和,抿嘴,接而緩緩道:
“我來給你們看點東西。”
最後荊和還是把他帶回家裏了,等葉成也回來之後,江措才從包裏拿出一隻手機,打開相冊交給荊和:
“這是葉司嶼這些天的生活。”
葉成立刻湊過去,荊和拿過手機就翻相冊,兩位家長腦袋湊在一起,迫切貪婪的看著兒子的近照,看得都忘了江措的存在。
“剛剛那張我沒看清,返回去再看下。”
“哎呀瘦了。”
“沒瘦沒瘦,不是胖了點嗎?你看他臉。”
“黑了吧。”
“軍訓能不黑嗎?”
……
兩人就著手機裏的幾十張照片看了半個多小時,江措也安靜的坐了半個多小時,等荊和葉成意猶未盡的從葉司嶼的照片裏回過神,天已經黑透了。
江措沒有廢話,隻是又拿了張紙條放到桌上。
“這是葉司嶼在北京的電話,前天他跟我說想你們了,說班裏有學生的家長經常給他們送飯送菜,有個家長問葉司嶼他爸媽是不是特別舍不得他到京城上大學。他怕你們這輩子都接受不了他。”
江措看著兩位家長,荊和眼睛已經有點紅了,她撇過視線,卻拿了桌上的紙條,葉成看著江措,手裏攥著手機:
“你,你吃個飯走吧,我把這些照片傳一下。”
江措搖了搖頭,起身:
“手機留給你們,有時間的話給他打個電話吧。”
說完,江措又看了眼緊緊抿著嘴,盯著手中紙條的荊和,輕輕歎了口氣,離開了葉家。
他希望他這次的做法能有效果,隻要不是死別,任何的生離都再次相見的可能,更何況是血親呢。
葉司嶼在軍訓的最後一天,接到了來自朗州的電話,電話那頭是荊和,葉司嶼聽到荊和的聲音之後整個人都驚呆了,他拿著電話傻站了好久,荊和在那邊語氣有些凶的問他衣服夠不夠,要不要她給寄去,葉司嶼終於忍不住,聲音裹著濃濃的委屈,喊了聲媽媽。
荊和在那邊咬著牙忍著眼淚,聽著葉司嶼控製不住的抽泣聲:
“十八歲了吧?十八歲的人還哭?!丟不丟人?!別哭了!聽說你們那邊有家長送飯啊?要不要我去送?哎呀別哭了,葉司嶼!”
葉司嶼邊擦眼淚邊忍不住的掉眼淚,他語無倫次道:
“我、我們軍訓,今天結束了,媽媽不要送飯了,嗚嗚嗚嗚嗚嗚嗚.……”
荊和在那邊擦掉自己默默掉的眼淚,沉了沉聲音:
“國慶回來嗎?你爺爺想你。”
葉司嶼猛點頭:
“回的,我回的!”
“好,要吃什麽?”
葉司嶼蹲下來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滕原站在不遠處拎著葉司嶼的行李箱,眼神透著古怪,分析他這是笑著哭?還是哭著笑?
等滕原把葉司嶼的行李箱放到江措車上時,江措看了下滕原身後:
“葉司嶼呢?”
滕原皺了下眉:
“在裏頭還沒出來,但是很奇怪,他邊哭邊笑邊接電話,有點像在表演喜極而泣。”
江措頓了下,嘴角微微勾起,聲音有些低:
“那大概就是喜極而泣。”
滕原給葉司嶼搬完行李箱就自己走了,江措留在車裏等葉司嶼,直到葉司嶼紅著眼睛姍姍來遲,小孩兒大概有點哭懵了,還沒緩過神,江措給人開了門,等葉司嶼坐到車上,他才有些反應過來,緩緩轉過頭看著江措:
“老師,我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江措朝他笑了下:
“那很好啊。”
“我覺得像做了一場夢。”
江措失笑:
“應該不是。”
葉司嶼眼神有些疑惑,他掏出手機看通話記錄,確實有一個朗州的電話,抬起頭,眼眶又有些發酸:
“我媽媽真的給我打電話了。”
江措點頭,抽了紙給葉司嶼擦:
“好了,不哭了,再哭頭更暈,現在閉上眼睛睡一覺。”
葉司嶼連連搖頭,他咧開嘴笑,盯著那個來電的號碼,笑著笑著眼角又淌下眼淚來,江措歎了口氣,想著要小孩兒平靜下來短期內大概是不太可能了。
車開到一半葉司嶼還是睡著了,小孩兒在睡夢裏眉頭舒展,睡得很安穩。
江措不希望葉司嶼像他一樣,沒辦法擁有一個幸福家庭,那是江措無法選擇的出生,但葉司嶼是可以選擇的,他其實既可以擁有愛情,也可以擁有親情,隻是缺一個理解。
江措希望葉司嶼快樂,葉司嶼快樂的話,他也會幸福。
在過往的年月裏,江措從沒有對一個人產生過太大的情感波動,他總是淡淡的,享受著每一個人在他麵前的表演,每一個人自願鑽入他的範圍。葉司嶼一開始也是那樣,唯一不一樣的就是他年紀小了點,單純了點。
如果一開始就告訴江措,你最後會愛上這個小高中生,江措隻會一笑而過,心裏想著放什麽屁呢。
可是人生和想象還是不太一樣,你不知道這個小高中生會有多執著,你也不知道在哪一個時間點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會正好出現。
到最後,江措真的愛上了這個小高中生,一起體驗了一把情竇初開。
所以啊,人生不需要預言,悶頭過就行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麽。
車子緩緩停在車庫裏,江措解了安全帶,探過身去吻葉司嶼的額頭,低聲道:
“寶貝兒到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