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不想失去他
寧蘇意怔怔地看著手機屏幕,聽來電鈴聲有節奏地循環播放。
葉繁霜靠著椅背,轉頭看她:“不接?”
寧蘇意輕輕抿一下唇,把手機攥在手裏,好比站在茫茫迷霧中,腦子裏尚未有一個清明的方向。她單手捂住臉,拜托葉繁霜:“你幫我接吧。”
葉繁霜越發好笑,認識這麽多年,她幾時見過寧蘇意這副模樣,她一貫是快刀斬亂麻絕不拖泥帶水的處事風格。
可見井遲在她心裏分量不輕。
見她緊鎖著眉心,葉繁霜到底不落忍,替她接了這通電話,並在心裏自我暗示,這是最後一次,以後要讓寧蘇意自己處理。
“喂,井遲,是我。”
那邊的人遲疑兩秒,聲音沉沉:“酥酥呢?”
“我們在外麵逛街,她去洗手間了,包在我這裏。”葉繁霜眼瞅著寧蘇意,麵不改色地滿嘴跑火車,“你找她有什麽事嗎?”
“我大姐說在醫院看見她了,她……她是不是看病去了?你陪她一起去的,應該知道情況,嚴重不嚴重?”
葉繁霜一時怔忪,心底喟歎一聲,難怪一遇上井遲的事,寧蘇意就優柔寡斷,麵對這麽一個貼心的弟弟,誰狠得下心推開!
葉繁霜定下心,說:“她沒事,你別擔心,醫生開了點安眠片。”
“你沒騙我吧?”
“我騙你幹什麽?”葉繁霜簡直要笑出來,“你要不信,回頭你自己問她。”
問完心中關切的事,井遲與葉繁霜沒多閑聊,敷衍地道了聲謝就掛斷電話。
葉繁霜拿下附在耳邊的手機,物歸原主,悠悠地一聲歎,瞥向寧蘇意:“都聽到了?小遲弟弟緊張你緊張得要死,一聽說你來醫院,人都急瘋了。”
“別加戲,哪裏有急瘋了。”
寧蘇意接過手機調成靜音裝進包裏,方才開了免提,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一字不落盡收耳中,沒想到那麽巧,去醫院被井施華瞧見了。
“咱倆換換吧,我來開車,看你心不在焉我就害怕。”
葉繁霜提議,兩人交換了位置,寧蘇意坐到副駕駛,車子緩緩行駛在馬路上,聽見身旁的人問她:“接下來去哪兒?送你回家?”
寧蘇意想到與井遲住上下樓,回去沒準撞個正著,便有些心生抗拒:“不回去,隨便逛逛。”
葉繁霜看她一眼,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我就問你一句,你是打算接受他,還是打算拒絕,能躲一時躲不了一輩子。”
寧蘇意撐著腦袋:“我不想失去他。”
葉繁霜搖搖頭,頗覺心累:“我感覺你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沒回答。我不問了。”
兩人找了家法餐廳吃了頓簡餐,飯後逛了半小時公園消食,見寧蘇意還不打算回家,葉繁霜便帶她去美容院做了全套spa,當是讓她放鬆身心。
葉繁霜趴在床上,身上裹著白色浴袍,裸露半個肩背,服務人員給她塗抹精油按摩。幽暗的房間裏燃著香薰,味道摻著些許柑橘香,像極了寧蘇意下午失手打碎的那瓶尼羅河花園。
“你真不想回去,晚上就去我那兒將就一晚吧。”葉繁霜被按得昏昏欲睡,聲音都比平時柔和慵懶許多。
寧蘇意趴在另一張床上,手臂上下交疊,下巴枕在手臂上,眼睛半闔不闔:“不了,已經占用你一下午的時間,你明早還要上班,不打擾你了。”
“跟我客氣什麽?”
從美容院出來,時至九點一刻,換寧蘇意開車,先把葉繁霜安全送到家,拒絕她的挽留,自己掉頭回去。
駕駛室這邊的車窗降下,夜裏的秋風灌進來,發絲亂飛繚繞在臉上,寧蘇意吹了一會兒才關上。
半小時後,車子駛進鍾鼎小區。
寧蘇意手指勾著車鑰匙,進電梯時從光滑的壁麵看見自己的頭發實在淩亂,伸手抓著理順了些,正想換隻手梳理另一邊,電梯門就開了。
昏冥冥的走廊,靠近大門處的一麵牆壁靠著個清瘦的男人,若不是穿著白襯衫,寧蘇意可能要走近了才能發現他的存在。
“井遲?”
她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似漾起回音,靠牆站立的男人動了動腳跟,後背頂了下牆壁,立正站直朝她看過來。
頭頂的廊燈照在他臉上,額前碎發投落淡淡的陰影,讓他一雙眼隱在暗處,看不怎麽分明。
“你怎麽在這裏?等我多久了?”寧蘇意踩著高跟鞋走來,微微仰頭看他。
這一秒,那種糾結的情緒仿佛遠去,他還是那個陪伴她長大的弟弟,隻限這一秒。
井遲挨近她,聲音低下去:“給你打了幾個電話沒接,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隻能上樓等……”用最笨的辦法,苦等在這裏,見她一眼才能安心。
寧蘇意開了鎖,手握住門把,背對著他,心裏隱隱難受:“明明知道密碼,怎麽不進來等?”
井遲沒答,她沒回來,在門外或是門內等有什麽分別。
寧蘇意側過身讓他進來,井遲站在門邊沒動:“處方箋呢,我看看。”
寧蘇意從包裏掏出兩張單子給他,上麵有醫生的診斷結果以及開的藥,確認沒什麽大問題才放心。
“以後別不接我電話,怪讓人擔心的。”井遲疊好單子遞回去,聲音低低,“我先下樓了,你好好休息。”
寧蘇意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出聲叫住他。
井遲轉過身,聽見她說:“我手機靜音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的電話。”那會兒正處在不知所措的境地,隻想逃避,於是就給手機設置了靜音。
“哦。”井遲頓了頓,又說,“我還以為我做錯什麽惹你不開心了,你故意不接電話冷著我。”
“沒有!”
毫無征兆的,寧蘇意腦海裏閃過那一晚額間掠過的一片溫熱呼吸,想來不是她的幻覺,更不是做夢,的的確確是井遲的傑作。
她否認的語速太快,惹得井遲起了疑心,微微蹙了下眉:“沒有就沒有,你怎麽這麽大反應,嚇我一跳。”
寧蘇意慌亂找理由搪塞:“我困了,要去睡覺了。你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井遲嘀咕:“這麽近要你送什麽?”
回應他的是一道關門聲,他捺下內心惶惶不安的情緒,踩過走廊一地的破碎燈光,走進電梯間。
寧蘇意背靠著門,隻想裝死到底。
——
臨睡前吃了一粒安眠藥,許是太長時間沒吃,效果竟還不錯,寧蘇意一覺睡到鬧鈴響起。
身子犯懶不太想動,寧蘇意翻個身繼續睡覺,眯了一會兒就想起今天是工作日,上午還有個會議,猛地一彈腿驚醒過來,摸到手機看時間,已經過去十分鍾。
寧蘇意掀開被子下床,去浴室洗漱。
手機響了一聲,她握著牙刷出去,從被子上撈起手機。
井遲:“做了早餐,下來吃。”
寧蘇意愣了愣,電動牙刷沒拿穩,戳得牙膏沫橫飛,她連忙塞進嘴裏,單手打字回複一個“好”字。
放下手機,她呼口氣,平靜地去浴室漱口,花十分鍾化了個淡妝,再換上一身休閑款的淺米色西服,束起低馬尾,簡單幹練,雅然如清晨沾著露水的白梔子。
寧蘇意乘電梯到樓下,站在門外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推門進去。
井遲剛把碗端到餐桌上,清淡的陽春麵,臥一個荷包蛋,沒放她不喜歡的蔥。一旁的玻璃小碗裏切了幾樣她愛吃的水果,獼猴挑看起來好新鮮。
“再不來麵都要坨了,快坐下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井遲推著她肩膀,將她按在椅子上。
不知道他心意前,麵對這樣的場景,寧蘇意再坦然不過,興許還能與他玩笑兩句。但是現在,她隻覺心口發梗,嘴裏也嚐不出滋味。
她慢吞吞吃完碗裏的麵,又吃了幾口水果,開口說:“我給徐叔打了電話,他五分鍾前到樓下了,你不用送我。”
井遲坐在對麵,閑散地靠在椅背上,靜靜端詳她。
寧蘇意別過臉,從包裏摸出口紅,借口去衛生間補妝躲避他的審視。
她關上衛生間的門,雙手撐在盥洗台沿,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演技實在有夠拙劣的。
莫名想到井遲曾經說的話:我真正用心騙你的時候,才不會叫你看出來。
比起來,他才是演技精湛,竟騙得她毫無所覺,若非從第三人的口中得以佐證,她不知要被瞞多久。
寧蘇意斂目,慢條斯理旋開口紅蓋子,對著鏡子補吃麵時蹭掉的口紅。
深吸口氣,她壓下門把推開門,走出去,井遲不在客廳,廚房裏也沒他的身影。寧蘇意望了一眼二樓,又低垂視線看腕表,打算等他下來,她打聲招呼就走。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猝不及防感覺到後腰處抵了塊板子,手繞到後麵沙發縫拿出來,是深空灰色的iPadPro,手指觸到屏幕,不小心點亮了。
寧蘇意正要放在一旁,視線卻被壁紙吸引。
是畢業典禮那天,兩人在劍橋的校園裏拍的一張照片。身後是連綿的茵茵草坪、蓊鬱綠樹,她頭戴學士帽,懷裏抱著畢業證書,麵對鏡頭笑容粲然,而身旁的井遲,手臂攬著她的肩膀,微微偏頭笑看著她。
這張照片是用井遲的手機拍的,他並沒有發給她。
是以,她從來不知道,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他的目光那樣深邃而溫情脈脈,與他平日裏看她的眼神截然不同。
二樓的房間裏,井遲耐不住內心煎熬,總覺得寧蘇意近日對自己的態度有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隻能選擇從葉繁霜那裏下手。
她昨天和寧蘇意在一塊,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
“井遲弟弟,大早上的給我打電話有何貴幹?”葉繁霜正準備出門去上班,一手拎著提包,另一隻手帶上門。
井遲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酥酥都告訴我了,你說我找你幹什麽?”
葉繁霜神情一滯,沉吟了下,說:“那你們現在是……算了,我就知道,她拒絕你了對吧。她要是喜歡你,昨天就不會那樣傷神。那個,你也別太傷心,戀人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嘛,反正你們也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雖然可能會有點尷尬,但我想時間久了應該就會恢複如初……”
越說越亂,到最後葉繁霜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眼睛一閉,幹脆總結陳詞:“總之,你也別逼她太緊,她挺不容易的,既不想失去你又不想你難過。唉——”
三兩句話,井遲全明白了。
他喉結滾動,無聲吞咽一口空氣,搓了搓眼角,啞聲道:“所以,她知道了我喜歡她對嗎?”
葉繁霜愣住,後知後覺領會到他話裏的含義,終於反應過來,提高音量吼道:“井遲!你套我的話!她根本沒跟你說對不對?”
手機裏傳來“嘟”一聲,提醒她那邊已經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