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綿裏藏針
林紹沒有讓馮氏和林清蘭直接進門,而是丟下一句:“你們兩個先在這裏等一等。”完他啪的一聲關上了門,轉過身去跟林清瑤通報。
林清瑤正和林承平坐在炕上吃粽子。
剛煮好的粽子剝開來,放在瓷白的碟子裏麵還在冒著熱氣。
林承平喜歡吃肉。用筷子將粽子扒拉開來,尋到裏麵包裹的那一塊肉,立刻就夾起來塞到口中。
這是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吳媽早先就用醬油,鹽和糖醃製過了,很入味。這會兒吃在口中,入口即化不,還特別的香氣濃鬱。
外麵包裹的糯米也很好吃。黏黏的,香甜油潤。蘸一點放在旁邊碟子裏麵的紅糖,又脆又甜。
林承平吃完兩隻粽子之後還要,林清瑤卻不敢給他多吃了。
糯米原本就不容易克化,林承平還,從腸胃也不大好,一下子吃多了擔心他會積食。
就溫聲的勸他:“這個也就是嚐嚐鮮,畢竟不能真的當飯吃。咱們今先吃兩個,剩下的明再吃,好不好?”
見林承平依然眼巴巴的瞧著碟子裏麵的粽子,林清瑤笑了一笑。然後她拿筷子將自己粽子裏麵包裹的肉夾出來放到林承平麵前的碟子裏麵。
“謝謝姐姐。”
林承平對她甜甜的一笑,低下頭吃肉。
林清瑤覺得心裏麵暖和和的。
雖然林承平是個調皮的,平常也老惹她生氣,但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不管怎麽,她是一定要好好的將他養大成人的。還要按照父親和母親的遺願,讓他成為一個上進的人。
看他吃得很快,正想要叫他慢慢吃,別噎著了,就見吳媽挑開碧紗櫥上吊著的蔥綠撒花軟簾走進屋裏來。
“姑娘,”吳媽臉色不大好看,“林紹過來馮氏帶著她女兒來了,是要見你。問她有什麽事,她也不。”
吳媽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心裏很瞧不上馮氏一家。
想當初老爺留了京任,馮氏那一家子都巴巴兒的貼了上來。馮氏的丈夫竟然要老爺想法子也給他在京裏弄個官做做。
京城是什麽地方?大把正經進士出身的還不一定能留下,要放外任,你一個舉人,大言不慚的就要做京官?
而且想做你自己想辦法去啊,叫別人替你想辦法算是怎麽一回事?若出了什麽事,這責任誰擔?
林老爺又是個正直,從不徇私的人,所以這件事他自然是拒了。馮氏的丈夫就不高興,背後起來隻林老爺這個人不念舊情。
都是林氏一族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難道不懂?提攜的他做官了,往後在官場上對你不也是個幫手?
後來林老爺提議要開設家學,馮氏的丈夫雖然也同意,但他身為林氏一族的現任族長卻不願意出錢。最後錢都是林老爺出了,馮氏的丈夫對外卻不提一個字,旁人還都以為是他出的錢呢,好名聲都讓他一個人落了。
可恨林老爺也是個傻的,竟然都不曉得為自己分辨一二。林太太氣不過,他,他還笑笑,無所謂的道,都是族裏的人,爭究這些個虛名做什麽?
若隻是這樣也罷了。可後來林老爺過世了,這馮氏一家竟然再不上林家的門了。起初林清瑤不明白,逢年過節的時候還依然遵循禮節去馮氏家裏拜見。但馮氏一家子隻以為她這是要上門打秋風,言語態度間對她甚是冷淡奚落。
林清瑤那會兒還是個嬌慣的大姐脾氣,初次遇到這樣的事,又是羞,又是氣,一張臉漲的通紅。
自然兩家此後就再無往來。不知道現在馮氏忽然帶著女兒上門來是有什麽事?
林清瑤想了一想,就擱下手裏的筷子,起身從炕上站起來。
起來馮氏畢竟是她的堂叔母,今兒又是大節下,既然馮氏兩母女主動上門,她總不好真的拿掃帚將她們兩個往外趕。
而且,像馮氏這樣的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既然能親自上她家門來,可見確實是有事。林清瑤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
就叫丁香跟著她去前廳,叫吳媽留在屋裏照看著林承平。
林承平素來就是個不知道輕重的,若她們幾個人現在都走了,隻怕他會偷吃粽子。到時若因此積了食,可不是好玩的。
而且吳媽性子急躁,待會兒若馮氏了什麽話,隻怕她就會跳起來的。林清瑤也不想這大節下還跟馮氏鬧的不愉快,就將她留下來了。
帶著丁香一路走出院門,就看到林紹站在外麵。
林紹原本還在等吳媽出來,告訴他林清瑤到底見不見馮氏兩母女的話,不想林清瑤竟然自己出來了。
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後目光愣愣的看著林清瑤。
姑娘好像比上次他見到的那次又瘦了些,下巴看著都尖削了許多。
也難怪。這一大家子每的吃喝都是一筆開銷,全憑姑娘一個人在張羅著。聽娘姑娘新近又接了繡鋪的活兒,夜以繼日的都在刺繡,還要操心少爺的學問,怎麽能不瘦?
林紹有心想要叫林清瑤不要這麽辛苦,但嘴巴張開之後又合了起來。
他是個什麽人?隻是個下人罷了,怎麽能過問姑娘的事?而且,就算他了這句話其實也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上下嘴唇一碰的事,能有什麽用呢?也幫不到姑娘一點兒忙。這養家的重擔依然還是姑娘擔著。
他可真沒用!
林紹臉上的神色就有些黯然起來。
林清瑤倒不知道他心裏想的這些,看到他就對他笑了笑,然後道:“將馮氏和她女兒帶到前廳來。”
林紹恭敬的應了一聲是,轉身自去了。
等到馮氏和林清蘭帶著丫鬟被領到前廳的時候,就發現林清瑤已經在那裏了。
看到她們兩個人進來,林清瑤還從椅中起身站起來,麵帶微笑的叫了一聲堂叔母。
不管馮氏一家子以前對她如何的薄涼,現在麵上她都不能失了對長輩的禮數,這是她從受到的教養。
但是馮氏可沒有她這樣的好教養。一進屋就尋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張臉陰沉的仿似下一刻就會滴下水來。
都有其母必有其女,林清蘭也有樣學樣。進屋來連一聲堂姐都沒有叫,也尋著一張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不過相比較馮氏隻陰沉著臉不話不同,林清蘭一坐下去就不高興的嚷嚷開了。
“你這裏可真是比皇宮還難進啊。一個下人罷了,竟然敢將我們關在門外這麽長時間?你們家就是這樣待客的?”
現在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雖然門外是有陰涼的地方,但吹過來的風那也是帶著熱氣的。而且被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著,像個什麽樣子?所以馮氏和林清蘭這會兒心裏麵都是一肚子的火。
站在林清瑤身邊的丁香聽到這句抱怨的話,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這話的,就好像皇宮是你家後花園,你想進就能進似的。也不想想就一個無官無職的普通人家,最多也就能站在皇宮外麵遠遠的望一眼城牆罷了,倒敢在這裏這樣的大話。
林清瑤麵上笑容未褪,道:“熱,人容易躁,也難怪蘭堂妹脾氣這麽大。不過我倒覺得在外麵等一等也沒什麽。想那年,正月裏我去你們家拜年,可是在寒風裏麵等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呢。”
她這話的輕聲細語的,也綿裏藏針,叫馮氏和林清蘭聽了,一時都發不起脾氣來。
當年確實是有這麽一件事,可這都已經過去一兩年了,沒想到林清瑤竟然還這樣清晰的記得。
這也太心眼了吧?!
林清蘭鼻中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不話了。
林清瑤覺得心裏舒坦的很。
縱然她現在已經被日子磨去了表麵的棱角,不複當年驕橫跋扈的性子,但她不是聖人,做不到以德報怨的。
以往這些人對她的傷害,她都是記著的,從來就沒有大度的原諒過。之所以平日不,隻是不想為難自己而已。
但是這些人要是以為她好欺負,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合適的時候她肯定會反擊回去的。
“剛剛聽堂叔母過來是因為有事找我?不知道是什麽事?”
也沒有叫丁香給馮氏和林清蘭上茶。
以前父親和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家裏經常有往來的人,母親就特地將旁邊的一間廂房改為茶房,還特特的撥了兩名下人過來,囑咐若有客人來,就讓他們兩個人立馬燒水泡茶送過去。
今時不同往日,家裏一總兒就這麽幾個人。而且因為常年也沒有什麽人過來,那處茶房早就廢棄不用了,這會兒若要茶,就得去廚房現燒去。
等燒了送過來,隻怕馮氏和林清蘭已經完話回去了。
而且,林清瑤也確實覺得沒必要給馮氏和林清蘭上茶。至於她自己,剛剛才吃了個粽子,喝了一碗茶水,一點兒都不渴的。
好在馮氏和林清蘭倒今兒倒也不是為喝茶過來的,有更重要的事。
現在一聽林清瑤問起,馮氏就沉下臉來,語氣不悅的問道:“昨兒咱們族學裏的夫子到我家裏來,我才知道端午的禮你們還沒有給他送過去,這是怎麽回事?還有,這眼瞅著上半年都要過完了,下半年的束脩你們怎麽還沒有給夫子送過去?人家夫子一家人都指著他的束脩過日子。昨兒夫子還跟我吐苦水呢,是這大節下,他們家都沒有錢置辦過節的禮了。我這也是沒法子,今兒才親自登你家門來跟你一這個話。不然這樣大熱的,在家裏好好的待著涼快不好,要跑你家來站在門外吹熱風,被路人看?”
她最後兩句話的甚是嘲諷奚落,顯然對於剛剛她們母女兩個被林紹關在門外的事心裏麵還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