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登徒子
柳老太太揉揉額角,神色微凝,久久才說道:“是我們柳家對不住她。所以我才說,此番去白家,信芳是男孩子,又自幼在外求學,一身武藝雖不是頂尖,但是打兩個地痞流氓還是沒問題的,碰到什麽我都不擔心,就怕茜如在那邊挨了委屈。”
說著她揚聲說道:“葡萄進來罷。”
原來方才葡萄回到的時候,柳老太太就看到了。
葡萄恭敬的撩起簾子進來請安:“老太太。”
柳老太太招招手:“到我身邊來。”
葡萄白淨的臉上露出異色,但仍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走到了柳老太太身邊。
柳老太太抬眸仔細打量了一下葡萄,鵝蛋臉,姿色中等,進退有度,如今在自己身邊也呆了近十年了,契書都在自家手裏捏著,知根知底。
她最終下定決心,緩緩問道:“葡萄,你在我身邊伺候著也有十年了吧。剛來的時候天天頑皮,總被馮媽媽罰,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葡萄心中一震,一般主子問這話便是要將奴仆許配人家了,她急急跪下來雙手伏地,緊張的說道:“老太太,葡萄當時,當時進府就跟馮媽媽說過,要伺候您一輩子,還請老太太,老太太三思。”
柳老太太微微搖頭笑了起來,指著她對著馮媽媽說道:“瞧她嚇得。”
又對著葡萄說:“行了,先起來,動不動就求饒的我可用不起。”
葡萄惴惴不安的站起來,兩隻手握在一起攪成了麻花。
“你自幼跟著馮媽媽,為人妥帖細心,馮媽媽的那些按摩功夫你也學了個八九成,我問過馮媽媽,也知曉你幼年所經之事,既然你不願再提,我們也全當過去了,但是你也知道我最放心不下誰,我是想著,這次茜如去寧河,你也跟著去吧。她身邊雖然有阿觀阿素,但是都閱曆不夠,你素來穩重,不知你可願意。”
柳老太太話音落,葡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不僅是讓自己跟著去寧河,恐怕寧河就是個考察期,若是好,回來老太太多半要安排她跟著大小姐了。
葡萄臉色露出了放鬆的微笑,又輕輕擦了擦剛才被嚇出來的一滴淚:“奴婢還以為,還以為老太太要趕奴婢嫁人呢。跟著大小姐,奴婢自是願意的。”
柳老太太笑著說道:“好了,真是的,戰戰兢兢的做什麽呢,你也回去這幾日好好收拾行李吧,二月初二過了龍抬頭就出發。”
屋外寒風蕭瑟,飄著細細白雪,人們說這叫瑞雪兆豐年。
瑞安堂的西廂房烘著暖暖的地龍,甚至有些燥熱了,茜如仿佛團在被子裏的小煎餅,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她在努力回憶著前世這個時間,發生了什麽,卻仿佛隨著她在這一世時間的推演,變化越來越多,而所記得的越來越少。
茜如猛地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將自己悶在被窩裏,黑漆漆一點光都沒有,反而更有安全感。
西廂房一隔為二,裏屋是臥室,外間是會客和書房,阿素便是在外間的榻上值夜,她可能今天有點累,外間輕輕的響著阿素值夜睡著時的沉重的呼吸聲,就連橘子,也是在床尾呼呼大睡,翻著肚皮。
大地一片靜寂,茜如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到了光滑的木地板上,因屋裏燒了極為溫暖的地龍,雖然地麵微涼,但是卻完全可以赤腳站住。
又拿了床尾的披風披在身上,因外頭很冷,窗戶關得嚴實,但是窗框內裝著的彩色琉璃都是柳晗章當時運來孝敬柳老太太而換上的,透光極強,所以銀白色的月光透過五彩斑斕的琉璃切割成一塊一塊灑在地上。
茜如童心大起,踮著腳踩著一塊一塊的月光塊,邁向臥房後麵的窗框,西廂房後頭就是瑞安堂的小圍牆,在後窗和小圍牆之間斜過去有一從臘梅,隱隱白雪配著點點紅梅甚是好看,因為在房子的後方,平日也無花匠打理,沒被矮化和修枝,長得甚是茂密,都快有屋簷高了,如今白雪飄飄,神差鬼使的宣潞就往後窗走去。
她伸出雙手輕輕一推,彩色琉璃“吱呀”一聲,兩邊緩緩打開。那臘梅樹枝微微抖動,掉落下簌簌的雪花。
自己開窗有那麽大動靜嗎,怎麽震得花瓣的雪都掉落了。
窗外的寒風撲麵而來,吹到茜如臉上,也吹開了方才那一點點的燥熱。
她托腮靜靜看了一會那臘梅花,便打算將窗關了繼續回去休息了。
因窗框被推向了兩邊,還需要將身子探出去才能將窗框收回來。
茜如半俯出身子,從鬥篷中伸出隻穿著單衣的手,努力想將窗拉回來,誰知身子剛探出便對上了一雙如墨的眼眸。
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是誰,驚得她往後倒退了兩步,窗是來不及關了,先跑吧。
漆黑的身影帶著雪花跳進了屋裏,低低的說了一聲:“是我,別怕。”
眼前之人身形高大,背對著窗戶,背對著月光,聲音有點熟悉。
他微微側了半身,月光灑在他高挺的鼻梁,也照出了那張極其英俊的臉,茜如才看清,這人……這人不是薑揚波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茜如小心翼翼的又往後退了兩步,背後靠住了屋內的小桌子,手在背後胡亂摸著,摸到了一把剪子,她悄悄捏在了手中。
這舉動被夜能視物的薑揚波看到,哭笑不得,真的被當成登徒子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到了窗邊,小小聲說道:“別怕……別怕……我……我就是來看看。”
這也很像登徒子!
茜如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鬥篷披風,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警惕的看著他。
瞧見眼前的茜如警惕得如同被疾風叼回來的小貓,薑揚波是又覺可愛又想解釋。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這下直直靠著窗了。
今夜本來薑揚波在平康坊中追查線索,大體已經摸出舞姬的來源和銷貨渠道,以及當時負責送貨的番人,甚至供出了一絲絲與水匪有關的線索。
薑揚波極為敏感,立刻就想到水路水匪還有水匪船隻是否也與此事有關聯。
但偏偏在審訊的過程中,有一名下屬下手不慎,一不小心讓那線索得了自盡的機會,斷了線,線索又要重新摸起。
他心中煩躁,不知去哪裏好,回家等著他的是空蕩蕩的家,要麽就是大哥不讚成的眼神。
突然薑揚波就想來看看她,隻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自從燈宴結束,他忙於查案,就再也沒見過柳茜如。
於是偷偷摸摸的在茜如尚未休息之前便悄悄站到了西廂房的後牆邊,風雪凍人,他披著一張黑色的厚厚披風,就這麽靜靜倚牆站著。
聽到屋內柳茜如和丫頭們的談話,聽到她細細碎碎的念叨,原來的心就像一張皺巴巴的紙,被這些生活瑣碎一點點的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