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她的命
怎麽會是他們?
這麽久了,她幾乎都要將他們忘了……
天晴看著眼前兩張如此熟悉,卻又讓她覺得無比陌生的臉,那些驚恐和痛徹心扉還是無法抑製的洶湧而來,幾乎本能的就四下看去,直到確定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別的人,天晴才暗暗鬆了口氣,她真的害怕他們又是來抓她回去的。
終是怕死的,這是人的正常本能。
“嘖嘖!鎮年,你看看你的好女兒,現在可是翅膀硬了,見了爹媽連個稱呼都沒有,”說話的是趙璐芝,天晴的母親,一張塗的過於豔麗的唇說出的話仍是那麽的刻薄,宛如她生就的那副容顏,一雙眼睛更像毒蛇般犀利,緊盯著她,仿似恨不得用目光將她淩遲。
對於這樣的熱諷冷吡和惡毒眼神,天晴早就習慣了,甚至這一刹那再次麵對,竟讓她覺得坦然了許多,畢竟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寄宿於他們眼底的天晴了。
深吸了口氣,她努力讓心底的惶恐慢慢沉澱,抬頭,對上趙璐芝的打量,她挺直脊背,冷然一笑,“爹媽?你們配嗎?”
天鎮年的臉閃過一絲難堪,他身邊的趙璐芝已經尖叫,“天鎮年,你看看她,這說的叫什麽話?”
“我有說錯嗎?這世上能狠得下心,要置親生女兒於死地的爹媽,恐怕也隻有你們了!”一想到他們對自己的殘忍,天晴的心就像是被冰水浸泡了一般的寒涼。
如果不是他們這樣逼迫於她,她也不至於四處逃竄,最後落在了戰雲傑手裏,那麽今天的她也不必如此狼狽,失心的在他的訂婚現場如喪家之犬般逃離。
終究到底,她承受的一切都是拜眼前兩人所賜,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麽她和天潔都是他們親生的,卻要承受著這樣截然不同的待遇?她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要惹得他們這樣厭惡她,甚至非要讓她死了不可?
天晴的手暗暗握成拳頭,那些壓抑在心中十多年的怨和恨此刻如滾大的雪球,似在脹破她的胸腔,壓迫的她不說不快,“既然你們根本不希望我來到這個世上,為什麽不在我沒成形的時候就弄死我?為什麽要生下我?”
天晴剛落音,便臉上一痛,一個有力的巴掌摑了過來,她嬌弱的身子向後打了個劇烈的趔趄,唇角有熱液緩緩下滑……
不用擦也知道,這是什麽?
在他們麵前,天晴早就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可這卻是天鎮年第一次對她動手,本來心裏對自己這個父親還有絲不忍,可是那僅存的心軟也被這一巴掌摑散。
有血滴落,落在白色的禮服上,暈出通紅的圈漬,像極了漫天雪地裏怒放的紅梅,那般的豔麗,豔麗的刺眼……
迎頭,天晴看著手還揚著的天鎮年,已經沒有了絲毫懼意,微微一笑,可那笑卻透著哀絕的淒然,“簡先生,簡太太,你們給我的血,我早就通過你們的寶貝女兒還給你們了,從這一刻起,我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再和你們有任何關係……如果你們下次再騷擾我,就別怪我不客氣!”
“……”天鎮年早就說不出一個字,隻是全身顫抖的厲害,他看著眼前倔強的臉,與記憶中的某個容顏重合,有些蒼老的眸子裏躍動起陣陣苦楚,似有什麽難言的情緒在閃動。
已經心死的天晴,並沒有被天鎮年的痛意而感動,又冷冷的補充一句,“從此以後,我和你們天家橋歸橋路歸路……”
“還反了你這個小賤人了,”趙璐芝咒罵的時候也抬起手來,隻是還沒落下,便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握住,手腕幾乎要碎的痛感讓她尖叫,“痛!”
待看清緊捏著自己手的人時,趙璐芝一驚,“你是誰?”
阮經威沒有回話,暗沉的眼眸淡淡掃了一眼跋扈的趙璐芝,那眼裏的狠戾讓她一顫,卻也閉了嘴。
“天晴,你流血了,”阮經威甩開趙璐芝,第一時間將受傷的天晴摟進懷裏,手指撫上她的唇角。
天晴怔望著頭頂上的臉,在被他抱住的刹那,她有一瞬間的恍惚,恍惚的以為是戰雲傑來了,可是,不是他……
怎麽會是他?此刻的他應該已經許完諾言,擁著他的準未婚妻敬酒了吧,又怎麽會想起她,怎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哪怕在這樣的時刻,她竟然還是不由想到他……
失落,讓她的心如從九萬公尺的高空被拋落,直直的向著死亡之穀跌去……
“喲,怪不得這麽囂張,敢情是勾搭上野男人了,”趙璐芝的安定隻沉寂了一秒,便又開始放肆,隻是這次卻被天鎮年冷嗬——
“你給我閉嘴!”
“我……”趙璐芝有些不樂意,卻在觸到天鎮年冰冷的眼神時,所有的張戾也偃旗息鼓。
天鎮年的目光在天晴臉上停了一秒,又看了眼阮經威,雖然隻是一眼,他就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對天晴用情至深,幾乎是一瞬間,他暗藏在心底的擔憂也放了下來。
她有人疼了,有人照顧了,所以不論她在哪裏,他也就放心了。
話說這天下哪有真狠心的父母,除非這孩子不是他們的,可天晴真真切切是他的孩子,但是這麽多年,他真的愧了父親這個稱呼,隻因……
微微仰頭,天上有顆晶亮的星子驟然閃了閃,像是誰的眼睛,這一刻,天鎮年隻覺得胸口驟然一痛,他忽的覺得無顏以對。
“還不走?”天鎮年冷聲嗬了句身邊的女人,趙璐芝雖然囂張,但是在天鎮年麵前還是不敢造次,這就是豪門女人的悲哀,因為對於她們來說,自己的地位隨時都會在下一秒被別的女人代替。
天鎮年最後看了眼天晴,目光相遇,天晴厭惡的避開,天鎮年隻是無奈一笑,衝著阮經威微微頷首,握了握打過天晴的那隻手,掌心一陣麻痛。
打她並非他所願,隻因天晴的一句話,她怎麽能那樣說,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她一定不會那麽說,一定不會……
轉身,天鎮年拽著趙璐芝離開,後者又要惡意瞪過來,卻在遭遇阮經威的對視時,而悻悻作罷,望著他們的背影,阮經威忍不住問道,“他們是誰?憑什麽打你?”
憑什麽?其實連她也不知道憑什麽?她又如何回答阮經威?
掙紮著從阮經威懷裏躲開,天晴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流下脆弱的眼淚,垂眸,看著被血滴糟蹋的白色禮服,她苦澀一笑,自己的命運就像是這晚禮,本來幹淨潔白,可是卻被血腥弄髒了。
宴會廳內有歡快的笑聲間或傳出,天晴望過去,不由的便想到剛才戰雲傑站在台上許下諾言的樣子,心口重重的一疼,“阮經威,你現在笑話我吧,我知道活該!”
聽到她的話,看著她明明痛的要死還在逞強的樣子,阮經威真想一巴掌拍死她算了,她幹什麽要那麽隱忍,難過哭出來就好,而且此刻還這樣說他,好像他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一般。
握了握拳頭,阮經威又鬆開,他怎麽舍得傷害她,他心疼都來不及,暗歎一聲,歎息自己何時被她吃死都不自覺,結果弄的自己根本無法自拔,重又將她拉進懷裏,下巴磕在她的發頂,“跟了我吧!”
她一顫,聽到他又說,“我會對你好,他能給的,我都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也可以給!”
天晴鼻尖一酸,感動的淚液差點噴湧而出,可是哪怕再感動,她也不會同意,因為就算他什麽都能給她,但是有一點阮經威似乎忘記了,他給的並不是她想要的。
搖著頭,從他懷裏退開,天晴聲音微哽,“對不起……”
阮經威臉上閃過短暫的驚愕,接著就是不可遏製的憤怒,他想不到,到了此刻她還是不死心,捏住她的肩膀,劇烈的晃了她兩下,指著宴會廳吼道,“他已經訂婚了,你沒看到嗎?你還有什麽念想,還是你覺得當第三者,被他當二奶包養很光榮?”
很刺耳的字眼,讓天晴的臉如被摑了巴掌,可她仍抬頭微笑,那笑冷漠疏離,甚至近乎殘忍,“你說對了,哪怕他訂婚了,我還是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我就是這樣賤……還有我答應你的承諾已經做到了,你也該兌現你的諾言,以後別再找我……”
阮經威隻覺得胸口被人捅了一刀,連血都不見,卻是疼的致命,她竟然寧願輕賤自己,也不領他的好意,他懂了。
手從她的肩膀上緩緩滑落,阮經威唇角浮起嘲諷的笑,咬牙道,“好,好……你愛賤就賤吧,我不會再找你,就算這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稀罕你!”
耳邊依稀響起這樣的話,似乎戰雲傑也說過,看來她的男人緣的確不怎麽樣,惹惱一個又一個,不過無所謂了,戰雲傑訂婚了,阮經威也被她得罪了,她終於清淨了。
常聽人說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上帝的孩子,可是來到人間,卻待遇不同,她從小就沒人疼沒人愛,到現在這一刻為止,她仍是一樣。
這就是命,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