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裡有光
又是新的一天，阿丹佐和往常一樣早早的就起來，妻子已經和其他婦女一起去熬制早飯了。
羅姆人過的是集體生活，他們隨著時節的變化在各個城邦之間遊盪，售賣著貨物，幫人傳遞著信件，他們是一幫極度排在的民族，就像他們很難進入城市，城市裡的人也很難搭上他們的棚車。
不過也沒有誰會想著去搭上羅姆人的棚車，畢竟這是一個不被神所喜愛的民族，他們沒有超凡職業者，也沒有任何的超凡力量。
阿丹佐作為族長的日子並不好過，前兩天附近侍奉獵神的楓發人，以羅姆人偷獵了屬於獵神的獵物為理由不由分說的將外出交易的幾個羅姆商人給扣留了起來。
阿丹佐明白這是一場惡意的敲詐勒索，羅姆人總是免不了遭遇這些糟心的事情，被人們驅趕，被人們污衊，被強盜們追殺，被黑心的守衛敲詐。
羅姆人很是精明，他們在算術的天分很高，特別是對於金錢方面有著別樣的敏銳，但是沒有實力作為基礎，他們所掙來的每一塊錢都好像成為一種累贅。
本來昨天阿丹佐就已經籌備好了相關贖金，但是他卻不準備交了出去。
因為他已經見到了偉大的莫德神，在莫德神沒有降下神諭之前，他絲毫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抗住了來自同胞的壓力，含糊其辭的說著要遵循偉大而神聖的莫德神的指示。
這激起族內的年輕人和老人雙重的不滿，在年輕人看來莫德神早就拋棄了羅姆人，羅姆人生活到現在不曾領受莫德神一絲一毫的恩惠，這樣的神對於莫德人來說只是一條系在脖子上的枷鎖。
但老人的看法與年輕人想法，他們反覆講述著關於祖先和莫德神的故事，反覆的向年輕人們強調正是祖先不夠專一和過於褻瀆才招致莫德神的神罰，羅姆人才被迫一代又一代的在大地上流浪。
阿丹佐在年輕人看來是最為開明的老人，因為他之前從來沒有因為有年輕人稱讚外神就去指責或者懲罰年輕人。
在老人們看來阿丹佐無疑是所有人中對莫德神最為虔誠的，因為他曾經與一位詆毀莫德神的外族人拚死對抗，絲毫不因為對方是一位超凡者而退縮。
阿丹佐的變化讓族人都感覺到了不安，最明顯的就是阿丹佐的眼神，以前那雙眼神充滿著對族人的憂慮和關愛。
但是現在阿丹佐的眼神變了，那是一種所有人都察覺到的改變，彷彿在那個夜晚有種子刺破了腐朽的軀殼，他的女兒向其他人發誓阿丹佐的角在夜晚中發光，照亮他那雙如同火藥一般的眼鏡，也照亮了其他人的面容。
他是如此的堅定，面對疑惑和不安且憤怒的族人們說：「你們當知，我們的神已經裁決好了一切。一切只要遵守神的安排。」
族人們疑惑不解，但是剛到中午，神恩裁決就來了。
楓發人敲打著他們的樂器，城邦中的所有貴族和有身份的人在大祭司的命令下都來了，他們盛裝打扮，帶著豐厚的禮物和用於道歉的金子，那金子與那幾個被抓的商人一般重。
所有人雖然遵循著大祭司的命令，用最盛大的禮節來歡迎羅姆人，為首的城主跪在阿丹佐面前失聲痛哭，用力的懺悔著自己的失察而讓兄弟民族遭遇這樣不公正的待遇，但是眼中依舊卻依舊有些迷茫和疑惑。
只有阿丹佐和獵神大祭司互相對視了一眼，僅僅是一眼他們都知道當時看見的莫德神痛扁蠻神不是幻象，莫德神與最最偉大的天神的關係也並非虛妄。
阿丹佐吩咐族人們好生接待這些外族的朋友，大家都很興奮，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受到過歡迎。
他們寬容了饒恕了這些楓發人，與對方稱兄道弟，接受了對方的禮物，那是數不盡的黃金和寶石，還有巨大的充斥著魔力的獸骨，那是楓發人的特產，再其他的城市可以賣出高價。
羅姆人原本是不使用外族的巫術儀式和材料的，他們寧願吃著效果不明的草藥，用著那些時靈時不靈的古怪巫術儀式，他們本想拒絕這些禮物的。
可是這些禮物實在是太豐厚了，豐厚到所有的棚車都裝的滿滿的，還有剩餘。
豐厚到所有的羅姆人都能成為比原來的商人更加富裕的大商人。
少數清醒一點的人提議到時候他們將這些禮物在其他城市折換成更加值錢的商品來回報楓發人，如果楓發人不放心可以讓人跟著，羅姆人會像照顧自己的親族一樣照顧對方。
楓發人爽快的答應了，大祭司親切的向著阿丹佐身後的族老們許下種種好處，這些好處連最狂熱的老人都被吸引，盤算著要為了偉大的莫德神打造一個最為精細和美觀的神像，讓神看見自己的虔誠。
所有人從中午就開始狂歡，楓發人拿出了他們儲備的肉食和美酒，所有人吃了又吐，吐了又繼續吃，所有人都在狂歡，都在暢飲，這樣的事情同時發生在地上的各處，幾乎大部分羅姆人都收到了前所未有的的熱切招待。
只有阿丹佐滿心的憂愁和憤怒，他借著喝醉了吹吹風為理由，一個人脫離了人群，來到了荒野之中。
此時的天地一片黑暗，冷冽的風吹過身邊的樹木和草叢，發出了沙沙的怪響，黑暗中就像潛伏著無數的的妖魔鬼怪，在窺視這孤獨的人。
阿丹佐跌跌撞撞的行走在荒野之中，他的腳被荊棘和刺草划傷，鮮血和疼痛讓他微微清醒了一些，他對著記憶中莫德神的方位跪拜了下去。
放聲大哭：
「神啊！偉大的莫德神啊！救救你的子民吧！羅姆人就要大禍臨頭了！那要命的繩索已經放在了我們的脖子上，可是我的兄弟姐妹們卻絲毫看見不了自己的脖子已經要被扯斷，他們的眼睛已經被繩子那邊的美夢所迷惑，看不見身邊披著人皮的豺狼對他們垂涎欲滴。」
「他們只知道那肉是好的，他們只知道那酒是好的，卻不知道那酒肉會浮腫他們的腸胃，讓他們腳步空虛，連逃命都來不及。」
「他們只知道在荒野中有人保護是好的，卻看不見那是強盜，是兇手，是殺人犯，只因為對方要與他十分的利益，他們就忘了原本的血海深仇，忘了往日的苦難。」
「豺狼與羔羊做朋友，是貪圖羔羊的血與肉；獵人與小鹿做朋友，是貪圖小鹿的族群；楓發人將這麼多的好處都給予羅姆人，那便是在謀划羅姆人的命。」
「神啊，救救羅姆人吧。」
他在荒野中哭的聲嘶力竭，可是他的聲音只要飄離了他的身邊就被風給吹散。
「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你！我要為您修建最輝煌的神殿，讓您的威名立於眾神之上。」
「神啊，救救我的族人吧，沒有了我的族人誰來侍奉你啊。」
「神啊，我把我的珍寶，我的孩子都獻給你，只求您救救我的族人吧！」
不管他如何的哀求，不管他如何的哭嚎，不管他許下如何豐富的祭品，就像過去一樣，莫德神沒有絲毫的回應。
風漸漸的停息了，阿丹佐的心也漸漸的冷了，又一種異樣的恐懼開始浮現，抓住了他的心。
「我是莫德神選中的人，我不能死在這裡。」他幾乎想逃跑，拋棄自己的族人，逃往密林的深處。
他相信偉大的莫德神也會理解他，保佑他的。
他看著遠方那喧囂的營地，也許在下一刻，那些楓發人就會拿起弓與矛，像狩獵魔獸一樣撕碎他的族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進黑暗中。
秋日的世界一片蕭條和沉默。
他看著面前模糊不清的樹葉，看著那落葉最後回到了大樹的根上。
「不可背棄你的祖先，不可背棄你的神。」
「羅姆人可不會拋棄自己的族人啊。」
阿丹佐洒脫的一笑，走出黑暗，走向遠處的光明，他每邁出一步，光明就亮一分。
哪怕是死他也要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然後他就看見周圍的光明越來越明亮，那不是遠處的光，那是來自他自己的光，他的角上有光，這光照的他臉發光。
也照亮了祂的瞳孔。
於是，阿丹佐看見天亮。
彷彿有萬軍在廝殺，又彷彿有萬軍在大喝。
那天地之間被那雙瞳孔所點燃。
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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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神莫得謙君臨此地。
阿丹佐神色激動，想要跪下去。
卻被莫得謙用眼神制止，阿丹佐聽見他的神說的第一句話：
「站起來！不許跪！」
阿丹佐神色惶恐，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自己的神，卻又不得不聽從，於是縮頭縮腦，弓腰駝背的站在那。
莫得謙對著他大罵道：「站直了！不許跪！」
阿丹佐慌的都要哭出來來了，他對莫得謙說：「神啊，我有什麼讓您不喜的嗎？為什麼我不能像您跪拜，就像一個孩子跪拜自己的父母，老人，祖先。」
莫得謙的瞳孔中透露著不屑，他看著阿丹佐，緩緩的說道：
「因為這天地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值得跪拜之物，你們如果想要侍奉我，就要走我的道，行我的路，如我一般做事。」
阿丹佐聽的大驚，嘴上卻比思維的反應還快：「我必行您的路，走您的道，如您一般做事。」
說完這話，阿丹佐又覺得不妥，連忙追問：
「可是神啊，您為什麼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跪拜的事物，那些神聖的難道不值得尊敬嗎？」
於是他聽見了那天地之間的宣言：
【因為地上的人有罪了，那罪很大，他們終日思考的都是為惡之事。】
【因為地上的獸有罪了，那罪更大，它們有了獠牙和利爪便忘了自己曾是人，終日以人為食。】
【因為地上的樹有罪了，那罪最大，祂們本來應該結出善的果子，卻收了髒錢坐視豺狼橫行害了人的性命。】
【所以，這個世界，便是有罪了！】
阿丹佐被這話嚇得瑟瑟發抖，幾乎想要趴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他的眼睛卻越發的明亮。
他想起了很多。
於是，他站在荒野中，站的直直的。
遠處的營地里的小女孩，拉著媽媽的手，指著遠方對媽媽說：
「媽媽，你看夜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