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百步穿楊
他就不信了，自己在疆場上過了大半輩子，尚且不敢誇下如此海口。這姑娘無非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愣頭青一個，射不中倒要看她如何收場。
何文忠也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信任，餘下幾位將軍竊竊私語，顯然並不覺得她有這個本事。
何況今日營地內還有霧氣，怎麽可能射中？
葉瓏不理會他們，徑自走出帳外。眾將見狀，一同出帳，圍聚在她周圍。
葉瓏沒有等待，迅速拈弓搭箭，又刹那間鬆手。
羽箭疾如流星，穿透淡淡的霧氣。
“你，去看看。”老將軍隨手叫了名軍士過去。
片刻後，軍士急速跑來，取下了被箭鏃透過的軍旗，老將軍接過展開，所有人一下子聚攏過來。
箭鏃射穿的區域，正是紅色。
“這怎麽可能！”一個將軍驚呼。
所有人嘩然，驚訝不已。
莫非這姑娘是呂溫侯轉世？否則這轅門射戟一般的弓法又從何而來。
易衡覺皺起的眉頭舒展開，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層異色。
這女子，還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唯有葉瓏一人，從頭至尾沒有過去看一眼，仿佛射中是再應該不過的事。
“老將軍，我這百步穿楊的本事怎麽樣？”她揚起嘴角道。
黃老將軍拿著被射中的軍旗，愕然良久，最後拱拱手，以示歎服。
易衡覺走出帳外，抽出軍旗上的羽箭，將它還給葉瓏。
一同遞過去的，還有一疊布包裹著的東西。
葉瓏蹙眉，“小侯爺這是什麽意思？”。
她分明看見布的縫隙裏透出來薄薄的金色。
這是一疊金葉子。
“幾個時辰答應收留葉姑娘的事情，我反悔了。”他說，“這些當作酬勞，多謝你救了彥津的性命。”
葉瓏一愣，忽的笑出了聲，神色頗有些無奈。
她很快接受了即將離開的事實，懶說多問，將箭放進箭筒，又將包好的金葉子塞進袖口。
“金葉子貼身放在胸口，不易丟失。”他囑咐道。
“小侯爺這麽大方，不如再給我匹馬吧。”
易衡覺看了眼帳邊的親衛，“易弩。”
“在！”年輕武士挺刀向前一步。
“牽匹馬過來，叫侯府的幾個家將和你一道護送葉姑娘出營。”
“不用了。”
見馬過來，她將金葉子放進胸口後翻身上去，扯著韁繩打了個轉，背對著眾人，朝離營的方向揚鞭，絕塵而去。
易小侯爺和姑娘家的私事，少有。
老將軍和何將軍對視一眼，眼觀鼻鼻觀心，隻當沒看見。
“斥候的事情就由李將軍來安排吧，幾位將軍回帳休息，今日之事切莫外傳。”易衡覺下完命令，拂了拂衣襟上的灰塵，正要進帳。
“衡覺，你真要趕葉姑娘走？”李伏昆難以置信，上前追問，“今早不是說……”
易衡覺突然回頭，朝帳後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忽然了悟，拱手道：“末將遵命！”
出了闌州邊軍駐紮的要地，遠處就隻有白茫茫的荒原。越往前走，路途也更不平坦，伏地的枯草上結滿了冰霜，連綿合遝，寒光滿天。
見視野逐漸開闊，她便信馬由韁，緊了緊氈裘，以灰白天空為背景，呼出一口霧氣。
“葉姑娘！葉姑娘！”
身後有人馳馬喊道。
她放緩速度，幾人見狀，快馬加鞭趕了上來。
“葉姑娘！”剛才為她牽馬的年輕家將喘了口氣，忙不迭道：“小侯爺叫我等送你離營，是要去往闌州城內，葉姑娘為何不聽我等呼喊，執意跑到這荒地上來？”
葉瓏挑著一雙長眉，上下打量他。
這位家將一身重鎧，身軀高大，剛才隨意一瞥隻看見他佩闊口重刀。這時停下來仔細察看，才發現他頸上架著兩柄金瓜小錘，想來是個以一當十的猛士。
“你叫易弩，是吧。”葉龍不答反問。
易弩一時被她氣勢所懾，又摸不準她和自家小侯爺的關係，下意識回答“是。”
她點點頭，又問：“你當真以為易小侯爺是讓你們過來護送我出營的？”
“這.……”幾位家將麵麵相覷，他們和定業侯府冠著相同姓氏，從出生起就發誓效忠家主。易衡覺作為侯府世子，他的命令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但眼前這女子的語氣如此篤定，讓他們一時有些猶疑。
葉瓏無語，從箭筒抽出易衡覺遞給她的那支箭，箭尾上分名多了個蠟丸，隻是由於箭羽的遮擋，並沒有人看見。
“這你應該認識吧。”她將蠟丸遞過去。
易弩接過，捏碎蠟丸，展開裏麵的紙看了起來。
“小侯爺叫我們去許副尉遇襲的地方去查看，一切調度由您指揮。”他拱手道，“葉姑娘，剛才多有冒犯，現在您是我們的隊長。”
“我就知道。”葉瓏揚起嘴角，眼裏是止不住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氣了，現在出發吧！”
“去哪兒？”
“州河崖。”
“小侯爺告訴您了？”
“我猜的，信不信由你。”
易弩還想問為什麽，葉瓏已經快馬加鞭，將眾人遠遠甩在了身後，餘下人見了，隻有駕馬追趕。
七人組成的斥候小隊向州河崖奔襲。
一路無話。
前方的霧氣漸漸濃厚，行到大半的路程，葉瓏拉上兜帽，又掏出順來的麵甲帶上，隻露出一雙眼。
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據她的理解，整個闌州以北都是海拔高的平原，冬日地麵上全是結霜的矮草。昨夜起了一夜的狂風，早上又升了太陽，按理說隻會像軍營一樣有一層薄薄的霧氣。
這裏的霧為什麽這麽濃？
她輕扯韁繩，馬蹄聲漸緩，眾人見狀，也放慢速度。
沒過多久，葉瓏停下來，她凝神聽了一會兒，不遠處有潺潺流水聲。
“易弩，這附近有河？”
“照理說是沒有，”易弩跟過來，與她並駕，“如今正值隆冬，小河的水早就枯了，哪來這.……”他忽然停下來。
葉瓏聽到一半，正要問怎麽了，側頭一看，易弩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
“怎麽了？”她問。
易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沒聞到嗎？有腥味。”
葉瓏也是一愣，對方口中的腥味除了血腥氣還能有什麽？
可自己為什麽沒聞到？
她下意識深吸一口氣，並沒察覺出什麽氣味。
不應該啊。
身後幾名家將已經按住腰側，緩緩拔出佩刀，驅馬小步向前。
“先別過去！”葉瓏忽然開口，“有腥味說明附近有屍體，不排除赤勒人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