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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與葉家恩斷義絕

  “這.……這我就不知了。”葉輾沒想到葉瓏將他的話聽了進去,更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不過聽說這次守關的是定業侯府的世子,小侯爺和赤勒人打了快十年的仗了,肯定能贏!”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當然,我若去參軍,也能贏!”


  穿越前軍人和醫生的雙重身份讓葉瓏陷入沉思。連葉輾都知道的事情,葉老爺這種軍伍出身能不知道麽?

  禁止兒子們參軍,不惜賣女舉家遷入關內,想必也是得到了某種內部消息,才對獲勝如此沒有信心。


  要是真輸了,那留下來的老百姓呢?又該怎麽存活?


  “如果以後還有這方麵的消息,記得來告訴我。”她囑咐道。


  葉輾下意識點頭,但這麽答應又顯得自己太好說話,他正要別扭幾句,卻聽見葉瓏說。


  “把弓拿來,我教你射箭。”


  葉輾老老實實給她拿弓過來。


  葉瓏接過弓,食指劃過弓身,想起不久前架著狙擊槍潛伏在雨林潮濕的土地上,隻覺得恍如隔世。


  她豎直弓身,羽箭瞬間搭弓上弦,隻一瞬,又離弓而去。


  “砰”地一聲,又中紅心。


  “五姐.……你這跟誰學的啊?這麽厲害!”


  葉輾不禁愣在當場,方才他以為葉瓏射中隻是僥幸,沒想到真的深藏不露。


  “你過來。”葉瓏從身後握住葉輾的手,“看紅心,你的眼裏隻有目標,別分神。”


  對她一個經驗豐富的狙擊手來說,狙擊和射箭的心態上有所相同,武器隻是身體的延伸,而射手的眼裏,隻應該有目標。


  葉輾似有頓悟,瞬間靜下心,隨著葉瓏的動作,將弓身拉出一個飽滿的弧度。


  “看準了,就鬆手。”


  她一說完,就收回手臂站到一旁,葉輾驀地一鬆手,箭被穩穩地送出。


  “中了中了!我射中紅心了!”少年舉著弓歡呼雀躍。


  葉瓏遞過去兩支箭:“再多試幾次,找找感覺。”


  葉輾興奮地接過,小臉紅撲撲的,顯然對這個五姐有了新的認識,開始拿起弓弦有學有樣。


  葉瓏則抱臂在胸,好整以暇看著這位六弟弟動作,不時在旁邊指點兩句。在她看來,一個有血性的小小少年,遠好過那些所謂的大人。


  一隻蒼鷹於靶場上空飛過,無聲盤旋。


  葉輾試了幾箭,感覺效果不錯,正擦著汗,忽的聽見低低的鷹嘶,抬起頭看了一眼,心思便生了出來。


  射靶子多沒意思,要是能射中這蒼鷹,五姐定然對我刮目相看。


  起初葉瓏並未在意,隻當是小孩子分心,可誰知,葉輾瞄準靶子的箭頭忽的揚起,直直對準天上那隻蒼鷹。


  葉瓏心裏猛地一沉。


  良好的目力讓她一眼看見,蒼鷹爪上係著的信筒。


  這是一隻被馴養的信鷹!

  聯想到前廳葉老爺招待的客人,葉瓏意識到,這鷹絕對碰不得!

  她猛地衝上去,想奪下葉輾的弓。


  可惜仍舊遲了一步,箭頭擦破蒼鷹的爪背,也擦斷了爪上的絲繩,那根細小的信筒落在地上。


  蒼鷹長嘶一聲,淺金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又猛地振翅,揮著深色的羽翼飛走了。


  “怎.……怎麽辦?五姐?”


  葉輾見狀,心裏也慌了,知道自己犯了事,茫然地看著葉瓏。


  葉瓏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你先回房,記住,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事。”


  葉輾早已六神無主,聽見這話想也不想,忙不迭點頭便跑出了靶場。


  葉瓏迅速撿起一支斷箭頭藏在袖子裏,她拾起掉落的信筒,對著高牆樹蔭遮擋的地方看去。


  此時太陽已然落下,落日餘暉將樹和高牆拉出長長的暗影,葉瓏逆著光線,一步步走到牆下。


  她抬起頭,濃深的霞光給她眉眼染上幾縷暗金。


  “信筒完好無損,現在物歸原主。小孩頑皮,還請不要怪罪。”


  她朗聲說完,忽的一揚手,將信筒扔了上去。


  高牆之上,林蔭暗處,一隻臂膀伸出,穩穩地接住信筒。暗處的男人一身靚藍長袍,腰束墨色連勾雷紋帶,鬢發於晚風中輕拂。


  他收回手,一雙深眉朗目居高臨下地審視葉瓏,肅肅如鬆下風。


  似乎為了判斷對方是否說謊,男人看了她許久,葉瓏抬頭與其對視,並未露怯半分。


  “五小姐!五小姐!”靶場外有人喊。


  葉瓏隻覺得這聲音來得分外及時。


  她正要應聲,卻發現高牆上的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葉瓏如釋重負,一邊回應著,一邊拿出袖中的斷箭頭扔在地上。這箭頭本來是備不時之需,以防男人突然出手滅口,自己不至於沒有防身的東西。


  看來以後得準備幾件趁手的兵器,她暗自打算,隨靶場口守著的下人走了。


  前廳,典軍校尉已然離開,此時除了三位正值軍齡的公子,葉家餘下人等均在場。


  天色早已暗了下去,仆人們陸續點上燈,整個葉宅燈火通明,廚房裏伺候的婆子早已守在這裏,一眾主人們卻沒有用飯的意思。


  “五娘,坐。”


  葉老爺從下人手中接過茶水抿了一口,見葉瓏過來,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葉瓏徑自坐下,並未回禮。她一抬頭,正對上被打得跟豬頭似的葉絢,沒忍住笑了一下。


  葉絢恨得牙癢癢,要不是葉老爺和大夫人在邊上看著,她恨不得過去撕了葉瓏的臉。


  葉老爺無視兩女的齟齬,隻是問:“五娘,我聽聞你答應了與督軍的親事,可有此事?”


  “答應了,怎麽?”葉瓏靠著椅背,語氣淡然。


  她話音剛落,眾妻妾眼神閃過一絲驚異,但更多的是喜悅。五小姐答應做督軍妾,意味著她們可以去關內安享太平了。


  從進門起,葉老爺板著的臉上終於有了欣慰的神色,連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既是如此,那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就去督軍府吧。”


  葉瓏恥笑一聲,往後一仰,譏誚道:“葉老爺就這麽迫不及待?”


  葉老爺皺眉,不悅道:“我與你大娘看過日子,明日是吉日,既然你已答應,早些去又有什麽幹係!還有,你剛才叫我什麽?你娘就是這麽教你的?”


  葉瓏又笑了一聲,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在眾人的注視中起身。


  “好,那我今天替五娘問你這父親一句,在你眼裏,”她指向對麵的葉絢,“是不是隻有她才算女兒?”


  葉瓏的話是替五娘問的,在座的隻有她一人才理解這話的含義。


  葉老爺對她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但對原主五娘來說,是她幼時與母親在勾欄院被苛待時,期盼過來拯救她們的英雄。


  於情於理,她也要為葉五娘問上一問。


  葉老爺強忍住火氣,五娘把絢兒打成這樣,沒罰她已是寬宏,在自己麵前居然也如此放肆。“你說的是什麽話!我何曾虧待於你!”


  行了,答案已經夠明顯了。


  葉瓏閉了閉眼,將屬於葉五娘的感情徹底埋藏,她也懶得再與他們打啞謎,開門見山道:“既然這樣,我明天就出嫁。”


  沒等眾人歡喜,她又補一句,“不過,我有個條件。”


  葉老爺還沒張口,倒是大夫人迫不及待,“要什麽你隻管提,大娘替你做主。”


  畢竟在大夫人看來,葉五娘這等沒見識的女兒,無非隻要些金銀首飾、華麗衣服。


  為了絢兒,這些都是小事。


  葉瓏微微一笑,“出嫁後,我與葉家再無瓜葛,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她聲音不大,落在大廳裏擲地有聲。


  “五姐!”


  葉輾忽地站起來,但站起來後又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是看著她,滿眼不舍。


  葉瓏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對上葉老爺。


  “六郎,坐下!”葉老爺嚴厲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除了歲數小的葉輾對她還有舊情,大多數都覺得葉五娘說這話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和葉家斷絕關係,她還真當自己是督軍夫人了?

  何況葉家要去關內不僅為保命,更要另投高門,帶著她一個低賤的倡優之女也是丟人現眼,巴不得沒她這個拖油瓶。


  葉老爺舒了一口氣,咳嗽兩聲,沉聲道:“也罷,既然你已有此打算,那便依你吧!”


  說完,還重重歎氣,好像真的很舍不得這個女兒。


  見他還要表演幾句,葉瓏忙抬手製止,“不必這麽惺惺作態,隻希望在座的各位,都把今日的話記住了!”


  說完她跨出門去,背對著他們擺手,再不回頭。


  崇國至祐二十三年冬至,寅時,闌州邊境。


  督軍府前百丈開外,一座望樓拔地而起。


  望樓之上,男子一身墨色玉錦夾袍,腰間蟒紋玉帶,周身綁著軟甲,一雙深沉俊目正注視著臂甲上的蒼鷹。


  身旁著石青色回紋鎧甲的年輕武將過去,為他解下蒼鷹腳上的信筒。


  “如何?”墨袍男子問。


  “想來魏督軍是在高處有了靠山,連你易小侯爺的麵都鐵了心不見。”年輕將軍嗤笑一聲,說完,便將信折子湊近火把。冬至的夜長,即便寅時將過天都不怎麽見亮。


  火苗躥地一下,將紙燒成了灰燼。


  易衡覺神色未變,隻是梳理蒼鷹羽毛,淡淡道:“老臣擇木而棲,也不知誰家的樹木比較結實些。”


  年輕將軍正要說話,忽聽見樓下車輪滾滾,一座馬車行駛過來,朗聲問:“何人駕攆?”


  輪輻停止,片刻,小兵上樓報,“李將軍,是督軍府納妾,女子乃是葉家人氏。”


  “葉家?”易衡覺挑眉。


  “就是典軍校尉昨日去過的那個葉家,藏兒子送女兒,倒是做得出來。”


  李伏昆說完,重重地捶欄杆,照他以往在京城的秉性,早就提刀踹門砍了姓魏的,如今他這將軍當得.……實在憋屈!


  督軍督軍,說得好聽是總督三軍,其實就是皇帝派來監視他和易衡覺的,兩人一切軍事調度必須通過這位督軍首肯才行。


  然而戰場瞬息萬變,他又閉門不出,眼看赤勒人快打到城下了,他不見三軍總帥,嬌人美妾卻照收不誤。


  易衡覺瞥了眼馬車上掛著的紅色花燈,沒來由地想起昨日葉家後院遇見的女子。


  抬眸仰望一刹那,如山月空霽,滄波風嫋嫋,沒有絲毫的羞怯和畏懼。


  會是她麽?


  想來不會是。


  “放行吧。”他撫摸蒼鷹,背對著眾人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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