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狩獵(8)
天文五年(1536)9月28日申時三刻。
“由比川下遊的部隊全崩了……這北條家的黃備好生了得…”
今川義元看著那糟糕的戰局,卻是無能為力。他手頭隻剩下旗本第四備,還要負責守衛本陣才行。他也萬萬沒想到,本來守得中規中矩的河岸,居然會在漲水之前被黃備一舉突破。
不過在正麵戰場上,今川軍卻已經取得了巨大優勢。北條家在正麵戰場上的人數本就比今川家要少,全靠著由比川的阻隔才得以支持。隨著朝比奈備冒著火勢從林香山上繞下,出現在了北條氏康本陣的側後,北條軍在由比川上遊設下的沿河防線已經再無意義,戰局也在頃刻間向今川軍的方向傾斜。
北條氏康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應付朝比奈備,壓力一輕,今川軍旗本第一備、第二備、第三備和第五備就紛紛衝過由比川去。在河對岸憋了好久的他們終於可以施展自己兵力上的優勢,對著北條家的旗本一陣窮追猛打。沒了河流的阻礙,兵力處於下風的北條氏康節節敗退,亟需白備和青備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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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石切森林內,瀨名備和關口備正在林間且戰且退。白備和青備攻勢凶猛,但是森林裏地形複雜、阻礙較多,一時半會卻也打不下來。
眼看著本陣危機,白備和青備似乎是不打算與瀨名備和關口備的殘兵糾纏了,就緩緩地退出森林想要去支援正麵戰場。今川義元看出了他們的舉動,也知道這兩支備隊一旦加入戰場,正麵戰場的局勢就會被逆轉。於是他也打出信號,讓關口備和瀨名備務必拖住麵前敵軍。
“粘著他們的尾巴,別讓他們輕鬆就跑了!”關口氏祿看到今川義元的旗號後,立刻策馬向前,高呼著督促部下。
“可是殿下,咱們的傷亡已經不小了,再勉強出戰……”
“關口家乃今川庶流,代代發誓效忠今川家,如今正是家族生死存亡之際,豈可有半刻懈怠?”關口氏祿聞言大怒,對提出異議的部下厲聲嗬斥道,“全軍跟上,哪怕豁出命來,也要攔住敵人!”
隨著關口備發動的猛攻,正要撤出森林的白備不得不放慢了腳步,分出部分士兵斷後。關口氏祿立刻指揮者部下在林間的各條小路穿行,調動手上僅剩的幾十個戰兵,瘋狂地予以襲擾。白備掙紮多時,好不容易才退出林外。
然而,就在關口氏祿策馬衝出森林,打算繼續追擊之時,卻發現白備陣線的東方,青備的八十名弓箭手赫然列陣,閃爍著寒光的箭尖正對著關口氏祿所在。
“關口刑部還是老樣子啊,一如既往地身先士卒,我就知道你會當先出來。”青備的備隊長富永直勝和關口氏祿也是老相識了,在駿相同盟穩固期間曾多次互相拜訪、切磋弓術,他比誰都更了解關口氏祿作戰的習慣。此刻,富永直勝正駐馬於弓箭隊後,在看到關口氏祿的身影出現在樹林外的那一刻,就狠狠的一揮刀,“放箭!刀劍無情,刑部勿怪啊!”
亂箭破空,直指關口氏祿。關口氏祿本人正策馬向前,見狀匆忙一勒馬韁想要躲避,身後的侍衛們也紛紛舍身上前掩護,可終究晚了一步。關口氏祿和坐下馬一同身中二十餘箭,一聲不吭地就摔倒在了血泊裏。
“殿下!殿下!”
關口備的侍衛們瘋了一樣的衝了上去,可是家主卻已經咽了氣。臨終前,握刀的右手仍然堅定地指向了白備的後隊。
“給殿下報仇!”
目睹了家主的慘狀,關口備的士兵們失去了理智,就要衝向白備。可是他們此刻已經追出了樹林,再也沒有灌木的掩護,在平原上又怎能以一敵眾?白備翻身迎擊,而青備也側擊而來。奈何關口備如何奮勇,還是如雪花溶解般快速解體。
“接應友軍!”匆忙趕到森林外的瀨名氏貞看到的已經是關口備崩潰的景象,立刻讓部隊協助友軍撤退。但僅憑瀨名備的兵力,已經難對敵人造成威脅。笠原信為率領著白備入林追殺關口備的潰兵,一同襲擊瀨名備的戰線。而青備則直接掉頭離去,趕向主戰場支援。
有了青備的幫助,北條氏康雖然解了燃眉之急,卻仍然處於下風。今川旗本隊正麵猛攻,而朝比奈備也在側後不停地襲擾,打得北條軍疲於應付,不得不連連收縮陣地。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不斷搖晃著,向由比川東南岸的北條軍發出進攻的指示。黃備的北條為昌收到命令後,立刻帶著草草整頓過的黃備撲向今川義元的本陣本光山,試圖圍魏救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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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五年(1536)9月28日申時五刻,北條氏康再發火計。北風呼嘯下,在石切森林北部的白備點燃了森林。早已被炙烤了半天的樹木此刻已經變得幹燥異常,一點就著,火勢飛快地撲向了瀨名備和關口備的潰兵。由於石切森林南部此時還燃著大火,瀨名備和關口備根本無處可逃,隻得從石切森林東部退出了森林。而白備立刻緊追而來,在瀨名備立足未穩之際發動猛攻,一舉將瀨名備擊敗。
情急之下,瀨名氏貞做出了和北條綱高一樣的選擇,讓部下們涉水逃亡,想要渡過由比川逃到東南岸——雖然東南岸附近最近的部隊也是北條家的黃備,不過瀨名氏貞已經別無選擇——索性黃備正急於向本光山發起進攻,沒有理會這些敗逃的士兵。
然而,由比川的水流此刻卻頗為湍急,渡河尤為不易,進展也非常緩慢。白備追到身後,就對還沒來及渡河的瀨名備和關口備士兵發動了襲擊。瀨名備和關口備留下的武士自發組織足輕抵抗,但還是快速敗下陣來。大批的潰兵沿江逃亡,有些跳入河中,有些則試圖逃向東北的旗本第一備的陣地。
笠原信為本想繼續追擊,但北條氏康卻猛打信號,讓他不要貪圖戰功和斬獲,而是立刻越過由比川,配合黃備一起進攻今川義元的本陣本光山,大有一副極限換家的氣魄。笠原信為也不二話,率領著白備就渡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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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放!”今川義元看到白備集體涉水過河,立刻讓馬印發出信號。沒多久,就隻見流經林香山的由比川上遊的河水裏衝出了幾十個削尖的圓木——那是朝比奈家的輔兵剛才按照今川義元的要求準備的,就等著北條家有人想渡過由比川來換家。圓木順流而下,在激流的加持下越衝越快,最後幾乎是以步兵衝鋒的速度撞向了河中的白備。
此時,白備剛有幾十戰兵渡河,大隊都還在河中。被這圓木陣一衝,瞬間就是七零八落。有的人正好被圓木撞到腰腹、脖頸,哀嚎一聲便沉下水去。更多的人則是被這些圓木給撞倒在水裏,被水流席卷著衝向下遊。整個白備的渡河行動,完全被硬生生地阻斷了。
遭遇慘重損失的白備也幾乎喪失了戰鬥力,笠原信為不得不放棄了進攻,派人趕去下遊撈人,收攏散兵。白備進攻的停止也讓今川軍緩過一口氣來——如果白備也加入了圍攻本光山的行動的話,今川義元的本陣就將被一舉端掉
逃過岸來的瀨名備和關口備殘兵本來已經毫無士氣,可是看著剛才殘殺了自己同袍的白備如今也隻剩幾十個人留在岸邊,報仇心切的士兵們各個都是反身殺了回去。在灘塗地上,兩軍的士兵毫無陣型可言地捉對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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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黃備也殺到了本光山山腳下。今川義元毫不含糊,立刻讓牧山名左的旗本第四備在山麓上迎擊。黃備雖然在先前的戰鬥力有了減員,但是剛剛連破三備的他們士氣如虹,一上來就打得旗本第四備有些被動。但旗本第四備戰局居高臨下的地利,又是養精蓄銳的預備隊,很快調整過來,和黃備戰成一團。
今川義元為了能盡快擊敗這支敢戰的黃備,親自策馬來到山麓,近距離觀察黃備和第四備的戰局,尋找著黃備陣型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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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這時,遠處的赤備也有了動靜。北條綱高花了好多的時間,總算是重整了部隊,但是武器和盔甲卻是損失了大半。他們正沿著番古川西岸北上,試圖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渡河,來由比川西北岸支援北條氏康的本陣。
“不準過來!”
然而此時,北條氏康卻仿佛殺紅了眼一樣,親自從旗手手裏搶過了馬印,搖晃著向赤備下令,“給我直接渡河!去打今川義元的本陣!”
“大哥,你瘋了嗎?”北條氏堯看到北條氏康的瘋狂舉動後,都忍不住上前勸諫道,“剛才咱們在林香山上還算守得遊刃有餘,可是現在四麵受敵,再沒支援我們就要定不住了啊!”
北條氏堯說的沒錯,在平原上遭遇圍攻的北條家旗本隊現在整體傷亡已經超過兩成,並且由於兵力的劣勢,北條軍還在持續流血。朝比奈備和今川旗本處處發狠,每一處戰線上的北條軍人數都不足,北條氏康甚至已經把馬廻眾、侍衛甚至是傳令兵都派出去堵漏了。若不是青備即使趕來支援,北條氏康的本陣已經被攻克了。
“要死一起死唄,就比哪家的人先沉不住氣回援本陣!”北條氏康惡狠狠地笑著,就仿佛困獸猶鬥的雄獅一般,“義元,有本事和我一起下地獄啊?”
“先下地獄的是你吧!”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大吼,北條氏康匆忙回頭,才發現一隊打著朝比奈家靠旗的騎兵已經殺到眼前。在他們背後,北條家兵力單薄的防線已經被貫穿出了一個口子,無數想要趕來攔截的北條軍都被這隊騎兵甩在身後。為首的一人,正是朝比奈泰能。
“列陣!保護少主!”北條家僅剩不多的侍衛和小姓們匆忙結陣,把北條氏康護在身後。那隊騎兵倒也沒有硬闖,而是繞著馬印周圍打起了圈。但是這隊騎兵卻把北條家的陣勢攪得大亂,不僅有朝比奈備的士兵源源不斷地從缺口裏湧入,各條北條家旗本隊的戰線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斷裂。富永直勝的青備忙於救火,卻是應付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