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狩獵(4)
隨著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在林香山上升起,整個林香山山麓瞬間站起了一片打著北條鱗紋靠旗的大軍,人數隱約來看就有2000多人。今川軍的隊列內立刻一片嘩然——他們可不知道會在這裏遇到北條軍。
“小七郎,派人通知各備隊的備隊長,把我的推測和計劃告訴他們,再讓他們各自彈壓部隊,穩定軍心。”
今川義元立刻下令,但他很快發現軍心的動搖應該是不可避免的了。
隻見陣笠山和浜石山南麓殺出了北條綱高的赤備900人和北條為昌的黃備900人,如猛虎下山般撲向了今川家的來路。走在隊尾的輔兵們嚇得狼狽逃竄,約莫有400輔兵潰散——他們都來自走在隊尾的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而赤備和黃備也飛速切斷了今川家的糧道和退路,把今川軍鎖在了由比平原內。
“北條五色備的赤備和黃備。”緋村羊羽一眼認出了那顏色鮮明的旗幟,“北條家軍中翹楚,戰力甚至在旗本隊之上!”
此時,今川軍的主力基本都渡過了由比川。今川義元的五個旗本隊已經來到了本光山四周,朝比奈備的1000人和岡部備的950人緊隨其後,再後麵的是剛進入石切森林的瀨名備的500人和關口備的280人,以及還在由比川東岸整隊的三浦備600人、安倍備120人和鵜殿備120人。今川家的軍隊被從天而降的北條軍嚇得有些慌亂,而後路和糧道被切斷更是在他們心頭來了重重一擊。哪怕是朝比奈備和岡部備這樣的強軍,此刻也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動搖。
“該怎麽部署?其他敵人又埋伏在哪裏?”
就在今川義元對眼前的局勢一籌莫展的時候,北麵的林香山上卻是鼓噪大作。隻見800北條家旗本戰兵呼嘯而下,簇擁著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咆哮而來,直奔今川義元的赤鳥馬印所在。而在本光山側後方的中尾山上,遠山綱景也率領著江戶眾的300戰兵撲來。
隨著這千餘戰兵同時出現的,還有這片山區裏驟然響徹的鼓聲。天知道北條氏康在山穀裏提前安排了多少鼓手作為疑兵,但是此刻群山回響之下,今川軍卻仿佛被數十萬大軍包圍一般,軍心大亂。
“一點思考時間都不想給我留啊……”今川義元抿緊了嘴唇,自己的心裏也不免躁動起來,“我這獅子姐夫,下山來咬人了。”
“殿下!請快些奪回後路和糧道,穩定軍心!”赤井黑高此刻已經急得滿頭大汗,“我們隻有2天口糧。如果沒有糧草也沒有退路,軍心會穩不住的!指望大夥餓著肚子打仗嗎?”
“我不知道其他的伏兵在哪裏,怎麽敢回去打通後路?”今川義元看了眼官道北邊那綿延不絕的山地,“官道那麽窄,我們必須集中兵力。這個時候萬一伏兵從側邊殺出,我們連調整陣型的空間都沒有!”
“可再不做出反應的話,全軍都有崩潰的危險啊!一定要讓步卒們有事情做,他們才會覺得主帥沒有慌,他們心裏才會踏實!”緋村羊羽也急了起來,“不管打哪裏,先做點事情啊殿下!”
“我都說了,問題是我不知道剩下的敵人埋伏在哪裏?我又該怎麽部署呢?我們可是在被包圍的境地啊!”今川義元看了眼響徹鼓點的群山,卻也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部署。他凝視著北條氏康襲來的馬印,心裏暗暗叫苦。然而看著看著,卻忽然來了主意。
“真是好運氣,我主力布陣的地方挨著的正好是北條家少主所在的地方。”
“我管他其他的伏兵在哪裏。”今川義元破罐子破摔般地哼了一聲,隨後掏出折扇,就指向了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落在後麵的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就地列陣,防範後路之敵。瀨名備、關口備,在石切森林待命。剩下的部隊,除了旗本第五備防守本光山以外,旗本其餘各備和朝比奈備、岡部備一起,全部給我圍攻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絞殺北條氏康本人!”
“這可是你們的少主,我不信你們不出來救。”今川義元狠狠地掃了眼一眼望不到邊的山巒,“乖乖地現身吧,北條家的伏兵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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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你猜今川義元是怎麽看穿有埋伏的?”
正指揮軍隊攻向本光山的北條氏康向身邊的四弟北條氏堯隨口問道。
“不應該啊,我們都拿蒲原家馬廻眾筆頭的命去取信於他了,怎麽還引起了警惕?”北條氏堯也是一臉不解,隨後搖了搖頭,“果然,玩這種陰謀還是要等幻庵叔叔在,我們是弄不來的。居然讓今川義元騙過,給他了一個在由比平原列陣而戰的機會。”
“哈哈,不過結果都一樣,今川家會在這裏全滅,隻是過程變得艱難了一些。”北條氏康咧嘴幹笑了幾聲,看了眼今川家已經被切斷的糧道與歸途,“但是狩獵嘛,總要有點難度才有意思。獵物不反抗的話,要獵人幹什麽?”
北條氏堯也被兄長的自信感染了,忍不住附和道,“今川義元不過一個上過兩次戰場的雛兒,據說還都是旁觀者,能有什麽指揮經驗?看到這滿山鼓點的陣勢和我們埋伏的大軍,估計已經被嚇破膽了吧!這些駿河的女武士,肯定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奪回後路逃跑。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們的其他伏兵就是在等他們往回打啊。”
“老四,不要太輕敵。那雪齋和尚十幾年精心教出來的得意門生,怎會是平平之輩?”北條氏康雖然指揮的風格非常狂妄,可心裏卻是比誰都清楚。
“索性敵在明、我在暗。那今川義元不知道我的伏兵在哪裏,就算想奪路而回,也不知道該把防備的部隊部於何處。但今川軍總共就2天的兵糧,沒得選,隻能去打通後路和糧道。所以咱們在林香山和中尾山的部隊才要立刻出兵,咬住他的尾巴,讓他想掉頭突圍時難上加難。”
然後北條氏康才發現,太原雪齋教出的“得意門生”,真打起仗來比他自己還瘋。
“報,少主!正麵發現了今川家四個旗本備隊的旗號!正在與我部接戰!敵人戰兵數量有1200之多,我們已經不占優勢!”
“報,少主!右側有朝比奈備的300多戰兵迂回而來!正在側向列陣!請提防左翼!”
“報,少主!左側有岡部備的300多戰兵繞過來了!正麵朝我軍右翼列陣!”
“瘋了嗎?”接到傳令兵一連串的奏報後,北條氏康有些難以置信地環顧了左右。今川軍擺出了一份“極限一換一”的姿勢,完全不管後路和糧道,也完全沒有中伏後要撤退的意思,一門心思就向著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衝了過來。
“往後撤,撤上林香山固守!”北條氏康匆忙指揮北條家旗本在被今川家旗本黏住之前,掉頭向後退去,“山勢險要,我就死守了,你還能把我吃掉不成?吃不掉我,你後路也沒了,就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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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軍瘋了……他們總共就2800多戰兵吧,一口氣拿了三分之二的人去圍攻大哥?”
此時此刻,在陣笠山下,本來奉命局限扼守,阻止今川軍奪回退路的北條為昌卻傻了眼——今川義元哪有半分在乎退路的意思,他似乎隻想和北條氏康換命。可是他總共就2天的兵糧,即使換掉了北條氏康,也沒有力氣再戰了,隻能被困在由比平原裏餓死。今川義元怎麽會做出這麽不理智的行動呢?
隻是,不管今川義元多麽不理智,也不管今川軍這麽打最後會不會全軍覆沒——但北條家上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接受以北條氏康的性命來換取這場勝利——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接受。北條氏康就是北條家眾望所歸的嫡長子繼承人,也是天賦異稟的統帥,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北條為昌沒有二話,立刻就率領著黃備脫離了既定陣地,向著由比川殺去,準備給北條氏康解圍。
“三公子(北條為昌),您這是要幹什麽?”赤備的備隊長北條綱高看到友鄰部隊毫不猶豫地脫離了既定的部署後,著急地策馬上前大喊道,“少主給我們的命令是堅守今川家退路所在啊!”
“大哥現在人都快沒了,常陸介(北條綱高)還管什麽命令嗎?”北條為昌急得用手中的馬鞭指向北條氏康的五色段馬印。
“如果少主需要支援,自然會給我們發命令的!在那之前我們還是應該堅守陣地吧!”
“大哥現在被打得馬印一直往後撤,哪裏還發得出命令啊?若是大哥有了閃失,這退路還有什麽用?這勝利還有什麽用?”北條為昌急得眼眶發紅,不再理會北條綱高,自己策馬向東衝去,“常陸介快些跟上來吧!快去救我大哥!”
“那也沒辦法啊……還是少主性命要緊!”北條綱高畢竟是北條氏綱收養的養子,家中的話語權和地位自然不如北條為昌這樣的親生兒子,隻得從命,率領赤備也追了上去。
不隻是黃備和赤備,連埋伏在浜石山東麓的白備的900人和青備的900人也坐不住了。笠原信為和富永直勝也都是侍奉北條家多時的老臣,眼看著北條氏康陷於險境,也匆忙從藏身的山林裏殺出,向東邊的番古川移動。試圖先越過番古川、再越過由比川,來救援北條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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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出來了嗎,藏起來的伏兵們。”位於高點的今川義元一目了然地看到了正在向東移動的北條家四個備隊的援軍,“讓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借助由比川的阻礙,攔住黃備和赤備!埋伏於石切森林的瀨名備和關口備不要輕舉妄動,等待白備和青備渡過番古川時,再進行攻擊。岡部備立刻向西北渡過由比川,務必搶在白備和青備渡過番古川前確立陣地!”
“殿下,隻怕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不是黃備和赤備的對手啊。我們三備隻有不到300戰兵,對麵兩個備隊足足有600戰兵,且戰力也遠勝我們,叫他們如何抵抗?”緋村羊羽看到局麵緊急,也少有地以強硬的語氣提出了建議。
“所以我才要調岡部備立刻渡過由比川。”今川義元邊說邊指了指遠處由比川的河水,“這附近我很熟悉,由比川、番古川匯合後下遊的水位比往常低了不少。但從交叉口到林香山一帶,都沒看到人對由比川動手腳——說明肯定有北條軍駐軍於番古川的上遊,阻礙了番古川的水流,就等著放水水攻。我前幾天剛用過這招,豈會不熟悉?”
“傳令,讓岡部備渡過由比川後立刻順著番古川北上,從北條家手裏搶回番古川水道的控製權,清理河道,讓番古川的水流恢複正常。番古川一通暢,由比川下遊的水位就會高不少,三浦備、安倍備和鵜殿備防守河岸也就更容易了。不過,千萬注意北條家可能在附近伏兵!就等著有人去疏通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