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岳剛走出了校門，就習慣性地看向自己的手錶。接近40分，快到45分了。他加快了腳步，他知道那個人一向很準時。快步穿過人群，熟練地避過車流穿過馬路，來到了已經人滿為患的快餐店外。略微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后，再次看向手錶，接近45分了，凌岳稍稍鬆了一口氣，望向快餐店外的大街。

  平城中學外的商店多多少少都擺出了往年節日的裝飾品和節日卡片，賀卡上還是那個和藹的紅帽子老人，清一色的駝鹿。不少懵懂的少男少女在街邊徘徊，青澀的臉龐多了一絲節日的興奮，不知在幻想的什麼。在這個舶來的節日里，商家和年輕人都做著他們所期許的事情，一切都沒有太多的意外。

  「你來早了。」男人的聲音突然出現了。

  「我不喜歡遲到。」凌岳對男人的唐突並沒有深究。

  「這是個好習慣，我喜歡守時的人。」男人說著，遞給他一杯冰奶茶。

  「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凌岳接過奶茶，他的眼神飄到了大馬路對面的商店，彷彿被節日鉤住了心神。

  「今天是我這段時間最後一次來見你了，下一次相見就不是這麼輕鬆了。」男人說。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件事？」凌岳突然看向男人。

  「你已經做了的事情我是沒有辦法改變的，既然沒辦法改變，那件事我說不說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男人知道凌岳的意思，附贈了一句諫言，「『別把自己做的事怪在別人頭上』，對我說話之前記住這句話。」

  「所以我該怎麼做？或者說你想讓我做什麼？」凌岳問。

  「你想要什麼？」男人反問了凌岳。

  「我不知道。」凌岳仍舊盯著窗外的大街。

  「只要你做出了選擇，那就足夠了。你總會做到你應該做到的事情，不是嗎？」男人說。

  「我寧可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凌岳無奈地說。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選擇，但其實也沒有選擇的餘地。」男人說。

  男人看向他，並沒有說話，一陣沉默后，凌岳低下頭，將目光從對街上收了回來，第一次放在了男人的臉上。男人的五官並沒有給他太多陌生的感覺，甚至和他一樣，有種熟悉的莫名的滄桑，與年齡不符的怪異，但凌岳總覺得男人有些地方讓他看不透。

  「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件事？」凌岳的語氣很平靜。

  「無數決定后的必然結果？對你我來說，這都是必然結果。」男人說。

  「沒有其他結果了嗎？」凌岳說。

  「有，但也沒有。」男人回答得很曖昧，凌岳嗅到了一絲莫名的氣息。

  「哦。」凌岳知道男人不會再多說了，停下了詢問，專心嚼著口中的珍珠。

  「這樣其實也挺好，我回來陪著你喝喝奶茶，聊聊天。「男人說。

  「你應該知道趕過來我花的功夫不少吧。」凌岳哀怨地望著他。

  「啊哈哈……沒辦法啦，我只能這段時間來嘛。你應該知道的，我就著你付出的成本可是很高的，所以只能讓你就著我。真是麻煩您了。」男人笑著道歉。

  凌岳看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

  「你是個聰明人，凌岳，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你需要知道的以外的任何信息。」男人彷彿看透了他一樣。

  「是啊。我知道，但是你非得讓我這麼辛苦的學習工作嗎？」凌岳說。

  「不然呢？」男人聳了聳肩，「你現在該做的事情還得留到以後做啊？」

  「我有點想申請偷懶。」凌岳說。

  「你自己不是很清楚自己能幹什麼不能幹什麼嗎？」男人反問他。

  「是啊，所以我才幻想著不該幻想的東西，話說這件事不是人人都在幹嗎？」凌岳說。

  「的確。」男人認同說。

  凌岳看了看錶，12點快到了，他最後問了一句：「你能至少告訴我，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不可以呢。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會改變什麼，是因為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和現在的你一樣，都只是活著。」男人說。

  「我有點想要個孩子。」凌岳說。

  「這不是一個16歲的人該說的話。」男人說。

  「我知道，但這是你該說的話。」凌岳說。

  「再見了，時間到了。」男人說完后，遞給了凌岳一張賀卡，「節日快樂。」

  凌岳望著男人在小巷中消失的背影，不知道想些什麼，手中的奶茶早已見底，剩下的不過是過量的冰和被手溫融化的冷水。

  凌岳把手中的塑料杯扔進垃圾箱里，在校服上擦了擦凍僵的手，打開賀卡。

  「節日愉快，高考要加油哦！」賀卡鑲嵌著金屬雪花，旁邊手繪了一隻可愛的簡筆畫麋鹿，調皮地吐著舌頭，賀卡周邊還有一層保護的塑料邊，看起來很結實。

  凌岳看到這句話，翻了翻白眼。剛想把這張賀卡順手扔進垃圾箱里，就聽到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龐秋生說：「你這麼快就收到賀卡啦！」

  「啊……是啊，我以前的同學給的。」凌岳收住了手。

  「哇！好漂亮啊！哎喲~是不是有什麼漂亮女生和你表白啦？」龐秋生打趣他。

  「哪有什麼漂亮女生看上我，真的是……」凌岳迅速把賀卡塞進背包里，「我先回去吃飯啦。」

  凌岳心虛地逃離現場，快步走向食堂，準備趕在食堂收工前吃下一天內唯一的正餐。校園很大，凌岳走了20分鐘才走到食堂。學校本身就是坐落在一座小山丘的腳下，教學樓群在靠近校門的一側，而食堂則是在斜坡的頂處二樓，和校門隔了一個操場和籃球場的距離。當凌岳好不容易爬完斜坡，走進食堂來到櫥窗前，發現櫥窗前只剩下了滷蛋、魚頭和白飯。凌岳撇著嘴，滴了飯卡，要了滷蛋，走到了班級座位處。

  「啊！凌岳，你現在才吃啊。」李正元看到凌岳坐下，打了個招呼。

  「是啊，出（校門）去了一趟。」凌岳說，「你怎麼現在才吃？」

  「我習慣就是這樣啊，每天都挺晚才來，不喜歡排隊。」李正元說。

  「排隊挺煩的，我一般都是跑步上飯堂的。」凌岳說。

  「今天看你跑著就出教室了，我還以為你早就吃完了，沒想到你出去了一趟，你這麼著急出去幹嘛了？」李正元問。

  「啊，沒有啊，今天我親戚帶了點東西，英老（英語老師）拖堂了，我不好意思讓他等著就跑出去接。」凌岳說。

  「這樣啊。」李正元看著似乎也無話可說，就把飯扒拉了幾口，吃得差不多就和凌岳道別了，「我先回宿舍了。」

  凌岳應了一聲，準備回到和他飯盆里的白飯和滷蛋對峙的狀態中。這時候，李正元彷彿想到了什麼，轉身從貼身的書包里拿出了一張賀卡，上面是常見的綠樹老頭和麋鹿。

  「節日快樂！凌岳！「李正元說。

  凌岳誠惶誠恐地接過賀卡，他對李正元突如其來的賀卡毫無準備，在笨拙地道謝后想起了那個差點被自己扔掉了賀卡。慌忙地拿出，和李正元說：「你也是哦，節日快樂，李正元！」

  李正元收下了賀卡，再次向凌岳道別，「我走了！」

  「拜拜！」凌岳拿著散發著雞蛋花香氣的賀卡，不知道說什麼好。

  打開賀卡，上面正是那句話：「節日愉快，高考要加油哦！」

  「他還真是……」凌岳望著賀卡，既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也不想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凌岳下意識地往遠處的斜坡看去，龐秋生正在去往食堂的路上，遠遠地向李正元招手。凌岳腦中的亂碼立刻歸零，扒拉幾口冷掉的飯，咬了一口蛋白就迅速離開飯堂，繞後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