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夜半鍾聲
雙肘前曲,撐起虛軟的身體靠在門上,她終於忍不住,將整張臉埋入自己的神女袍子裏,本來出來的時候是帶著麵巾的,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回的燭光大亮,從牆壁的隔層裏發出來,投射到地中央。
努力不讓自己的眼光睜開,以致於落在那一堆物上。
可惡…
無邪那個小賊。你在哪,
我好想你,
我真害怕。
以後能不能不要離開我這麽久。
“啪!”
鎖即將被打開了。
其中外麵的一個人拉開了門。
花粥心裏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詛咒,宿怨,咬牙切齒的仇恨,窺視,還有蔑視,這多種感覺混合在一起,從自己癱坐的地方斜上方那堆物位置發出來。
不隻是冰冷,還帶著一絲憎惡,怨恨,憤怒,像打擾了它們的安寧,仿佛下一瞬間,那一堆物隨時會撲向自己,手抓之,腳踹之,恨不得啖了自己,然後再大卸八塊喂了狗。
花粥想逃跑,剛一邁腳,迎麵一陣涼風,不禁打了個哆嗦。
沒錯!
是死亡!!
即使未睜眼。
即使帶鞭子的雙手本能地擋在眼前。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氣息撲麵而來!死死摁住靠在門上的花粥險些栽倒。
可是屁股後麵門鎖轉動。
轉動的聲音立即把自己的心又彈彈起來,浮在了自己嗓子眼上。
用盡所有的力氣掙開眼,一雙手,死死地在地板上撐住。
睜!
用力睜,寅時必須回去救父皇。
眼前冰藍色的光芒,即使是自己的眼皮沒睜開的事情,就隱隱地浮現了出來。
“一!”
“二!”
“三!睜……”
右手捏緊了鞭子,右邊握緊拳頭,怒目圓睜。緊繃著神經末梢的仿佛是隻隻彈簧“嘣……”地一聲發出去。
“血……”
眼睛適應眼前的一片虛空之後,花粥的眼睛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機器,機器如同一棵大樹,而大樹的各個枝端各掛著一俱人體。
他們個個張牙舞爪。
血跡斑斑,身體殘破不全,臨近地麵的位置上皮肉襤褸,滴滴答答的隨著頂處一座東洋鍾的鍾擺聲而一滴滴下落。
“啊!”
淒厲的夜晚,花粥發出一聲慘叫。
這叫聲傳出去,在穹隆洞幾個空間裏不斷回蕩,返回來的聲音重回自己耳朵裏時,耳朵,以及耳朵邊上的毛發直接豎了起來。
“父皇……”
“父皇……”
有個人被活生生的吊死在布滿灰層與蜘蛛網的天花板上!
那下人在離自己頭頂不到三寸的位置被吊著,渾身的傷痕,明顯是爪子亦或者鋒利的指甲抓出來的!
皮肉翻滾,縱橫交錯,慘不忍睹!
兩隻腳已經腐爛不堪,後背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屍斑,
胸前的白骨和爛肉互相攪在一起,將腐爛的皮膚組織和脂肪暴露在表麵,觸目驚心間散發著濃重的
屍臭。
凸出的死灰色的眼球呆滯無光,卻瞪得如牛鈴一般,直勾勾正注視著自己。
像死不瞑目,
亦或者,
在傳遞死亡的詛咒。
花粥顧不上恐怖,因為有比恐怖更讓人心懼的是:自己不能讓父皇死。
花粥哆哆嗦嗦去看向那張臉。
“好,還好。不是父皇……”
一個挨著一個看過去,忍住嘔吐,仔細辯認了那一圈子,帶上自己頭頂那一隻。十二個。
其中也並沒有父皇。
“該死的。狗日的魔王,要碧血嗎?”
“拿去,便好!”
花粥唐突奔回去,一時間怒不可遏。“三年前的你,盜碧血,至少盜得光明正大。如今卻下作道隻會在父皇身上作文作。”
她把門擂鼓一般擂得“咣咣啷……”,但是無奈卻怎麽也打不開。
魔王的目的很明確。當花粥拒絕回頭看時,他已然轉移了戰場,他要把花粥逼向這個目標。
曆史的慘劇再度重演,
在經過了昏暗那張桌子返回門口時。
十二個人,
十二個脆弱的靈魂,
如木樁般定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一那個趴在門口的小女孩。
一陣陰風,
花粥不寒而栗,她已然心力交瘁,自已死死咬住嘴唇,趴在門上喘息,雖然身後如芒在背。“嘻嘻……”一隻毛茸茸的東西踏上自己的肩膀,那東西陰惻惻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吹響:“噓……快到寅時了——”
花粥肝膽炸了,鞭子擋在自己眼前,跳出了半尺遠,驚問:“你是誰?”
“怎麽,姑娘?你不認識我老太婆了!?”
聲音低沉,好似有無盡的憂傷,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
花粥仔細看向門邊,那裏有一團黑物。
黑物沒有自己高,隻能等到自己脖子的高度,慈眉善目的,皮膚白晰,一頂魔玨國老太太普遍喜歡戴的圓頂絨帽,帽子沿兒上還鑲嵌了一顆墨綠色的寶石。
“姑娘。老身是張氏世家的祖母呀!”
花粥疑惑,問:“他們不是說——說——”花粥沒敢說完,哪裏有活生生咒人家一個老人家死的。
老太婆老態畢露,咳嗽了兩聲說:“神女花粥,你不是還號過老身的脈嗎?”
“是啊。我說您脈相沉穩大氣,有人瑞之相呢!”
花粥半月前月圓之夜給張氏世家看病,先看了張氏家族裏的張吳氏的病,說是養不出男嬰的病,本也沒有什麽。又挨個兒號了老夫人,及眾位姨太太的病,本也沒有什麽。
不過隻是因為老夫人想要個孫子,這想法太過迫切,迫切到讓各位夫人姨太太都迫切了起來。她們各頂各兒的都想著,如若先懷上了男嬰,好以後在這家裏耀武揚威說了算。
藥開了兩種。
一種活血通絡,以通子宮母體的。不過是紅花,當歸,二醜,神曲等組成的先天歸一湯。
另外一種防瘟降疫丹。不過也是為了防治瘟疫鬼病的。又不過是如麻黃、桂枝、葛根、魚腥草、蚤休、甘草、虎杖等……等提高血力的防疫降躁湯而已。
隻不過,開完藥回到自己家中,與巫婆婆討論了一下,惠兒夫人有陰滯痰濕之症,不該用一味陰寒之藥的。
所以臨時又叫了酌墨子兩個一起又返回了張氏世家。
老太婆說:“惠兒夫人的本名叫吳鴛鴦。除了她和老身的一個孫女。我們全府的人都死了——”老太婆手指著花粥背後,道:“那個,壯壯實實的中年人,是老身的兒子。他讀書讀得好,可是我們張家那會兒窮,窮得接不開鍋。沒有錢讓他上學。
我兒子是個好兒子,全世界最好的兒子。
他十六歲,跟你一樣的年紀。一個人牽了一匹馬就上路了。
咱魔玨國南部有數千個小島嶼。島嶼上生活著好多紅頭發的野人,別的商人都不敢去跟他們做生意。隻有我兒子敢。
神女姑娘,你說他是不是很曆害。就你身後不到二寸吊著那個叫張範長的男人。
野人們見有生人上岸,這個生人白白嫩嫩的,人又儒雅,他們便綁了他架起了火來烤,說是吃了他的肉可以使人變聰明。後來有一個女野人看上了我兒子,非要說要跟他生個小野人,這才是變聰明的唯一辦法。
族人沒有人支持她。
她便半夜偷了我兒子跑進了深上老林裏。
初期,他們在山裏開墾種田,野人會侵襲,騷擾,當單體相遇,野人靈敏健壯,人類不是對手,非常害怕。野人有個特點,性情豪放,力大無比。當抓到人,雙手執住人手,極度興奮,仰天長嘯,隻等享用獵物。
我兒子想出對策,在雙手腕處帶上竹筒。
野人照例抓住雙手,仰天長嘯,這個山民就溜之大吉。哈哈,野人空歡喜一場。
兒子繼續與野人博弈,漸漸的占了上風,野人隻有夜晚來偷襲。
一天晚上,野人來騷擾,我兒子和女野人,還有我的小孫兒紛紛避讓。野人徑直走過來,伸手就抓。兒子便自製的長矛射了出去。
射中了一名野人。別的野人一看,來氣了,你不乖乖就擒,還跟我躲貓貓,你給我下來吧,奔下山來,掉進了兒子設計的陷阱裏。
第二天,人們發現被陷井活捉的野人又被放了回去。
從此,兒子和野人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各自領域,互不侵犯。
又過了七年,孫子長成了半截子高,野人們沒吃的,憋不住又來偷襲。第二天,有膽大的野人壯著膽到山坡一看,我的天,那個偷襲的人被擰得象麻花,吊在門口的樹上。孫兒從此成了野人領袖。”
花粥聽老婆婆講的熱鬧。身體就有些放鬆。其實並不是她自己要放鬆,而是因為身體損耗血力太多,奔跑,焦慮,還有怕失去父皇的不安讓她虛脫了。再加上這無論是鬼還是人的老太太的說話聲。
輕柔舒緩的讓人瞌睡。
機器樹上,
昏黃的燈光,
掛著若幹個女人和若幹個男子,不管多少,反正對於腦高度亢奮的花粥已經無所謂了。
老太婆穿著猩紅色的衣服,手裏的沾滿了鮮血,往她自己輕泯一口。
“主人,事情辦得怎麽樣?”老太婆衝著房門,用她那幹枯的手指,“咚咚,咚”?了三下,扭過問向門外:“主人,都辦好了。您下得那枚重要的棋子。可該已經到位了吧?”
誰。
誰是那枚重要的棋子。
自己終究還是錯失了時間。
“璫……”如同黎明的飛雀驚天動地的炸裂一聲。
花粥驚恐望去,對麵桌上的東洋鍾發出一聲巨響,指針指向斜下邊5的位置。
天亮了,雞叫聲和鍾鳴聲聲聲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