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近宮情怯
無邪離得花粥很近,“你父帝”這三個字當然是聲音極低的。就在無邪嘴邊,挨著花粥耳垂的位置。花粥皺眉,眼睛一下子充滿了希望,但這希望如同一簇火花忽地就又滅了。她有些不相信。
花粥從兩個黑咕隆的白紗布旦旦裏往外望出去,因為自始自終自己都沒有露出真麵目和真姓名。所以周圍的人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恐怕大概隻有石宓天能大概猜出自己的身份來。
她一時難以置信。
“你確定?”
“囡囡,小孩子不可以不聽話。”當然這句話是無邪為了掩人耳目大聲說的。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就是不去見巫儺。”
花粥耍起了無賴,在這個場所她競可以隨著自己的性子扮一個囡囡。而且自從忽發奇想,這個角色扮起來太過上癮,當然現在她除了耍無賴也不能做別的了。
下一刻,花粥整個身體已經被無邪的灰袍子裹著,然後騰空而起。
“你放我下來,我說了不去見巫儺!”見自己被“爹爹”扛了起來,花粥又羞又氣,雙拳自然雨點般的砸落在了無邪肩上,自己都幾歲的人了,居然還被人抗上肩膀。當然自己知道繩子或者紗布一類的東西對於蠱太子那隻叫蛋殼兒的蟲子來講,別說噬了它,就是噬了這一個小店鋪都不在話下。
隻是這人的肩膀是鐵做的嗎?她雙拳都打的通紅,對方都一點都沒有反應,砸他身上的拳頭和砸在硬板上沒有什麽區別,反而是砸疼了自己。
“你這麽有力氣掙紮,說明身體並沒有什麽大礙!”
“沒有,人家真的不舒服。”此刻的花粥第一次全身心對萬邪充滿了信賴。一想到回到皇宮還有很多路要走,就是裝病也在所不惜。
“那就去見巫儺。當然魔玨國現在剩下的巫儺中最厲害的就是太後了。月樹太後的養心院可以說是嚐藥試毒的毒窩子了。
“.……”花粥心說,能不能讓她死呀,怎麽話題又恢複到之前了,還能好好的聊天不?
“爹爹。囡囡不想去見太後。”花粥耍著賴,但她還是有所顧忌的,因為奇葩的月樹太後,當然她先是管她叫嬤嬤,後又管她叫“姐姐”,瘋狂地想奪走她的無邪哥哥。分分合合,她己經不想再經曆那種失心瘋的痛苦了。
她望著牆上,那個距大的,用熒光色筆寫就的小黑板。上麵用粉筆寫了當年的時期,戊戌年春月二十八日,距離上次的月圓之夜隻不過才過去了十二天。自父帝失蹤之後已經過去了十二日,這期間經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一時間真是愰若隔世。
下一刻,花粥就感覺一隻大手狠狠的拍在了她的臀部。
“還說不是裝病,肚子疼,又不願意去巫儺,又不回家。你到底是怎麽了。”
“哇—”花粥這回是真的哭了,就是父帝沒有打過她,現在卻讓無邪揍了,揍的還是這麽私密的部位,最重要的是,隔著薄薄的紗布,她都感覺到被打的疼。
這般打鬧間,無邪領了這一波人來到了思年華皇宮的門口,駐足觀看間,見皇宮門口的那麵方形魔鏡內播放著護國公的演講辭。木心麵色難看站立間卻收到了來自宮裏太後的一封密函,輾轉閱畢,就又有那名黑衣鐵頭士收了回去。
程木心就隻得領了屋影和碧璽各自騎了馬,領了若幹兵士向東去往了邪靡亂鬥山方向而去。無邪和花粥被石宓天押了就往養心院方向行來。下午時分,陽光還算明媚,隻是無邪心裏就有了若幹感慨,這是自己第三次從這魔玨國皇宮而來,每次進這思年華皇宮,自己的境遇和身份都有所不同。
又行至父帝的書院位置,這裏該是據管事太監稱,那天夜裏,父帝最後出現的位置。花粥從無邪肩上下來,心情就有些七上八下的。被一個小宮女領著去後殿換衣服,才發現思年華皇宮荒涼了很多,父帝也就失蹤了十日,魔玨國已經無主的樣子。
再出來的時候,那個有些隆鍾體態的月樹太後不由的向後退了一步,小太監執事就向前一步擋了花粥。那小太監執事,目光低垂,含含糊糊說了句:“神女,你於太後麵前千萬不要失了體統!”
花粥心裏掙紮間頭一歪,就想著:“太後心底有太多私心雜念,我倒要處處小心才對。”小執事太監也得彎腰低頭拉扯半天,才給太後換了一雙舒服的布鞋,花鞋看看這一群人,像是要走長路的節奏。不僅疑惑地望向無邪。
花粥見無邪的大部分時光,十有八九是要穿自己的神女袍子,使得自己更多像一個夜鬼行於白日,如今僅是換了一件小宮女的衣服,粉色的紫色相間的條紋襦襖,配了一件粉色的半新不舊的襦裙子,因為頭發被燒毀了,新的頭發還沒有長起來,自己隨便就撿了一塊粉色頭巾圍繞著自己的光頭纏著幾圈,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無邪沒有吭聲,但是眼睛終還是發了亮。心裏難受,暗暗發誓,粥兒,將來我一定給你弄好多新鮮的女孩子的衣服給你穿。也好過你每日灰頭土麵的,不是被盜血,就是被火燒。我可憐的粥兒。
“也還不算晚。並不是哀家要隱瞞不報。實在是事出有因,粥兒你看看就知道了……”太後身著便裝,雖說仍舊蒙著麵,舉著她的龍嚨拐杖,但是看起來此時不過是一個鄉間的姐姐,太後唏噓感慨,安排妥當了一幹人等,開始往一個台階下走。
“這暗閣是先皇修的,十年前那場生死決戰中也曾起用,機密戰事以防隔牆有耳。”
無邪在最前麵,擋在花粥前麵,後麵跟著太後,石宓天,還有四名黑衣鐵頭士護駕。
好久,太後的柺和眾人的腳步聲,在無邪的火折子光引導下,咯咯嗒嗒走了好一陣,終於停下來了,絕對黑暗中太後悉悉索索按了數個石鈕,又是嘩啦一聲,一扇石門骨碌祿滾了地下去。無邪解釋道:“在下隻是覺得應該在這個方位。當然這麽一大堆人進來,必須要通過這道門。當然在下和蛋殼兒是不需要這樣進來的。”
花粥和太後當然聽明白了這話說的意思,對於這個地方,無邪應該是能來去自如的。
火折子的一道微光透出來,裏麵就看見了四四方方一個屋子,若幹桌椅板凳,兩座碩大一人寬窄的石碑就呈現出來。
又有微光是四麵牆上的藍田狐玉發出來的,藍霍霍的,迷離而不刺眼。
“十年前,魔玨曆二六五年,也是這個樣子。隻不過當時是跟先皇,噢,當時哀家二十五歲……”太後頓了頓,掏出手帕蹭了蹭其中一個椅子上的灰,扔了手帕,拿手指頭過來眼底下吹了一口氣,然後才放心坐下,說:“那時凱越聖主也就三十九歲,花粥剛剛有這張桌子這麽高……”
“什麽?我來過這裏?!”花粥驚歎:“可是我怎麽一半印象也沒有。”
“是啊……時光荏苒。三四年前你與一個惡魔決戰,醒了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太後向花粥解釋了一句,轉過頭來又說:“外人都道是,哀家與你父帝,雖然我們之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了多年,不管有的時候你的權利多一點,還是誰的權利多一點。多年來,我們基本上是還遵循了對彼此的諾言的。”太後放下那隻單拐,嗬嗬冷笑數聲,眼淚滾在了地上揚起灰塵,數度哽咽,說:“你父皇睿智聰慧,可惜如先皇一般生來胎帶弱症,他唯恐哀家這個太後生出什麽變數來……”
“那個死鬼,人死了,也就罷了,還要出什麽幺蛾子整人。十年來,哀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毫無私心雜念,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先皇和你……”太後想起了那個小太監執事無邪蠱太子當時對自己說的話,淚也流下來……自己不就是為先皇殉葬的一個未亡人而已,為娘家胞弟弄的那點銀子,自己有個麵首來抵禦寂寞又如何!
誰心裏沒有個齷齪的秘密……太後收了淚,挻了挺脊背,昨晚基本沒睡,腰裏疼得厲害。花粥著急道:“敘舊的話,太後姐姐肯定不用來這裏——說正事吧——”
“天元國那邊派出來的細作遍訪魔玨皇宮,已經有近月餘不見咱們皇帝上朝問政了,他們都說那魔玨國倒也沒有天下大亂,毎日仍能保持良好秩序,運營得有條不紊……”花粥和太後兩個人目光一起合攏,太後又彎腰撿了手帕,抹去眼前兩塊石碑上的灰塵,塵埃落定之後,一人高的石牌上篆文石刻各自一行字。
太後手下寫的是“曼陀至陽大悲咒”,花粥手下展開的是“沙華至陰離離經”。
“哀家幼時無知,一直聽說曼陀是傳說中生長在陰陽交界處的花能起死回生。可是那個花哀家明明就在家鄉的山上,見過一次。先皇有次馬車突然輪胎戳破了,我們就推著一路走看沿路人家是不是有修車的。然後當時十歲左右的哀家,在路邊看到附近山坡不遠處有一朵很豔麗的紅色的花,花瓣一絲絲,沒有葉子,就這麽一朵朵開著。先皇寵我,就跑上去山坡摘下來給我了,遞於哀家手裏。他就說了一句:不要沾到汁液有毒的。”
無邪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那種花太後院子裏就有一顆。開花的時候,就脫離了根。”
花粥問:“你們兩個到底想說什麽?按照太後姐姐的說法,父皇當晚應該是與您走到了這個位置,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