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貓和鏟屎官
這回是無邪抱著俊兒,花粥依舊做著輔助工作。
蒼茫環顧四野,前麵芳草萋萋,白雲按壓著黑雲,烏泱泱從遠處山與天的交接處剪開,那裏山腳下應該有一座獵人廢棄的茅草屋。回頭看時,窮奇穀已經遠去,軍門那個位置倉皇奔跑過來兩個人。
無邪眼睛中不由得冒出淚花:“粥兒,其實在下早已愛上了那兩個老家夥。”
花粥淡淡一笑,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們也愛你呢!”
“看上就看上……就看上二傻妹妹了吧。結果他們幹嘛跟著我們,簡直是緊追不舍呢!就如同娘親兒時要打我,那般契而不舍的。害得……害得二傻這幾曰,算是‘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無邪為了舒緩一下大家臉上的緊張氣氛,故意道。
花粥捧場,哈哈大笑,笑得誇張。
“有什麽好笑的。無邪公子用詞總是語不驚人誓不罷休呢!”李子玉副帥渾身是血,他麵色越發深沉。無邪在軍中是沒有職位的,所以他隻叫他“無邪公子”。說起這事,確實有點尷尬,花將軍是個神女,但卻是凱越聖主唯一的“隱性公主”,這個不消說,大家都是知道的;且對她被詛咒隻能充當了神女的遭遇,早已存了同情之心的。
但是,這個有點“邪性”的蠱太子,一時間卻不知道給他安個什麽名份,所以隻好擱置了,好在那家夥竟是毫無介蒂,一應俱全也依舊是照常插渾打科,喜笑顏開。
其實比起自己,他更擔心窮奇軍的安危。
眼見著俊兒被眾人一路狂奔而出的架勢嚇哭了的小表情。眾人紛紛圍過來,嘻嘻嘻笑道:
“我們剛才打了個賭!”
“看誰負重五公裏加速跑得最快!”
“是呢,俊兒你看爺爺和婆婆被淘汰出局了呢!”花粥其實早已意會了無邪的意思,他不想讓兩個“老家夥”也沾染上俊兒的血。論責任和擔當,還是先讓年輕人上吧。
“李副帥,你肯定追不上我們——”花粥前麵喊著,一竄三尺高,衝李子玉叫囂著:“有本事,你來追我呀?”
李子玉有些氣急敗壞,甚至於急赤白臉的罵人:“扯淡!屬下還沒輸給過女人呢!”
花粥眼見剛剛俊兒滴血下去的地方,青草已經發紫,發黃,再然後小骨朵花兒就謝了。她越發喊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嗯哼。嗯呢,啊哈哈,哎喲我的薑央神呢。女人還會生孩子呢。李副帥,你會嗎?比過嗎?你贏了?”
小俊兒的玩心終於被調動起來,他那支沒被按住的手就伸起來:“李副帥,奪標奪我呀!”
“你們應該是有什麽貓膩。最近軍中比賽,屬下一直是第一呢……”李子玉假裝惱了。
“先把他當標搶了。看誰先到了那個獵人小屋,那地方少有人走動……”看來三人的目標是一致的。一路上你追我趕,急馳間就把那兩個老人甩在了身後。
無邪如同風火輪,突突奔跑間不忘耍寶,一會兒自己肩上停了數隻蜻蜓,變得蘋果的形狀,擼個紅果串串什麽的,一方麵掩飾自己行蹤,另一半逗俊兒開心。
俊兒轉爾破啼而笑,聲音巨大,笑了數聲,在眾人不解的目光裏心下想著:“這樣的話,我是不是死的時候就不會疼了,爹爹和娘親應該會來接我的吧?”
其實俊兒小小年紀在逃難途中,早已見慣了生死。被“魔羊”過了身的人,血就會不斷地流,流到最後,沒有了血色時就會臉色蒼白地死去。在血沒有了顏色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俊兒記得那時候的爹娘,用盡力氣打自己,用柳條來抽,用荊條趕自己走。
爹爹發狠話來罵自己:
“你個雜毛。”因為俊兒的頭發黑中偶然有紅色的雜生出來,這個外號倒是家鄉周圍小朋友叫過的,爹爹聽說當日還領了自己鄭重其事去那家孩子麵前聲明:“俺家姓崔,叫俊峰的。”
不想那日卻這麽罵,所以就令俊兒吃驚。
火光衝天的背景中,吃痛間就向娘親求救。
娘親就哭。一邊哭,一邊遠遠地挪開步伐,準備離自己遠去。
“俊兒。我們對你不好。以後,你就可少想些娘娘。你好在這世上活!”
爹爹就又打,卻不敢再用柳條打了,隻敢遠遠用石頭扔他。說:“孩子。你盡快往人多的地方走。不要在外圈子玩,魔羊專會找失群的孩子下手呢!”
爹娘說完就抱成一團,縱身跳入了火海。當然當時唯一一種徹底防止過身給別人,以絕後患的方式就是火葬。
獵人小屋是一個破舊古老的裏麵都見了天光的茅草棚子,磚砌石築的一個台子下豎著四根老樁子。
“俊兒。你且安心躺下吧……”三個一起看向俊兒的臉,發現還算不錯,手指上流出的血隱隱約約地就住了。
“可是,又有一隻……”無邪聽得粥兒說,也去撥開窗子上的竹葉子去看,沉沉暮雲之下,一隻白貓“喵”的一聲蹓茅草棚一個腳兒過去。“問題是後麵緊跟著又有兩隻……這對兒倒像是夫妻,有說有笑……”
麻利把自己的神女袍子給俊兒蓋好。粥兒說:“我得去采藥……”花粥三下五除二把裏麵那間粉色夾衣的衣袂兩端係成蝴蝶結,窩棚子一圈子找了半邊,最後找到半截子生繡的鐮刀,一個破了很多洞的灰籃子,對俊兒說:“俊兒病了,嬤嬤去采藥。無邪你去還是不去?去看看那邊,肯定有蹊蹺古怪……貓,有貓的地方總有奇跡呢!”
知道攔又攔不住,無邪跟著轉了幾個彎兒。粥兒跟著那兩隻貓,無邪遠遠後麵攆著。眼前轉了好幾個山腳,轉著圈子兩個就暈了,花粥衝無邪說:“我一個人不敢來……叫你做個伴兒……”
“往前麵嶺上走,咱們兩個特別小心才好!”無邪答。
白日裏流光飛舞,花粥沒有言語,無邪也沒有言語。花粥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的某個夜晚,那個夜晚自己與酌墨子也是這樣走的。酌墨子與自己是親人,無邪也因此就具有了某種親人的味道。
“山上有幾個紅顏舊呢?”粥兒毛骨悚然間,望著那兩隻貓前麵忽隱忽現的身影,問。
“瘋了!紅顏舊?大概有一個吧……”無邪已經一躍過了那個風雪飄忽的一道狹長的通口。
“那派個人去查查,酌墨子的下落吧。”
花粥心裏堆了一個墳,誰也進不去,她喜歡裝傻賣癡,假裝四六不分;她是唯恐勾起了相思,比如娘親,比如酌墨子。寧願讓別人以為自己心場硬,自己憨傻癡萌,卻不想讓人長噓短歎與自己一起抹眼淚,說自己可憐。
白日裏鴿兒傳來了父帝的一個消息,“或可救,或可質,或可藥。”
信鴿來自於鬼市街一個地方。她隱約知道,父帝定是成了一個棋子,一個敵人攻擊魔玨國的棋子。
“或可救”,說明沒死。因此“聖主已薨”這句密令顯然確如程統領所言,是他被迷魂之後,蠱惑他的人令他寫下的,此人定是知道司徒榮浩將軍與聖主之間聯係的紐帶是程統領。
但是令布“迷魂”局的人始料未及的是,沒想到凱越聖主早已預料到自己可能被暗算,魔玨國無主之日,所以天下並沒有大亂。為了防止司徒榮浩這個環節上出問題,他們又處理了這個守城將軍。
“或可質”,說明給自己遞消息的暗哨,也在猜測聖主成了一枚待價出售的抵押品。
“或可藥”,這句話真的不好理解,“藥”,意味著可能父帝是中了毒。關於父帝最後的消息是他腿部受了傷,入了一個思年華的暗閣。
思忖著,兩個人就曲折來到了一座池塘的跟前,池塘裏的仲夏氣氛才顯露出來,兩隻貓就竄進了一間小屋,屋子是平常的石屋,一排石屋之中的一間。
四野漫延開來一種轟鳴聲,夾雜著隱隱的人聲。
聽聲音,應該是四個人。
“來。老大,你先吃著……今天是龍魚,我專門給你各種上等調料拌好,炸了……你嚐嚐,外焦裏嫩,香不——”一個聲音低沉地問。
“香?哈哈,你天天吃試試。”一個聲音高亢嘹亮者回複他。,卻又透著極度的懶散和怨恨。
“…………”其餘立即住了聲,數錢的歡娛聲一下沉寂了片刻,聲音高亢嘹亮者,可能出於銀子的麵子半晌才問了一句:“怎麽了?!”
兩隻黑貓之後又進去數隻,其中一隻吃著吃著,硬是回頭看了看門外,眼睛瞇成一條線,瞳孔是青紅色的,它順著炕沿兒又爬上了炕頭,那裏的碗邊露出半截整齊的魚骨,賭博的人動了一下,貓就停止了動作……突然貓眼一閃,那隻貓扭回頭來。
第四個尖細的聲音說:“你得好好吃。魚骨,風音草,石蒜子是你的主食。”
外麵寒風中花粥即使是在了無邪懷抱裏,卻仍舊是冷汗淋漓。
“看來,你是被嚇壞了……”尖細的聲音顯然是這裏的最大的頭兒,他沒有出聲,裏麵賭錢的骰子轉動碰擊磁碗的聲音就停止了。他說:“我們鏟貓屎的,可不敢耽誤正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