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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雪瀝清塵

  兩個人的墓地泛出若幹淒涼。說到底兩個同族長大,又都是八公至親之人。


  “記得八公死時,曾有一問?”龘龘聖主苦笑著,在這件事情之前,自己根本沒有把這個病秧子當回事,反而次次見他時總是要俯下身來逗逗他,把他當路邊行乞的對象,要施於援手。


  遠遠霧雪中望出去,這二條子嶺可向北俯瞰,濤聲陣陣在山腳下某個地方發出拍岸的轟鳴聲。吱呀一聲開了數列光線,從頭頂上旋來一陣黑風,帶著幾顆雪霰如落葉飄入了兩人眼簾。


  “不好!”


  隻見前麵略開闊些的峽穀地帶,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二十幾個紅燈籠宛如一條飄逸的長帶,曲折而出。那鑼鼓喧天的間隙仔細聽出去,隱約聽得似乎是有人在喊山。


  “平安無事嘍,太後命我等入山剿匪!”


  “小心火燭。太後決心已定。”


  “攘外必先安於內。”


  “山裏人可以進城,騰出糧食和房屋供我等居住。”


  龘龘聖主與瓜瓜對視一眼,混沌的眸子閃現出一抹清涼舒適的氣息,隨著旋進來的冷風流動。是呢,兩人共同生活十幾年,彼此雖不能做到心心相映,但威脅將致,共同的對危險的靈敏嗅覺還是相通的。


  黑風停下時,幾片雪花也跟著停了下來,飄落眼前。


  “平安無事嘍,太後命我等入山剿匪!”


  “小心火燭。太後決心已定。”


  “攘外必先安於內。”


  “山裏人可以進城,騰出糧食和房屋供我等居住。”


  輕輕的擦拭了額頭上的冷汗,龘龘聖主麵如死水,長舒了一口氣。手中的三柄突突一陣大風裏亂飛,它已是完全失去了方向,抖森成一團,完全成了自己都無法掌握的一團。


  龘龘聖主頭上冒汗,熱氣騰騰的,雪花片片落在他早已有些禿頂的額頭之上,迅速與熱氣蒸騰間,就化了。就使他更像是被這幾句話嚇破了膽,嘴裏喃喃自語的一句話:“攘外必先安於內。”若幹年來,凱越聖主釆取了一套與溫族人獨特的幫交政策,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平相處。而現在這大半夜裏,卻出來了個太後懿旨:攘外必先安於內。


  “說起來,孤的溫族人並沒有怎麽不‘安’於內吧。我們不過隻是占了他們一座不用的山而已。而且我們的姑娘,和我們的賭坊,還有出售的佗佗丹,給魔玨國提供了多少的娛樂呢?!”瓜瓜柱國的車子低些,雖說沒有龘龘聖主看的遠,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這寂靜的山裏,聽清楚紅燈籠隊伍喊著的幾句話。


  “你娘的,瞎扯淡!”


  “是啊,聖主說得有理!”


  “誰是不安分子?”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關於這件事情的認識上卻格外統一,瓜瓜柱國說:“白吃了溫族人幾年的飯。在下自覺自己跟個廢物是的,這月樹太後膽小懦弱也就罷了,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每日神神道道的嚇人。”


  “要不,瓜瓜……”龘龘聖主這時忽地因為八公的原因,倒有了些同情之誼與這位花花公子,說話娘娘腔,還時不時地喊喊冤。心道,“也許你會回溫族效力,八公走了。孤仿佛缺了左右手,正是用人之際。你我或可相逢一笑泯恩愁?”

  瓜瓜笑了,說:“多少年來,在下認為自己不過是這人間多餘之物。沒有一件東西或者人是屬於我的。無爹無娘,無兄無妹,上無片瓦下無立錐,孑孓一身,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孤魂。包括八公,雖則日日喊他爹,有時喊他作八婆,撒嬌發脾氣,什麽的。他一應是有求必應,包括他深入天元國,為護國公充當皮條客,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在證明他愛我。”


  龘龘聖主完全沒有反駁,整個昌藍國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哪一個不知道八公視瓜瓜為己出,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日日夜夜小心翼翼嗬護備至。


  “在下說過,認八公為義父,才隻是在下童年的開始……”瓜瓜呱呱亂叫,捏得手麻,徹底地把手中控製童車的羅盤扔出去,如同一隻夜蝙蝠一樣飛了出去,如同那日行照妖鏡之時一般飛了出去。


  他如同一團爛泥一樣鋪展開了自己的身體,兩隻手死死抓住那塊墓碑,痛哭流涕,仰天大笑,“哇哇……”他哭成了一陀屎。


  “八公每次哄小瓜瓜的時候,隻會說:來了,吃飯了啊!他會哐哐當當敲著飯碗,道:來了,吃豆豆,長肉肉。所有的小孩子五歲的時侯都是在天上飛的。”


  雪花飛舞中,一個細若遊絲的聲音,老而滄桑,日:“瓜瓜,隨爺爺過來。”風中隱秘著奇香漬澇,像水果糖共有的某種甜味兒。然後就出現了一片空白處的亮光,普照了那個瓜瓜和他雙手裏的墓碑,瓜瓜摸摸下麵那個剛剛刻上去的字,念叨著:“瓜瓜兒子敬上”。


  “爺爺,這裏為什麽也看不見太陽呢?”他小童聲脆脆地喊。


  一耄耋老者,推一童車,也像氣若遊絲般飄過來,老者說:“孩子,你的病是見不得強光的。”


  又聽得瓜瓜說:“不嘛!我要見見太陽。”


  爺爺繼續前行,終於繞到了石桌前,他說:“等明天,就能去看太陽了,孩子。”


  孩子說:“爺爺,我五歲的時候,在天上飛來著,那時我栽了兩個翅膀…”那孩子被推著扭過臉來。那個叫瓜瓜的小女孩胖胖的蘋果樣圓潤但卻蒼白無度的臉,眼睛圓圓滿是渴望。聖主這才從正麵看清楚,那輛童車嚴格意義上講是虛空的,因為自己腳邊就歪著瓜瓜原先乘坐的那輛童車。


  龘龘聖主喊出了幾個句子:“幻術。蠱族人才會的幻術,你怎麽會?!”


  浸淫其中,瓜瓜根本沒有理會龘龘聖主。他正努力地伸開雙臂,想要腋下長出雙翼,做出飛翔的樣子;那虛幻的八公滿臉褶皺像菊花一樣綻開了他那一縷一縷的笑容。


  蹲下身來,龘龘聖主想扶老者坐下,又伸手卻小心翼翼三番更換下手的位置終於未果。老者一著急:“我來,我來,你不知道怎麽抱。”


  瓜瓜說:“你設了一個局,要來考驗我們每個人。殊不知在下的心也在考驗著每個人。聖主現在大概應該知道在下的迷魂之術,除了血術,還有幻術,抑或禦人之術,非常人可以比。”

  瓜瓜並沒有理會龘龘聖主的目瞪口呆,冷笑數聲,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迅速讓他痛不欲生。


  龘龘聖主完全對麵前的這一團物充滿了同情,說:“生而為人,你太過聰明,反倒誤了卿的性命。”他頓了口氣,真的滿懷悲天憫人的情懷想抱他一下:“其實,你不如盡享八公給予你的天倫之樂,含怡弄孫也好,含怡弄‘兒’也好——日日憨傻怪誕,留著口水也好,至少你是快樂的。”


  “嗯哼,龘龘聖主聖主聖明。可是你又何嚐能理解。”瓜瓜搖搖頭說,挖了一把墓碑底下的土雪混和物,直接把它們如數咽了下去。因為硬生生的生吞下去一大塊,讓他好像一隻蟲子哽在喉嚨的大公雞,幾次三番伸了脖子方才咽了下去。


  他說,先咳起來,好不容易止住了,才說:“在下以為八公至少會埋怨的眼神看我一眼。他臨上炮烙之刑時,居然仍是滿眼疼惜,他內疚隻內疚在,並沒有像向仙雨兒承諾的那樣,治好我的病!”


  “八公這在下這一世,唯一愛過的爹爹。事實證明他也愛我!”瓜瓜的淚水縱橫交匯,像是百溪歸海,畫了他一臉。他的臉依然蒼白,但痛苦卻似乎讓他的蒼白中泛出了絲絲血色。


  龘龘聖主冷笑數聲:“你愛八公就是讓他死嗎?”


  “是的。那日炮烙之刑,以在下之術完全可以救他!”瓜瓜字字刺痛聽者心髒。


  “但是。八公表達了這份愛。他死了和活著,對於在下來講,已然沒有了區別!”瓜瓜嘴角抽搐了一下。“所以,他現在在我肚子裏,早已經於我的血肉融為了一體……”瓜瓜嘴角兒仍殘留著剛才吞咽泥土的汙垢,那汙垢讓他的臉更加蒼白透明。


  “在下沒有朋友,更沒有機會與別人說說這些,今日算欠聖主一個人情,來日必有所回報!”


  墓碑後麵悠的出來四個人,四角兒抬了瓜瓜那一團,把他置於童車中擺好,麵無表情的四角站好,乍一看龘龘聖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什麽,孤的望問聞切,居然沒測出那後麵有四個人。


  瓜瓜恢複了平靜,威儀,冷酷,凜冽寒風中說:“他們是在下的四大金剛。最擅長迷魂幻影。”


  又換了一口氣說:“你足夠聰明。不會猜不出在下是誰吧?”


  龘龘聖主嘔成了一團,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玨國該亡國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自己也該安排安排後事了。


  那個全魔域大陸猜測尋找了多年,是蠱族傲無花和邪靈賈貴兒偷香所生的,天元國皇帝傲誠的外孫,蠱王傲無邪的外甥。


  他有著一個不同於“瓜瓜”這麽個不成體統的小名的,又不同於他自己起的那個正義凜然“厲清塵”的,更加四方為之一震的名號。


  “魔王。”


  (親愛的們,這幾章太過壓抑。下章風花雪月。充滿了一種戀愛的酸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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