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疑是偷香者
“疑是偷香者”這個詞是程木心流浪生涯中,在那種魚龍混雜的昌藍國都城街頭上,愣是從各個賣菜的老婦人或者他們的糟老頭子那裏多次聽到了。
“什麽?你不知道嗎?”一個流浪兒心不在焉於自己手裏的破碗,卻更多有意於程木心的打狗棍子,當然程木心的裝置從來都是最高配的。他的衣服的內襯不是天元國的貢綢的,就是昌藍絹花粉絲繡的。
“什麽不知道,你是說土豪程嗎?”另一個回答道。
“是呢!你說他那神秘的老爹哪裏弄得那麽多錢?錢如同屙屎撤尿一般,這兒一堆,那兒一堆的……”
“屙屎?”這個說法太過惡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崛起成了該流浪區域,形容程木心的最新詞匯。曾幾何時程木心這個名字一度被“屙屎金”這個詞匯所代替。
“錢,有銀子——”成了程木心唯一的特征,這個特別的待遇仿佛是程木心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換來的此生的唯一好處。
這個好處花光了他來自星星之外的所有好運氣。
剩下的隻有噩運。
偶爾,姑姑經常會來看這條街上來看看木心,賣菜的老頭老太太,也經常嘻笑那個木訥的,不善與人交往,甚至從來沒有笑過的十多歲年紀的頹廢棄兒。
“你是不是撿來的呢?完全不似矮族孩子那般瘦小,黝黑呢……”
“你娘為什麽就從來不承認呢?”
老人家們說話往往是口無遮攔的,尤其當他們以為這個小孩子很可憐的時候,他們的同情心泛濫起來,讓程木心瘋狂地想找個地方躱起來。
他太自卑了,自卑到他雖有萬貫家產,這家產數都數不清,多到可以隨便買到幾個這樣的街。但是這“有錢”兩個字恰恰是與他身份極度不相稱的標簽。他是一“疑是偷香者”,昌藍國都城之上的這條街上全部被被稱為“疑是偷香者”占據著。
但是他卻是每一個流浪兒聚集的街道上,最孤獨的一個。
當男生們玩彈珠兒,玩鬥雞拐腿兒,玩木頭人等等的時候,他從來不上場,隻是遠遠的夕陽裏蹲著看。仿佛他們誰贏了誰跌輸了,這些都與他無關,他隻要遠遠地看著那熱鬧勁兒就好了。
他也偶爾會回到姑姑那個家裏。
吃飯時候默默吞咽,遠遠地看著姑姑家的兩個孩子打架,姑夫時常喝酒夜歸,推門進去家裏時偶爾還會與姑姑發生爭執口角……這些時候,往往猛不經意回頭看一下,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黑暗裏,吊腳樓層層疊疊的荷葉上,有一雙眼睛看向你。那雙眼睛孤白的光,冷漠無情的黑色瞳孔,一眨不眨地看著你。
姑夫爆跳如雷,奔襲過來,從牆角拎了他,要打……
那個小孩子,一點也不反抗,甚至於巴掌打下來,聽見胸腔共鳴的聲音,姑姑哭著,撲過來替他擋了,抱著他哭。
自此再也沒有回過姑姑家,人生有時真如同哪個巫儺所說:“任何的感情都是千瘡百孔的……”他一方麵同情姑姑,唉其不幸,怒其不爭。另一方麵又慨歎人生,他的人生充滿了悲愴的調調。
自十三歲那年,他爹爹紮飛刀意外紮死了他的娘親。據姑姑說娘親產後骨盆變形,或者肩關節錯位,已於產前苗條身材比例有所差異,這差異送了娘親的命。胸腔裏被赤裸裸的紮進那把匕首,娘親最後對爹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是:“你快跑,我娘家族人是不會放過你的……”
從爹爹逃走之後,程木心變成了個結結實實的“疑是偷香者”。
昌藍國為了保持血統的純正,法令嚴苛,凡在昌藍國矮族之外通婚產下異族人,有此行為者和最後產物,均叫“偷香者”。
奇怪的是,常有不明來曆的巨額財產被定期打入一個被監管的帳戶,“土豪程”,“土豪木”,“土豪心”,各種各樣奇怪的外號中,程木心依舊木訥的生存著。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最終有一天,自己流浪的討飯盆旁邊,落了一隻紅爪紅眼鴿子,咕嚕咕嚕叫著,怎麽趕它,它也不走。
“唉呦!俺的薑央神,你一定是從異域飛來的!”
果然因果報應輪回,不是不報日子未到,真的,如果有神,無論這個神是薑央神,還是什麽火神,龍神,花神之類的。因為見那鴿子眼睛異樣的紅腫,程木心因從小跟隨爹爹采過藥,所以知道那是箭穿眼眉而過所致,就想了辦法去醫治。這望聞問切之術都粗淺按步驟完成了。看血,看排泄物,觀眼周肌膚之類的一通折騰,說是眼睛紅腫發炎有可能是有炎症。
鴿子的眼睛組織跟人的眼睛組織差不多,諸多肌肉神經血管收縮,就讓主人看見了物體;強光照射眼睛時,瞳孔收縮,限製光亮進入;光線微弱時,放大瞳孔,增加光線進入。正常瞳孔的大小還與年齡、屈光狀態等許多因素有關。
一歲以內的乳兒瞳孔最小,以後逐漸增大,青春期以後又逐漸變小。近視眼的瞳孔大於遠視眼。人在疼痛、驚恐時,瞳孔散大,而在睡眠時,瞳孔縮小。瞳孔外層有一層薄膜,薄膜內層上皮元素含有黑色素,由於其數量的多少和分布情況不同,致使眼睛呈現有黑色、藍色或灰色等各種不同的顏色。
自從治好了那隻鴿子,這鴿子眼力恢複又能飛了,眼見它撲欏欏要飛走時,他的眼神就有些落寞,在這些個流浪漢聚散的地方,他永遠是個“異族人”;即使是真正落魄回不了故國的“異族人”,比如高大膚白的天元國人,再比如會堪輿靈力修行的伽十國藍族人,甚至於這流浪街上出現個把母渡雪國人,人們都不稀奇。
因為按昌藍族規定,本國區域內的異族人,與本族人,不得通婚,不得混居,不得經商務農修行靈力等。
但他們至少知道自己是哪個母國。
唯獨程木心是個另類,他是個明顯的“雜交”,疑是偷香者。
隻是他的生命狀態迅速萎靡不振了下去,原來那個高高帥帥,皮膚健康,偶爾會露出一個微笑的程木心半年間嚴重衰老下去。各種各樣的並發症像是被咒詛一樣地長了出來。
先是左邊腋下淋巴結腫大,吃了昌藍藥,蒲公英白術之類的,確是越來越越嚴重。
薑央神像是與他開了諸多個玩笑。娘親被爹爹紮死,爹爹人間蒸發,姑姑則是明哲保身進退自如。
自己仿佛就不應該在人群中待著,就該孤魂野鬼般在異世飄著。
接下來的日子裏情況越來越嚴重,先是皮膚過敏症狀嚴重,太陽一曬,抑或花粉,再抑或粉層過境等等,都會導致皮膚出現僵硬壞死等症狀…
他看看自己的手,腳,以及其他,比如傾長的手臂,健碩的和高大有型的身體,時時感覺自己的這俱身體就像是臨時租借別人的,現在租期快到了,他該與這具軀殼說拜拜了。
自己住的橋很高,如果說自上而下,飄蕩而出的話,應該痛苦超不過一瞬之間……
如果頭先著地或者脊椎受損,那麽離仙消玉殞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是這鴿子的出現讓他的生命有了生機。
有一天,回到橋下窩棚住處,鴿子卻被一個衣衫不整的矮族人窩在了手裏,那人一眼不眨地扶摸著他的鴿子。
“你回來,意欲何為?”程木心挺著他那十三歲過於瘦弱的身軀,腰也沒彎,頭也沒回,一把過去搶回了鴿子。
“木心,它叫三餅!”
“你不怕娘親的族人逮了你去,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木心撫觸著三餅柔軟的頭,冬天,那絲絲溫暖讓他感動到哭。“你失手殺了娘親,我恨你!”他怒從悲來,娘親做得的鹵麵軟軟糯糯,五花肉在豆角和麵之間藏著,是一隻隻被五味醬料熏蒸喂熟的人間美味佳肴,自己嚼都未嚼……
“但是我不想你死!”他又說道。
“孩子,爹爹知道你心善。可是爹跑不動了,爹隻想回來陪你娘親,你一定要好好把我們埋葬在一起……”爹老邁滄桑,雙手合十也夠不著木心的頭,他隻是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自己的孩子。木心卻躲了,沒讓他摸。
木心說:“你快跑,娘親一族幾乎天天來看我,就是為了看你回來過沒有!”
木心隱約覺得耳後橋上有火把的畢剝聲和嘈雜的人聲,蜂湧著從一個方向轉變風向而來。爹爹卻反而平靜,坐了下來:“你娘親生了孩子,孩子都十歲了,她骨盆變形我會不知道?”
“是啊?!這理由太牽強了。難道你是故意的?!”多年流浪幾乎所有的空白時間裏,木心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終究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為什麽?”木心決眥欲裂,眼睛能噴出血來。
“你並非我們親生,你娘親生了個死胎出來,然後就有一女子把你送了來。如果你娘承認你是撿的,她說死也不願意;如果硬是不承認,那麽你就是偷香者,那就意味著你是你娘親與異族人私通所得,按律當被斬妖除魔……”木心第一次聽說自己並非娘親所親生,哇哇大哭。
“兩難境地,她選擇死。你娘親後麵的木板上被她自己釘了一塊板……”
“娘親。你這又是何苦!”木心愴然跪地間,萬箭穿爹爹之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