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子時三刻
“你似是情理不通!”花粥抺去額頭的血滴,顧不上許多,心裏木木地響著一個聲音,她弱弱地問:“你是為了我的‘血’嗎?”拽著他的衣角,半晌又覺得不妥,就丟了手,似是不甘問。
僻少有人行的路上,忽然一陣陰風怒號而來,空中就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的香甜味道,偷偷摸摸從小格子窗戶裏望出去,左邊是邪糜亂鬥山瘦鞘的山峰,右邊卻是一片墳地……
陰風裹著塵土飛揚起來,就掀簾而入。
車子不足兩尺見方的地麵之上,鬼錢兒,魂幡的碎片,刺目的白綾,絲絲陰涼的月光照進來……
“嗬,是!”
看過去:沒想到傲無邪一襲太監衣衫,舉了門上布簾子,好仔仔細細把它閉嚴實嘍,然後他承認得毫不掩飾。
花粥撲上去,雙手緊緊圍繞住他的脖子,嘴裏念叨著:“好,好好好——”一連串幾十個,跳將起來,卻夠不著。
“是嗎?你是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花粥又問,她前前後後,腦子裏幻像般過了一遍;初次見麵時,她是神女,拘了他掛在牆上驗他血,他說他叫方子虛;後來十三屍命案自己被判秋後斬,是他救了自己;他的舌尖兒血救了自己,那時候自己就開始想著,既然我們之間彼此需要,也許這個“血親”的羈絆,能戰勝一切艱難險阻……
畢竟,對於魔域大陸的人來說,血的修行就是戰勝敵人的武器。
是自己犯傻,什麽端倪倶是毫無征兆地懵懂不自知?
周遭太多陰晴不定,花粥質詢地捕捉無邪的眼,他不讓她看臉,就挑頭望向了上麵,隻留給她一個曲線美好到無懈可擊的下巴頦兒。
“有呀。比如西門慶之於潘金蓮。”
這個回答比直白的拒絕還要令人惡心。魔玨國說書先生廣為流傳的一個故事,“武鬆打虎”的一個橋段,當然西門慶不過是個釆花大盜而已。
“你不是要求靈血嗎?”花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血,硬生生貼將過去,要給他;無邪繼續往旁邊斜後方躲。
貼上去,身高不夠。悉索間,腳就踫到一個東西,是剛才上馬車時拿回來的上馬凳,當然他這偉大的蠱王來說,馬車是不用車夫的,她也不知道他要把她拉往何處。
何處去這個問題此刻似乎並不太重要了。花粥雙腳一勾,複踩了上去。自己的頭臉就置於了他頭臉上方,雙手一抱,把他的嘴就對上來,花粥俯下唇舌,勾進他的嘴裏。
開始遇到抵抗,後他似是嘲諷,口齒不清罵:“我靠,霸王硬上弓,啊!你瘋了?!”。
繼而攪在了一起。
溫軟纏綿。
仿佛輪回一樣漫長。
不知道誰咬了誰?不知道是誰先動口咬了對方?滿嘴血腥味兒,兩個人的廝鬥競然渾天惡地,完全喪失了理智,仿佛自盤古開天劈地以來,人本性就該如此,就隻剩下猜忌,懷疑,否定,和咬死對方。
傲無邪身體一僵,推開了她。他邪魅狂狷一笑:“嗬嗬!本太子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
花粥愣症間,右手就揮了出去。
沒打到,反被對方擒了雙手,開始扯她的衣褲。他道:“怎麽,難道不信本太子,現在就地正法了你?!”
“‘靈血’!給你——為何現如今卻不要了。你做為蠱王出爾反爾,與市井小民又有何兩樣?堂堂天元國太子,不過雞鳴狗盜之徒耳耳?”花粥頭腦轟鳴作響,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把眼前這個人,撕裂開來,粉碎四大塊,再挫骨揚灰,滅了他。
她由最初的不相信,轉而憤怒。
憤怒到不可自拔。
花粥在至親的人麵前像隻呆萌的豬,毫不設防,柔軟無賴。
可一旦確立你是敵人,她就如同一隻刺蝟,亮出自己的每一根刺,直到刺到敵人體無完腹,大卸八塊最好;而每一根刺刺出去同時,也反噬得自己血肉模糊,完全可能刺盡人亡。
那無邪被糊了一臉血,仿佛一個紅赤赤血胡拉的野人,雙手緊握著花粥弱小的兩胳膊肘兒,眼見那個花粥如同一隻困獸,作垂死掙紮。
他說:“什麽靈血?狗屁,完全是以訛傳訛。護國公相信,父皇相信,難不成我也要相信?”
言下之意,自己早已悟出花粥的“靈血”隻不過是個笑話。
“你娘親有單一的狐族血統,而你隻不過是一個雜交而已!”無邪說的直接,斬釘截鐵,字字椎心刺骨。
“你——野蠻……”花粥氣急,自己頭腦中罵人的話不過幾句,而且似乎從小到大也沒正經參加過罵人的實戰;所以幾個回合下來,完全力不從心,她罵道:“惡心,你讓我惡心……”
說著,居然真的,惡從心腹起,一陣胃裏翻江倒海般痙攣,手捂了胸前膻中位置,一陣幹嘔。
她的雙手無力,人就癱軟。
那個無邪架住花粥胳膊,奈不住她人卻一個勁的收縮,塌陷,然後她就臥了下去。
他卻不管她,人早已提了一柄長劍似是要走;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折身返身回來,說:
“子時三刻,我必須走了!……”那人拎了瓶子和花粥的退回來的麵巾,花粥慌亂中隻扯住了那人的手。那雙手有棱有角,手腕上帶了一塊小羅盤,裏麵的小指針一個勁的亂擺。一顆骷髏周圍曲折圍著一片樹葉,他的衣襟哩哩啦啦滴著血……
如同一陣微風呼嘯而去,輾轉拐過花瓣縱橫滿地的車內望出,天被分成了截然相反的兩截子,一半黑色,一半泛白。這間車子一扇小窗子裏透出來的一小片天空望出去,月亮高懸掛著,陰冷寒徹骨髓的感覺。
臨去一句話被卷了回來,他說:“花粥。千萬不敢相信男人。尤其那個男人是我。”
凜冽的寒風中泛著苦澀的血腥之氣。無邪仰手掀起布簾,要走。
花粥本原地跪著,心下亂跳,頭上大汗蒸蒸,頭腦裏就空了。跟著奔出門來,千雷萬鳴的聲音在耳邊轟轟作響,心裏麵太熱,烤得人睜不開眼……
站在門口,耳朵四下逡巡了很多個來回,空曠的感覺一直帶著嘶鳴聲呼嘯而去。
“小賊走了!這個男人在自己的生命裏打了個來回,他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應該沒有兩個時辰那麽久吧……這種感覺仿佛蒲公英被抽了中間的杆子,紛紛擾擾的那些小傘花兒,個個被放了風,靈魂被抽絲撥繭,四散而去。
“粥兒,粥兒,快醒醒,孩子,快醒醒……”兩個熟悉的聲音遠遠在天邊一樣,響起……神女花粥的心就似失去了控製,在雲端反反複複聚攏自己,在雲端往下看著那個傻神女的弱小軀體,一遍遍尋搜四周,空曠的四野,終於如覆水一樣難收起。
她胸口的血糊塗了一片,讓那個在車廂中的女子獨自跟自己毆鬥,疼痛已然麻木,五雷轟頂,血浪仿佛波濤洶湧,一陣陣熱烈地拍打著胸口,想要唐突而出,肢體頭顱都要獨立而去。神女花粥在塵埃和星河月光下被車裂而死……
寂靜的午夜,萬物一片嘶鳴……天上白雲蒼狗變幻莫測高深……遠處的狗叫,馬吠,農人收割稻穀的結杆上簇簇冒著火光,鬼火濃煙四起……
猶豫不決,陰風當空之下,一個陰影壓頂,飛撲進來要搶粥兒;木心和三小隻倉促應戰,沒有幾個回合,兩人複又倒下鼾聲此起彼伏響起來——
“我做了個夢,你走了!我醒了,奔騰而出,終於得以證實,你確是走了……”神女呢喃細語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木心和三小隻俱是一句也聽不懂,當然隨後而來的惡魔也沒有聽懂。
“咱們倆個也是太過大意,怎麽能一起著了道呢?害得神女一個人,她哪裏是那廝們的對手。”神女花粥手腳冰涼,頭腦發熱,半晌張不嘴,上嘴唇和下嘴唇似有千斤重,七魂六魄早已走了……
“粥兒,你說話呀!那廝怎麽了你?”程木心被嚇傻了,喃喃自責:“我不該不理你,不該拿自己的情感這些爛事來煩你,……你的心那麽小,哪裏容得下這麽多爛事情,粥兒,木心哥錯了,木心哥悄悄守著你就好了,為什麽非要讓你回報呢!”
“神女兒,粥兒……”
兩個喊了半天,見她目光呆滯,渙散也沒個聚焦的點;雙手抱了她軟綿綿的身體按在自己懷裏,撫摸她的背,給她順氣,見她胸口上一大片血,血淚崩流,邊哭邊罵自己。
總祭司三小隻也哆哆嗦嗦,道:“粥兒,沒事,孩子,有什麽事爺爺給你擔著,小小年紀,可不敢就想不開……啊,啊——”
“爺爺,你老糊塗了,別瞎說。誰說粥兒有事了,別什麽孬人聽了去,傳外麵去,粥兒以後怎麽做人!”程木心見不得爺爺,年輕時候叱吒風雲,如今老了,倒不擔事兒了。自己拿了粥兒頭上的發夾,揚手準備朝粥兒人中刺下去,瞄準了幾下,都下不去手,回想了好幾遍,有個當值的禁軍太陽底下暈倒那日,那婦人是如何下手的。
三小隻蒼老的聲音說:“孩子,恐怕不行,這是迷魂陣。神女被血親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