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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六月雪

  紮紙匠,說通俗點就是紙紮手藝人,所紮之物大多是一些燒給死者用的童男童女,靈屋紙馬之類的。紮紙這門手藝可是古時五花八門中的老行業了,五花八門中,七門調說的就是這種紮紙的人。


  對於這行,很多人認為紮出來的紙人紙馬等物,隻是賣與辦喪事的人家。如果你是這麽認為的,那你就錯了,因為白天做的是辦喪事生人的生意,到了晚上,做的可就是死人的生意了。


  何東庭的師傅卜算子,日漸消瘦起來,本來自伽十國國滅之後。兩個僥幸逃脫出城完全得益於師傅。


  師傅於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


  常人隻道說卜算子的風水算得好,這隻不過是白天的說法;夜晚的時候,他做的生意大概是他最得意的生意了吧!

  安靜的躺在屋子西北角的床鋪上,在他腳邊上還睡著各色驢皮做就的“將軍”,和各種紙糊的裏的“王妃”、“獵戶”的“侍妾”“嬖童”等等。


  屋子沒有任何裝飾,空蕩蕩的清冷刺骨。


  茅屋頂上的茅草破裂出了一個小圓洞,一道道白光射了進來,閃的卜算子黑色的皮膚和枯瘦的四肢。


  能吃苦,能幹活似乎才能多產糧食,身體也較少生病。姑娘們的審美當然是衝著好日子去的。但是無奈的是,伽十國地處寒涼,土地並不喜歡長莊稼,所以就涎生了各種陰陽生意。


  卜算子眼前一片迷茫,刺目的暖意,照進稀疏的光。


  連年的食不裹腹,早已成了壓挎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患有嚴重的營養不良,天生矯健的身軀早就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了。


  眼睛都還未完全閉全——聽得外麵雞鳴狗叫的亂成一鍋粥。師傅那邊又咳嗽起來——還未等自己起身,門口陽光地上就跳出了一條大狼狗。


  “?——”


  “?。??”


  又叫了數聲,師傅半斜了身子,看向門外,問他:“庭兒,庭兒,可是回來了,有一位姑娘好似是找你的……”


  卜算子眼睛混沌,根本沒認出來那個女子就是酌墨子,那個張氏世家宅院被判秋後斬的那位神女的侍女。


  “哪裏?師傅,你又不懂狗說的話,哪裏知道他要找我……”何東庭攬了攬衣衫上的灰,這雨也是奇怪,下著下著便變成了雪霰,一會兒雨一會兒雪的。透過茅屋稀疏的破圍牆,師傅蒼涼的聲音隱約傳出來。


  “喂,酌姑娘請留步!”何公子叫住了前麵獨自打傘的酌姑娘,那身粉紫色衣裙翠綠色的油紙傘,認得倒是分明。


  他趕緊兩步追上說:“天色將晚,姑娘切勿好強啊!唯恐強盜猛獸對你不利。你還是回家去吧!”言外之意不過是說,你不用再糾纏於我了,我是不會答應你的要求的。


  “多謝何公子,隻是我怕是已經到了。”酌姑娘向何公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邁開堅定步伐繼續前行。


  “好吧。我們倆個自是毫不相幹。你自可以走你的陽關道,在下卻隻有獨木橋……”東庭心下一寬,風雪之中跌跌撞撞走來,又怕離得遠怠慢了姑娘,又怕離得近輕薄了姑娘。


  自己逃離這兩日裏每天崩著一根弦,總覺得自己該有人來尋仇。總算是來了。


  酷寒凜冽之中,一方麵擔擾這姑娘的安全,他倒真不是個心冷如鐵的人,所以倒出了一腦袋的汗珠子。

  “好啊!那切不要慢吞吞的,睬著我的足跡來啊!”


  那個何公子正竭力與自己保持距離,寧可淋成一個雪人,也不讓她給他撐傘擋雪。


  何東庭諾諾稱是:“確是有緣的很……”他見終是在一條路上走著,就又稱了一聲諾道:“姑娘,煩請姑娘允許在下為姑娘代勞……”


  “哦!……”酌墨子一下子沒明白什麽意思,方見他躬身雙手托住舉在自己麵前,半晌才明白他是要為自己提籃子。


  茅草屋內師傅枯瘦的手臂伸出去是長長的一條線,東庭擔心師傅,小心看進去,師傅幹裂皮膚緊緊貼附在細細的骨架上,幾條彎彎曲曲的紋路,皺褶成為一堆鬆鬆的皮,耷拉下來。


  酌墨子穿著一件黑外套,粉粉嫩嫩的把一張臉露在外麵,星星點點的雪霰圍了她一臉,在一把綠色的竹紙傘下麵露出一個腦袋來。


  可是沒等何東庭舒一口氣,雪地上就又蹦出來一個人,讓他頓時矮了半截子。


  程木心在酌墨子身後,半遲遠的地方,一瘸一拐地涎著臉望著他,道:“我也是來看何公子師傅的呢!”他變戲法似得從腰間摸出一壺酒——身前,身後一個大雪包。中間突出一個大雪包,那個是他的腦袋,上麵罩得是他的時候戴得一頂儒士方巾帽。


  “你怎麽又跟了來呢……”


  木心見酌墨子回頭嗔他,一臉心事道:“我是聽到狗叫,聞著鍋貼餃子香味一路跟來的……”


  她努嘴,都唇,上揚嘴角,一張俏臉朝向雨霰如珠如寶地落在她臉上那個方向。


  “神女又挨打了。希望能說得動這兩位……”酌墨子癡癡地望出去,心裏想著。


  “姑娘總是這麽善解人意——”何東庭用牙齒叨開酒葫蘆,笑道:“姑娘毎次都弄不錯……”他似乎每次都站不直,直接雙手一手擋了一個,道:“我可幫不上你的忙,希望姑娘在在下這裏耽誤了功夫——”


  陽光降臨,通往薑央神廟的棧道上已經是光明一片,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道路兩旁都是長滿繁茂雜草的叢林灌木,偶爾能聽到一些早行動物的叫聲,隻有天空中的雪花繁星飄散的雪光指路。


  門外的東庭越發冏迫,為了早點擺脫冏境,他挺直的脊梁前麵徑直要進門。


  “太子殿下……你可還好!”一語道破玄機,酌姑娘直接拎了籃子,在何東庭不足半尺之外的地方,眼淚汪汪地給她心目中的伽十國流亡太子行了一個禮。


  “酌墨子!”東庭停下腳步等她。細聲細氣地開口了,他努了努嘴有點不爽地說道:“哎呀,不會吧?姑娘切莫亂叫!太……子?亡國何來太子!”


  “什麽‘亡國何來太子’!雖亡國更太子才對!”


  聽到她這麽說,何東庭一陣苦笑,然後補充了一句:“哪裏是一句話那麽容易!?”


  “喂,姑娘你等等我啊,還有再說一遍,你還是走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東庭在後麵充匆忙追趕著大叫道。對方好像知道自己的住處,躲又能躲到何處。


  酌墨子終於沒忍住,故國早已被淪為天元國的奴隸國,交稅納貢子民慘遭變種,已然成為了一個僵屍國度。如今在這異國他鄉慘然相見,一個為自己的太子殿下施禮想起來自已的死去活來的爹娘;另一個恰是故國不堪回首中,往事隨風飄散了吧!

  兩個入門的一刻間,尷尬無語,相互望了一眼,卻再無第二句話可說。


  眼角沁了淚,何東庭彎腰曲臂去扶那個自己的子民酌墨子,酌墨子不敢起,卻被他用力拽了起來……


  屋內的兩個卻早已歡聲笑語起來,這樣歡快的聲音,整個茅屋之上的天空上都能聽到他們嘻嘻哈哈的聲音。


  酌墨子進得門來,眼中含著淚,道:“民女酌墨子見過師傅……初次見麵,小小涼薄之禮,不成敬意!”


  何東庭驚得跌回雙手驚呼:“什麽緣故……正是所謂無功不受祿,為何把手中之物隨便送於我師傅!?”


  “噓……”酌墨子收起了了傘,撲拉撲拉上麵的雪粒,雙手正式一個萬福道:“回稟何公子,奴家並非強人所難……無論如何,奴家孝敬太子及太傅都是本份,應該的!”


  “酌墨子?”正欲起身起到半截子的卜算子驚聞,雖說是有些心知肚明,不由得還是一愣。這個酌墨子定是看破了自己心思,一門心思行賄自己,可是如今這番境地之下,認了更是尷尬難堪。


  “這裏即是薑央神廟呢!”酌墨子與花粥一左一右扶了卜算子顫微微這又才坐下,唏噓不已之間坐好。


  程木心被她仿佛彈奏琵琶一樣彈過鼻梁。嘟唇,垛腳,扭腰,一氣嗬成,嬌嗔道:“……你一定是見何公子走路時,腳板底下鞋子已經開了嘴兒,嘴兒裏麵粘滿了銀砂,這銀砂你豈不知是這薑央廟外的河砂?”


  “姑娘著實聰慧……”何東庭隻覺得一時悲傷,昏昏沉沉,渾身動彈不得,心又不甘,嘴裏就不斷重複這幾個字,也許某種宗教的東西或可鎮靜舒緩心裏的緊張情緒吧。他一味的躲避這件事,就是因為自己與魔鬼進行了一場交易。


  “可是……”酌墨子擰巴著眉毛,仔細看向太子的眼睛,仔細斟酌他的心事。


  程木心直愣愣氣急,雙手頂著花粥酌墨子的腰,被她躬身攔著。出門之前,自己一直告誡他不讓他去,結果他還是不放心跟了來。自己就像蛇一樣整個趴著,要去夠那個已經上床躲過床尾去的卜算子。


  程木心就差點倚在了自己的身上,因為卜算子要一直躲,身子往後仰,幾乎躺在了床上的蒲團上,那女子玲瓏有致的身子也跟著趴下……


  “喵——”的一聲,酌墨子卻無心這場意外,曲折穿過何東庭設置的封鎖線,徑直奔向了床邊上的卜算子。


  “撲通——”一聲,頭徑直磕了下去,“求求師傅了。奴家知道伽十皇宮之人,個個都是俠肝義膽,定會出麵作個人證救救我家神女——”


  磕頭如搗蒜,又瘋了似的喊:“救救神女吧!恐怕再遲,她就死了……看六月都下起了雪,我家冤死了……”


  “是啊。姑娘,可是我們何德何能,哪裏能救得了你家神女,人微言輕,我們去作人證又有何用呢?……”


  她想著,緩解一下,也不管自己是否尷尬,臉麵和自尊有什麽重要。過多地給卜算子堆到了碗裏含淚道:“趁熱,師傅快吃!”


  卜算子有病卻吃不了兜著走,兜給了何東庭。她卻跟著餃子過到了何東庭這邊道:“凱越聖主說了,兩國可以邦交聯盟,協同作戰,唯有魔玨在,複伽十國才可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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