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少年與惡龍
容允浩雖然年幼,但他的身份是睿王世子。
就算是為了牽製容寶怡,容璟也不可能允許他出京。
不但如此,容璟還下令,既然睿王府已經沒了主人,王妃又要離京,小世子一個人在府內也疏於照料,就不如讓他進宮居住,在懋勤殿和擷芳殿待到十四五歲再說。
容允浩是拒絕的,但他沒有辦法改變聖旨。
若睿王妃想陪李青回同州,容允浩就必然會被接進宮。
謝昀氣喘籲籲的練完今日份的劍,看著悶悶不樂的小世子,不禁安撫道:
“允浩,宗學的老師都是集天下文教之大成者,能一直在宮裏學習,這是你的福氣。”
小世子看向他,化悲憤為食欲的吃著杏仁酥,隱隱又又變成小胖子的趨勢: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謝昀:“.……”
縱然容允浩有萬般不願,睿王妃和容朔還是義無反顧的拋棄了自家兒子,夫妻一起,啟程前往了同州。
容允浩覺得,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
從這一天起,他就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在休沐日出宮找顧瀾和衛承淵學劍了。
怕他太無聊,顧瀾時常請旨進宮看望,一來二去,倒是跟皇宮西殿的梅朵熟悉了起來。
西殿地處偏僻,與曾經的掖庭相鄰,平時人跡罕至,也隻有羌戎人被軟禁在這裏。
多吉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是他跟卓瑪的孩子,其中,梅朵是唯一繼承了卓瑪栗棕色卷發的孩子,也是他們最小,最受疼愛的女兒。
他倆兒子和老單於貢布被宮人嚴加看管,梅朵卻因為女孩的原因,既沒有宮人服侍,也沒有太監監視。
所以,小梅朵總能偷偷溜出西殿,到擷芳殿找顧瀾和小世子。
直到顧瀾發覺,梅朵似乎……有繼承自己武功的天賦!
換言之,梅朵擁有讓自己變得不引人矚目的天賦,她的身體素質也很好,這樣的人,極其適合做刺客或者殺手。
顧瀾忍不住,就將一些潛行技巧教給了她,但她怕失去大侄子的信任,並沒有讓小姑娘學任何殺人手法。
於是很尷尬,顧小侯爺又多了一個迷妹。
不過這幾日,顧瀾卻沒空再入宮,變得忙碌起來。
——顧老夫人的壽宴,就快到了。
老夫人是大燕一品誥命夫人,是定遠侯的親娘,她的六十二歲壽辰,整個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得參加,顧瀾作為嫡孫,被迫開始準備壽宴名單和流程。
去年老夫人壽辰時候,正好遇見燕國水災饑荒,侯府便沒有操辦,今年卻不一樣了,前有定遠侯在雪原大捷,後有小侯爺在鄞州大捷,睿王薨逝,京城百年蘇氏一族又被抄家——
一時之間,顧家在京城風頭無兩,已經替代蘇家、睿王府,成為了大燕第一世家。
或許,也隻有湘王能與其抗衡,然而容珩對外孤家寡人一個,剛封王不久,根基哪裏比得上定遠侯府。
顧二爺提前七日就傳來消息,說皇帝都打算在壽宴開席之時禦駕親臨,以彰顯天子對顧家的信任,讓侯府做好準備。
此事從兩個月前就開始籌備,七日後就是壽宴之時。
書房內,得知容璟要禦駕親臨,顧瀾翻看著之前壽宴邀請名單,又添加了兩個合適的名字,劃去了一個不熟的名字。
這時,她察覺到了什麽,墨筆停頓,看向門口:“怎麽了?”
李伯走了進來,將一份線報呈上:“公子,這是魏國傳回來的最新消息,還需您過目。”
若是尋常小事,李伯不會來找她。
顧瀾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接過線報看了起來。
“臨安王暗中發動汴都政變失敗,其汴都餘黨被魏君濯率領宿衛軍一掃而空,至此,臨安王隻能孤守臨安及其周邊三城.……”
半晌,她看完了所有內容,喃喃自語。
臨安王,自然是元朗本人。
元禎駕崩後,他並沒有稱帝,而是打著先帝乃是被大將軍和皇貴妃害死,自己身為太子,要為先帝報仇雪恨的旗號,一直在臨安收斂支持元氏皇族的臣子,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
“元朗真是飄了,他怎麽敢發動政變的,這下好了,不但困守臨安成了光杆司令,連汴都內支持他的餘黨,也被魏君濯順藤摸瓜殲滅個幹淨。”
李伯說道:“這線報上還說,臨安王政變本來策劃的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關鍵時候,魏國太傅忽然倒戈,他們這才吃了大虧。”
顧瀾放下手中毛筆,姿態慵懶:
“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計劃,事後來看,很明顯是魏君濯主動賣了個破綻,就和二皇子勾引太子對其下手一個意思,隻不過,魏君濯的做法可能更為高明,他引誘元朗主動出擊,於是,汴都內不安分的因素徹底被清掃,元僉的帝位也穩固了。”
李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即詢問:
“那……公子,咱們還幫元朗嗎?”
當初元朗在離開燕國前,主動將他知道的,所有魏國在大燕的情報網都送給了顧瀾,她也就賣他人情,就讓侯府在魏國的暗堂,於暗中配合他,給他提供些他們境內的情報。
然而,元朗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事實證明,原書中魏氏姐弟在魏國隻手遮天是有原因的,元朗是真的鬥不過人家。
“同窗之誼已盡,是他自己不爭氣,不管了,”顧瀾眯起眸子,“我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李伯疑惑的問:“公子擔心什麽?魏君濯跟元朗鷸蚌相爭,我們大燕是漁翁得利。”
顧瀾搖了搖頭:“你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一位偉人說過,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而現在.……魏君濯已經把魏國打掃的差不多了。”
她擔心的是,魏君濯解決了元朗,騰出手來,會重新對大燕動手。
如今情況和原本的劇情不一樣,原書裏,魏君濯跟容珩一直在南境打得不可開交,打了幾百萬字的仗,也不能怪她跳章,又恰逢魏國內部出現各種複雜情況,魏君濯才無奈退兵,兩個簽訂的,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和平盟約,容珩也因此得以回京。
但現在,魏國不過是發動一次突襲失敗,發動一次圍城失敗,又發動一次遠征失敗,在鄞州外損失的那所謂十萬大軍,還都是魏國國內反對魏君濯的勢力。
魏國遠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隻要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就有卷土重來的可能。
能不能打得過燕國是一回事,打不過但還會一直努力嚐試,是另一回事。
李伯蒼老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凝重,他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說:
“或許是公子太過小心了,臨安王還未徹底解決,戰事也剛過去幾個月,魏君濯怎麽可能再起刀兵呢?”
顧瀾看向他:“李伯,你這話一出來,我就知道.……魏君濯大概又要攻城了。”
好端端的立什麽flag?
李伯:?
次日,容珩就急匆匆趕來,表情微微沉重,將一隻精致的紫檀木盒子,交到了顧瀾手中:
“瀾瀾,我恐怕不能給老夫人過壽了,這是我為老夫人準備的壽辰禮物,隻能由你轉交給她。”
顧瀾皺起眉頭,跟容珩對視了一下,見他沒有意見,就輕輕地打開了盒子。
裏麵,是一尊十幾寸高的白玉彌勒佛,佛像的神情憨態可掬,透著祥和之氣。
這麽大一塊完整無暇的白玉是很難得的,何況又雕刻得如此精致。
顧瀾不禁伸手摸了摸,入手的觸感細膩微涼,但不過片刻,指腹就溫熱起來。
“這是暖玉?”她驚訝的問。
容珩點頭稱是。
這玩意一下子從極為難得,上升為價值連城了,顧瀾摸著暖玉,不由自主的嘀咕:
“容珩,我合理懷疑你是不是偷偷在別的地方開了烏鵲樓分樓?否則怎麽忽然變得這麽有錢?”
容珩白皙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緋色,低聲質問:“你這小腦袋裏麵究竟裝的是什麽鬼東西?”
顧瀾眉眼彎彎,眼尾勾人的上挑,語調輕快:“是你呀。”
容珩呼吸一窒。
他定了定神,讓自己的心跳得別那麽快,這才解釋道:
“念夏最近在處理青樓的善後工作,她過些日子要跟杜常寧一起去周遊江湖了,所以烏鵲樓的錢財,現在由我親自負責……剛好這玉石,是蕭七從南境一個貪官府裏得來的,原本是完整一塊玉料,因為要送給老夫人,就被我雕成了佛像。”
沒想到容珩還有這項技能.……也對,一般古文男主都會雕東西。
顧瀾睜大眼睛:“所以你以前窮到沒錢吃飯——”
“是念夏不知道給我錢,”容珩紅著臉解釋,“而且我是男孩子,怎麽能要姐姐的錢呢。”
顧瀾又問:“那你現在為什麽接受了?”
“因為我忽然想開了,”容珩的雙眸忽然幽深起來,緩緩逼近,直到與顧瀾的距離近在咫尺,他才輕飄飄的說,“軟飯好吃,你也好吃,我想跟你及時行樂,不在乎他人眼光。”
腰纏萬貫不缺錢的顧小侯爺,感受到容珩炙熱的呼吸,臉頰紅成了熟透的蝦子。
因為自己常常被顧瀾整的臉紅心跳,她卻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容珩對逗弄她這件事,永遠都處於樂此不疲的狀態。
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治愈他的糖,卻比糖更加甜蜜動人。
一時之間,容珩沒有忍住,他也沒有克製自己的內心,輕輕地捧起顧瀾的臉龐,將心中所想付諸行動。
細密的吻落下,一點點輕啄著,呼吸交錯,眼神膠著,容珩將顧小侯爺親成了一隻羞紅臉的鵪鶉,從眼睛到脖頸都泛著誘人的緋色。
然後,他從容的起身,將彌勒佛塞到她懷裏,柔聲叮囑:“瀾瀾,我不在這段時間,你要靜心哦。”
顧瀾:“?”
她氣喘籲籲的扶著座椅,渾身發軟,下意識拿起扇子扇動起來,試圖把自己滾燙的臉扇到正常的溫度。
許久,顧瀾才平複下來,她有點後悔了,憑什麽容珩可以一臉神清氣爽的享受模樣,自己卻比打一場仗還累。
“靜心是不可能靜心的,等你走了,我就去烏鵲樓找十八個美嬌娘。”顧瀾咬著牙口嗨。
容珩唇角微微一勾,他的漆眸似點墨濃鬱,笑得像初秋清涼又細潤的風,讓顧瀾恍神了刹那。
隨即,他不緊不慢的開口:
“顧小侯爺請便,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你,不,行,啊。”
最後幾個字,被他說得囂張刻意,顧瀾瞳孔地震了一刹,很想把手裏的彌勒佛砸到他頭上。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說不行!容珩這是明目張膽的報複!不行什麽不行,雖然自己是個假的,但是掏出來比他都大好不好!
容珩輕輕地揉了揉顧瀾柔軟的頭發,又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像是哄小貓開心,溫聲道:
“這尊佛雖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物件,卻是我親手雕刻的。你不是說你已經告訴老夫人你的身份了嗎,我本想借著此物和這次機會……”見一見顧瀾的祖母和母親。
想到這兒,容珩的臉也紅了,既遺憾又鬆了一口氣,事發突然,一切隻能等下次了。
顧瀾本來還想問容珩臉紅什麽,忽然,她腦海中電光石火的閃過什麽。
容珩是想見家長!?那他是不是還想提親,是不是還得曝光自己的小馬甲,自己是不是就身份暴露了,以後是不是就再也不能撩妹了?
一瞬間,顧瀾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還好此事似乎要被耽誤了。
顧瀾終於將呼吸調整為平時的頻率,淡定問道:“廢話少說,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麽?”
容珩掏出一支信筒:“這是南境來的信.……元朗親手寫的,你一看便知。”
顧瀾掏出信看了起來,良久,她臉上的調笑被一絲壓抑的怒意代替。
她和李伯昨天談論的事情,果然變成了現實。
元朗在信上說,魏君濯處理完汴都政變後,已經整頓軍隊,打算對燕國出兵了,而且他探到一個獨家消息,說魏君濯跟啟國的使臣,最近交往密切。
而蒼風港,就是啟國和燕國的交匯之地。
如果啟國被魏君濯收買了,那魏軍進攻此地絕對是極其方便,還出其不意的。
但這些,都不是顧瀾生氣的理由。
她在意的,是元朗在信中說,隻要能夠戰勝魏君濯,他願意和大燕合作,提供魏君濯出征的情報。
曾經,他深惡痛絕元祿背叛魏國,給大燕賣命的行為。
而現在,屠龍的少年,成了惡龍。
亦或者說,他為了贏,願意背叛自己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