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奪嫡
張奉才最終還是和小廝一起出了門,不出他所料,來拜訪他的就是二皇子。
黑金色蟒紋的馬車停在張府門口,容祁俊一襲青衣,腰墜白玉,狹長的雙眸很是溫和,端的是翩翩有禮。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他如今的打扮,也顯現出幾分文雅來。
自從錢貴妃薨逝,錢家倒台,容祁俊也因為逛青樓和勾結夫子等事,被牽連著逐出了宗學以後,他就再也不能安心做個混吃等死的紈絝皇子了。
半年的時間,讓容祁俊改變許多。
前些日子,太子因為蘇家的事情,被皇帝責令閉門思過,容祁俊卻奉旨和韓安德等人一起主持了春闈。
這次春闈,再沒有發生任何讓皇帝不滿,或者徇私枉法的事情。
——嗯,至少明麵上是這樣的。
而這段時間,皇帝又讓已經成為戶部尚書的謝昀,三天兩頭跑去二皇子府講學,要知道,謝昀此前可是太子詹士,若無意外,以後是太子少傅、太傅,是要成為一國帝師,皇帝左膀右臂的人。
他奉旨給二皇子講學,就像是一個信號,讓太子黨在朝中兵敗如山倒,容祁俊的二皇子黨一下子支棱了起來。
張奉才望著容祁俊,心想,雖然自己曾經看不起他頑劣不堪,但是或許他經曆一些磋磨,也能成為一個明君吧。
容祁俊身後,隻跟著一名侍衛,和馬車上的一位車夫。
“奴才見過二殿下。”張奉才恭敬的行禮。
容祁俊“哎呦”一聲,連忙上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笑容溫和:
“張公公快快請起,張公公是看著祁俊長大的,在祁俊心裏就是長輩,祁俊怎麽擔得長輩之禮呢。”
張奉才驚訝的挑起眉,沒想到許久不見,二皇子居然變得如此謙和,難道,是謝昀教得好?
他內心很是滿意,不由也露出幾分笑意:“不知二殿下今日前來寒舍,有何要事?”
容祁俊臉上露出幾分純真的笑容:“沒有事情,就不能來看望您了嗎?我啊,其實是想吃張公公做的甜年糕了,您還記得我小時候,您常常做給我吃嗎。”
“這不是什麽稀罕物,沒想到二殿下居然記得,二殿下請進,奴才馬上給你做。”
張奉才當然不會忘記,那都是陛下還是太子時候的事情了,但他沒想到容祁俊還記在心裏,頓時心中湧出一股暖流。
張若水等人都被他安置在別院,容祁俊不可能知道,所以張奉才很放心的將他迎進府。
容祁俊又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支犀角卷軸,晃了晃,聲音爽朗:
“本殿前天機緣巧合,得了一副陳道子的青鬆圖,知道公公喜歡,特意送來與公公一起品鑒。”
張奉才喜歡陳道子的畫作,這是容祁俊無意間得知的,為了結交他,容祁俊可是花了不少精力財力。
“奴才多謝二殿下抬愛……”張奉才笑得合不攏嘴。
他知道容祁俊是來拉攏自己的,可人家每件事都做在了自己心坎上,他完全無法拒絕。
而且容祁俊這張臉,外貌有幾分像皇帝,給人的感覺,卻比皇帝身上那讓人戰栗的氣息要輕鬆許多。
大門關閉的刹那,張奉才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怎麽了?”容祁俊問道。
張奉才搖了搖頭,他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著自己.……
但無所謂了,就算二皇子來拜訪他的事情傳遍京城,他既然迎接了二皇子入府,就沒有什麽隱瞞的必要。
何況,他張奉才永遠隻站在皇帝這一邊,而皇帝,現在站在容祁俊這邊。
一切隻是二皇子想吃甜年糕,順便邀請自己一起賞畫而已。
“沒什麽,走吧。”張奉才說著。
容祁俊微微一笑,不經意的回頭瞥了一眼身後,若有所思的勾起唇角。
瞧,
有人急了。
大門關閉良久,張府門外一處角落,一道黑影急速閃過。
黑影七拐八拐直接跑進東宮,亮出自己的令牌後,沒有任何人敢阻攔他,讓他趕到了太子麵前。
太子正在逗弄自己新得的一隻鸚鵡,表情愉悅,就見黑影跪倒在地,氣喘籲籲。
“出什麽事了,慌張成這個樣子,本宮說了多少遍,做事不要急躁,要有條不紊。”太子很不滿意手下這般慌張,皺眉問道。
黑影跪著道:“屬下知錯,屬下今日奉命跟蹤二皇子.……”
太子聽到“二皇子”三個字,喂鸚鵡的手微微一頓,雙眸眯了起來。
“哦?可是發現了什麽,不就是重新主持了一次春闈嗎,我這個二弟,最近可是越來越不安分了,他恐怕是忘了,誰才是一國儲君。”
“不安分,不安分!”
鸚鵡嘰嘰喳喳的重複起來,扇動著碧綠翅膀,讓太子的眼眸霎時間冷了下去。
黑影額頭一滴汗落下,小心翼翼的開口:
“二皇子今天一清早,就去拜訪了陸丞相,午時去了吏部尚書韓安德家,出來時,是韓安德的小女兒韓萱兒相送,剛剛,剛剛——”
還沒聽完,太子已經不複冷靜。
他的手攥成了拳,暴起幾根青筋,隨著鸚鵡一聲慘叫,竟然硬生生拔下了一根淺綠色的羽毛。
聽見鸚鵡痛苦的啼叫聲,容祁淳連忙輕輕地拍著它的身體,仿佛安慰。
隨即,他雙眸鍍上了一層陰冷的幽芒,咬牙切齒的問:
“剛剛,他又去了哪裏?”
“二皇子去了張奉才在宮外的府宅,張奉才親自將他迎了進去,似乎,兩人要一起品鑒畫作。”
“欺人太甚!”
太子拂袖將一側桌上的案牘掃到地上,眼神無比冰冷,胸口激烈的起伏著,顯然已經暴怒到了極點。
“如此堂而皇之的結黨營私,容祁俊啊容祁俊,你可曾將本宮這個太子放在眼裏!”容祁淳低吼道。
黑影抬起頭,沉聲說道:
“殿下,二皇子要是真得到了韓安德和張奉才,還有陸秉心的支持,那朝局就對您更不利了.……不如,您讓人參他身為皇子,私下勾結朝臣,這可是重罪,殺一殺他的威風。”
容祁淳當然知道私下結黨營私是重罪,因為,他剛因此被罰了閉門思過。
可是……
太子惱怒的搖頭,眼中殺機迸現,從牙縫中擠出話語:
“沒用的,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拜訪這些,就不可能留下什麽把柄。
嗬嗬,陸秉心,韓安德,還有謝景棲……當初一個個討好巴結著本宮,如今本宮失了聖心,就牆倒眾人推了,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
日我若登基,必肅清官場朝臣,誅殺他們滿門!”
“殿下,那,那怎麽辦?”手下渾身一顫,低聲詢問。
太子抬起手,撫摸著咕咕叫的鸚鵡。
鸚鵡眨著眼睛,突然,激烈的撲騰起翅膀,慘叫起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吱吱——”
下一刻,隻聽一聲尖銳的啼鳴,漫天羽毛紛紛。
“如此不聽話,那就殺了吧。”
太子冷冷的說。
地上,是已經死了的鸚鵡。
而此刻,吃完了張奉才親手做的甜年糕,從他府中離開的容祁俊,懶洋洋的坐在自己馬車裏,哼著小曲,神情好不愜意。
馬車外的侍衛接過一張紙條,掀開車簾,低聲說道:
“殿下,東宮那邊傳來消息,說太子知道了您今日之舉,氣得半死呢!”
容祁俊笑了,不緊不慢的開口:
“嗬,這就受不了了,皇兄就是沒經曆過什麽大的挫折,忍受不了一點屈辱,這樣的人,終究是難成大器啊。”
侍衛附和道:“您說的是,太子之位,有德者居之,那位坐的久了,也該換別人上去坐坐。”
容祁俊輕哼一聲:“說的好。”
他回到自己宮外的府邸,很快,有下人將幾頁紙張呈上:
“啟稟殿下,這是謝尚書兩天前給您出的試卷,明日他就要來府上驗收了。”
容祁俊掃了一眼,皺起眉:“怎麽這麽多?謝昀是想把本殿培養成個文豪嗎,真是陰魂不散。”
“殿下,謝尚書是奉旨來教導您,這些要是做不完,陛下那裏也.……”
“行了知道了!”
容祁俊手中的毛筆轉動了兩圈,“啪”地將筆扔到一名小太監麵前,濺了他一身墨汁。
“你字跡與本殿相仿,就替本殿寫了吧,本殿乏了。”容祁俊打了個哈欠,悠悠說道。
小太監“噗通”一聲跪下求饒:“這.……殿下,這奴才不敢啊,謝尚書是奉旨前來,和以前不一樣——”
“囉嗦!”
容祁俊猛地抬起頭,一股寒意從他眼中升起,讓小太監恐懼的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他盯著已經嚇得抖如糠篩的小太監,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聲音低沉而陰森:
“錯一題,你就……掉一次腦袋,如何?本殿想知道,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掉呢?”
小太監嘴唇顫抖了一下,臉色慘白的磕了個頭,然後撿起地上的毛筆做起題來,再也不敢多說。
容祁俊則雙手交疊放於腦後,躺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小憩了一段時間。
半晌,他睜開眼睛,忽然開口詢問:“謝昀幾日來本殿這裏一次?”
小太監戰戰兢兢的回答:“啟稟殿下,謝尚書三日一來。”
容祁俊垂下眸,思索了一會兒,喃喃自語:“明天怕是來不及了……”
心腹意識到了容祁俊有些新的計劃,立即詢問:“殿下有何吩咐?”
容祁俊眼中一道幽光閃過:
“傳出消息,五天後本殿要出城圍獵,為保證此行安全,讓府中護衛四天後就全員去獵場探查。”
心腹一驚:“殿下是想撤去所有護衛,讓太子抓住機會對您出手,以自己為餌?可是這樣一來.……不行,太危險了!”
容祁俊道:“容祁淳手裏有著蘇家的實力,他若真想拚死殺了本殿,就算護衛都在,也護不住本殿……何況,本殿不會出事的。”
侍衛滿臉迷惑:“殿下這是何意?”
容祁俊的目光,落到小太監手中的卷宗上,淡淡地說:
“你去給本殿寫一份請帖,交給禁軍統領宋執,就說本殿四天後會在府上設宴,請他來保證安全,順便說……想請教他一番武學上的見解。”
“屬下遵命,隻是,宋執為人實在是古板,去年殿下您生辰,不過是請他來吃酒,他都毫不猶豫拒絕了,當時貴妃娘娘還在,現在.……此人恐怕不會赴約。”心腹小心翼翼的說。
“那是從前,”容祁俊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這次,他會來的。”
宋執隻聽父皇的話,而現在,父皇選擇了自己,他就不會不來保護自己。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容祁俊閉上眼,一聲聲囈語從喉嚨溢出:
“本宮,本宮,本宮.……這稱呼真好聽。
皇兄,你可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