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小侯爺白衣入京
燕國大勝的消息傳到魏國的時候,魏國後宮一位無名後妃,產下一個男嬰,即魏國七皇子。
後妃難產而亡,將七皇子托付給了謹妃魏流羽。
魏國大將軍魏君濯,特意為其賜名為——元僉。
僉,取眾望所歸之意,也是“劍”字的一部分。
但是後半句話,魏君濯沒有告訴他人,他一個人知道就好。
魏國含章宮內,燃起徐徐檀香。
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慵懶的坐在主座上,她身旁,是一個木質搖籃,裏麵,躺著個熟睡的嬰兒。
女子生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膚色勝雪,容貌傾城,辨不出年紀,像一隻雪白的波斯貓。
“你那個徒弟,本宮從前,也見過幾次。”女子輕輕地開口,“君濯,你也莫要太傷懷。”
魏君濯站在女子身側,凝視著搖籃裏的嬰兒,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陸劍是溫家家奴出身,他姓陸,是溫家賜的,名劍,是我起的。因為他那時候學劍,天賦驚人,劍法造詣很高,隻是後來他跟了我,就學了戟,荒廢了自己的劍術,他其實想做我的弟弟,而不是徒弟。”
女子怔了一些,歎道:“是個可憐的孩子。”
魏君濯繼續道:“元禎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說他殺心不足,幫不了我,他後來領兵,就去屠了燕國一座城,反倒被百官彈劾。
陸劍是個蠢貨,可是我知道,他從那以後夜夜夢魘,說自己殺了那些燕人,總有一天會下地獄,還說如果是師父做皇帝,一定能讓百姓過好日子。
如今他死了,很快就會被世人遺忘,他是天生的騎士,可是大魏,沒有騎兵。是我對不起他。”
魏君濯的手攥成拳,暗金色的眸子泛著水光,薄唇死死地抿著。
“我曾答應過陸劍,以後,若魏人有了自己的騎兵,一定讓他統領。”
到最後,他也沒能讓他領上一隊騎兵,和燕國較量。
女子低聲道:“魏君濯,這不是你的錯,這是陸劍自己的選擇,他能提前走的,但是他沒有,是他選擇了和那八萬人生死在一起。”
魏君濯搖頭:
“阿姊,是我的錯,我沒料到顧承昭沒有遵循燕皇的旨意離開北境,才會讓兩萬遠征的魏軍戰敗。”
女子就是魏國皇帝後宮中的謹妃,也是如今魏國武德司的實際掌權之人——魏流羽,更是魏君濯的親姐姐。
魏流羽入宮為妃十幾年,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隻是讓她顯得更加溫婉高貴。
魏國皇帝元禎一開始欣賞她聰明絕頂,又因她的女子身份,認為她很好操縱,所以將武德司交給她管理。
他們元氏,就是喜歡用魏氏皇族,理由是.……好用。
每一代魏氏皇族,都會出一兩個資質不凡之人,會是那代魏國皇帝的好幫手。
元禎在外用藥物和蠱術控製魏君濯替自己南征北戰,守護國土;
在內,他以情愛為囚籠,讓深愛自己的魏流羽為自己負責情報事務。
元禎太過自信,乃至自負,他不知道當一個女人不愛他之後,便可以將他視作糞土,更不知道,魏流羽從未愛過他。
魏氏傳到這一代,隻剩下魏君濯和魏流羽兩人。
因為魏流羽從小便表現出驚人的聰慧與容貌,讓元氏皇族的幾名皇子喜愛,所以魏國的先皇,為了防止魏氏皇族的血脈混淆元氏,更害怕魏流羽生下皇子爭權奪勢,便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用藥物讓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魏流羽無意間知道這件事後,再看元禎的臉,幾欲作嘔,怎麽會有一絲情愛。
後來,她憑借無數謀劃,不但以妃位將元禎的後宮牢牢掌握,還暗中找到了元氏控製魏君濯蠱術的解除方法。
魏流羽早在幾年前便開始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直到,她等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元禎病重,太子元朗被送去燕國為質,且後宮中,有一個女人懷了孕,巫醫斷定,是個男嬰。
元氏奪走了屬於他們魏氏的一切,還將他們當做工具,刀子,榨幹他們每一寸骨血,讓他們活的生不如死,漸漸凋敝,這麽多年了,一切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
“這孩子叫僉,本宮看見他,就會記得陸劍,以後天下人,也都會一直記著陸劍。”魏流羽站起身,走到魏君濯麵前,和他一起看著搖籃裏的嬰兒。
“殺了陸劍的人是容珩,我和他之間,總會再遇上的。”魏君濯閉上眼睛,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容珩,是個難以捉摸的對手,讓魏君濯升起了久違的戰意。
“燕國皇帝想將容珩變成第二個容朔,但他身邊的顧瀾.……是個變數。”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個少年的麵孔,不由抿了抿唇。
魏流羽笑了笑,道:
“武德司傳回的消息,說這小侯爺以前和大燕寧安公主情投意合,寧安公主還是為她才入朝為官,此次燕人大勝,說不定此事能成,還有,顧瀾還讓睿王的女兒容寶怡給她做貼身親衛……君濯,你難道認為她會放著公主和縣主不要,而和容珩做斷袖?那不過是市坊之中的無稽之談。”
魏君濯皺著眉,深深的看著魏流羽,認真的說:
“我不知道,但是寧安公主和長樂縣主,也都不是普通女子.……阿姊,等孩子滿月,就讓元禎死去,你也不必再自稱本宮,你,會是大魏的太後。”
魏流羽“嗯”了一聲,絲毫沒有覺得他的話有什麽不妥。
哪怕元禎現在人在臨安,被元朗那個太子護著,但是隻要她一個命令,潛藏在元禎身邊的人,便會讓他無聲無息,合情合理的……駕崩。
到時候,她和魏君濯便輔佐這個叫做元僉的孩子登基,至於臨安王元朗,會是廢太子,更是逆賊。
魏流羽深深的看了一眼含章宮後麵懸掛的諸國輿圖,這裏,是曆代魏國皇帝處理朝政的地方,現在已經成了她發布號令的行宮。
“是本.……是阿姊習慣了,我們臥薪嚐膽這麽多年,如今大仇得報,大事將成,阿姊以後隻是你的阿姊,是大魏皇族的後代,再也不做元家人的謹妃。”
魏君濯點了點頭,抿唇一笑,臉上的冰冷消散。
他的笑容靦腆而溫吞,看起來還有些傻傻的。
魏流羽抬起手,撫摸著魏君濯俊朗堅毅的麵孔,在他身側坐下,語調溫柔到極點:
“君濯,累了的話,便睡一覺吧,阿姊在。”
“隻要阿姊能做上垂簾聽政的太後,我便不累。”
魏君濯疲憊的低下頭,乖乖的閉上眼睛,躺在魏流羽的膝上,語調溫和如水。
令天下人恐懼膽寒的竊國之賊,在他的姐姐麵前,卻像隻受傷的小獸。
魏流羽一下一下拍著魏君濯的肩膀,如同小時候,她哄著被藥物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兩個弟弟入睡那樣,輕柔而小心。
這時,躺在她膝頭的魏君濯緩緩開口:
“阿姊,我找到阿淵了。”
魏流羽雙眸微縮,柔軟的手掌停到半空中,許久沒有落下。
魏君濯回想起自己接到的消息,顧瀾麾下,出現了一名金色眼眸,與自己有些相似的青年,再結合顧瀾告訴自己的話——
他的笑容在唇邊漾開,說:“阿淵還活著,應當過得很好。”
良久,魏流羽回過神,她的聲音哽咽了幾分:
“那便好,我們三人,總要有一個,能自由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
燕都。
坐在龍椅上的容璟,仿佛聽見了京城百姓們熱鬧歡呼的聲音。
即使他心裏再怎麽忌憚定遠侯府,再不喜顧瀾,收到鄞州大勝的消息後,臉上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喜色。
容璟看完北境多吉傳回的奏折,眼底閃過一絲暗光,隨即,溫和的笑起來:
“張奉才,給他們讀一讀。”
“是,陛下。”張奉才連忙接過戰報,聲情並茂的讀了起來。
此刻,京城百姓還沉浸在湘王和平南將軍擊退魏國十萬大軍,並且追逐殘軍百裏,收回邊境幾座城池的歡愉中,今天,北境亦是傳來大捷,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
“魏君濯假意攻打鄞州,實則暗中派兩萬大軍,與雪原上的羌戎人聯合攻打定北關,幸好定遠侯看破他的計謀,早已派軍埋伏定北關前,以逸待勞,大破敵軍,斬敵將於陣前!
此戰與鄞州相隔萬裏,卻配合的天衣無縫,定遠侯父子齊心,算無遺漏,實乃我大燕之幸。大燕忠成伯阿史那多吉奉上。”
奏折念完,大殿內的文武百官,一個個驚喜萬分,隻有蘇丞相一脈的官員麵露陰沉。在這種時刻,卻已經沒人在乎他們的想法。
謝昀笑著說:“啟稟陛下,此戰之後,忠成伯在北境地位穩固,雪原將徹底穩固下來,羌戎人十年之內,都將無力攻打我大燕北境疆土!大燕有湘王和定遠侯在,可保邊境無憂。”
謝昀還不知道皇帝如何打算,所以他垂著眸子,話語中故意削弱了顧瀾的存在感,大勝之後,太過跳脫不是一件好事,就讓容珩和顧侯爺頂在前麵吧,他隻保小瀾兒一個。
他剛說完,一名身著玄甲,麵容冷峻的男人忽然走出百官之列,抱拳道:“陛下,卑職有事稟告。”
謝昀的雙眸沉了沉,這個男人是京城禁軍的統領宋執,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禁軍和內司監,就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宋執平時很少上朝,更是幾乎從不開口講話,今天卻站了出來,讓文武百官都麵露驚訝。
“講。”
宋執說道:“陛下,卑職得到消息,此次國戰大捷之後,魏國汴都已經派出二皇子元曄前來我大燕議和,魏君濯則稱讚,平南將軍有定遠侯之能,昔日平南侯之姿,他十分欽佩。”
魏君濯說顧瀾有平南侯之姿?平南侯,那可是反賊!
宋執說完,就安靜的站到一旁,麵容石像般冷硬,不帶有一絲情緒。
顧承業連忙站出來:“陛下,這是魏君濯在挑撥君臣關係,陛下切勿輕信。”
容璟雙眸微凝,沉吟道:“那諸位愛卿以為,朕,該如何獎賞平南將軍?”
見沒有人說話,容璟看向一側身著官服的容妙嫣:“寧安,你認為呢?”
容妙嫣連忙上前跪拜,紅唇微啟:
“臣以為,平南將軍本就是定遠侯世子,日後,應該承襲定遠侯爵位前往北境禦敵,所以在爵位上,陛下不必特意封賞她,隻需賞賜她些金銀絹帛之物即可。”
容妙嫣和謝昀的想法是一樣的:顧瀾現在打了勝仗,肯定讓皇帝忌憚,她一直在思索,用什麽理由才能讓顧瀾不那麽引人注目,反正,不能提什麽加官進爵。
這時,兵部尚書範弘彥走上前:
“啟稟陛下,臣認為湘王才是此戰能大獲全勝的關鍵,湘王年少英才,又是皇室血脈,有他坐鎮鄞州,南境穩如泰山,所以——平南將軍應該早日回京述職才對。”
“範弘彥,你又犯紅眼病了?南境剛穩定下來,你就想奪瀾兒的兵權,如此作為,不怕讓邊境將士寒心嗎。”顧承業皺著眉頭,惱怒的喊。
顧二爺對皇帝派自己兒子不遠萬裏去南境宣旨這件事,是一肚子怨氣沒地方撒,幸好顧瀾打了勝仗,才勉強讓他高興了一些,如今他兒子跟著他侄子,那他侄子就是他兒子,顧二爺是很護短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隻要顧瀾回京,就得交出兵權。
在朝中官員心中,容珩姓容,睿王死了,容允浩還小,他接替南境沒什麽毛病,但決不能讓定遠侯府插手。
範弘彥反駁道:“顧小侯爺既然能打勝仗,就更應該去平南軍中跟著定遠侯曆練,此舉也是為她日後承襲爵位做準備,一直待在南境,這不合大燕的規矩禮法。”
“臣以為,平南將軍應該留在鄞州一段時間,等南境局勢穩定,再回京也不遲。”謝昀忍不住勸說道。
眼下讓顧瀾回京,除了折騰人,南境的兵權還會交到容珩手裏。
謝昀一直都覺得,皇室之人沒什麽好東西,哪怕他跟容珩喝了那裏多回酒,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這容珩如今成了湘王,誰知道他會不會變心,他得替小瀾兒打算。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子站了出來,振振有詞的開口:
“父皇,這顧瀾當初私自出京,插手南境兵事就不合規矩,她如今打了勝仗,諸位臣工便認為她是可造之材,可別忘了,此人自幼頑劣,藐視禮法,若不回京,難道讓她在南境擁兵自立?
還有湘王,南境原本有睿王執掌軍政大權,睿王薨逝,也該由世子襲承爵位,世子雖然年幼,但長樂縣主還在,據說,她在鄞州一戰也有軍功在身,縣主既然選擇從軍,父皇也曾為她開了天恩,那這南境兵權,就應該交一部分給她。”
容妙嫣皺了皺眉,眼神冷了幾分,陰沉的望著那身著金色蟒袍的太子。
她這個太子哥哥,最近真是蹦躂的格外歡啊。
是覺得蘇家要完了,想臨死前拉幾個墊背的嗎?
太子的話,在離間顧瀾容珩和容寶怡三人的關係,但這樣的情況,是皇上願意看到的。
如果想保顧瀾平安,便隻能讓他們三人維持著“敵對”的微妙關係。
就在朝中僵持不下時候,殿外傳來通報,顧瀾派回京的使者求見。
“宣他進來!”
使者進殿,跪拜道:
“陛下,顧瀾親口說,願將南境兵權交給湘王,恪守本分,解甲歸朝。”
太和殿內微微一靜,容璟的桃花眼睜大了幾分,低沉的問:“她還說了什麽?”
“顧瀾還說,說——”傳信將領麵露難色,話語結巴起來。
“說話!”
“她還說,在鄞州不如在京城,做將軍不如做世子,她隻有一事相求,就是回京後,能不去宗學了嗎。”
大燕建德元年初夏,平南將軍顧瀾請求歸京。
理由是,還是當京城第一紈絝舒服!
皇帝準許,命湘王容珩替代薨逝的睿王,領南境政權,駐守鄞州;
同時,皇帝念睿王世子年幼,特許其留京安養,待世子年滿十四周歲之時,再承襲王位,接管南境軍政大權。
又因為睿王長女容寶怡平定魏軍有功,加封其為長樂郡主。
這一年的六一兒童節,湘王駐守南境,小侯爺白衣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