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樹上開花
當那麵“顧”字旗幟出現後,追擊容朔的羌戎輕騎,不由自主停下了馬。
顧字旗,定遠侯府!
那是雪原百年來,每一個羌戎人心中噩夢般的存在。
為什麽燕國的北境定遠軍會出現在這裏,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他們這些羌戎人都能來,定遠軍為何不能來呢?
魏國大軍也停止了腳步,震驚的望著出現在遠方的燕國軍隊。
萬千馬蹄揚起灰塵漫天,這時,一名跨坐在一匹通體殷紅如火的駿馬之上的少年,踏破煙塵,衝了出來。
白衣銀甲,火紅的披風在身後獵獵飛揚。
顧瀾的右手,握著一把暗金色的長劍,背後,斜斜的懸背著一柄用布條纏繞的長槍。
混沌的背景,掩不住她俊美清絕的容顏。
“顧瀾!?”
遠處的絳曲看見那聲音之後,失聲驚呼。
顧瀾的馬快,頃刻間,已經衝出定遠軍的隊伍。
她的紅唇微微上揚,朱紅色的緞帶映襯著漆黑澄澈的眼眸,傲然屹立在所有人麵前。
“呦,是弑兄叛族的二狗子啊,”顧瀾的聲音清越而尖銳,像是一支刺入絳曲胸口的利箭,“是不是覺得改個中原的名字,自己就是魏國人了?”
“顧……小兄弟。”
容朔趴倒在馬背上,費力的抬起頭,低聲囈語。
隔著無數人,他看見了熟悉的長劍,熟悉的麵容。
那騎在火紅駿馬之上的桀驁身影,與記憶中的顧承昭,重合到一起。
這是容朔昏死前,最後看見的場景。
沒想到救他的人,是他的小兄弟……容朔染著血的唇角揚起一絲笑容,然後,眼前隻剩下一片黑暗。
“王爺!”手下急呼道。
“王爺昏過去了,必須趕緊進城!”
“那少年,似乎是定遠侯之子顧瀾。”
又有人大聲的喊出了顧瀾的身份。
“顧小侯爺!?”
“定遠軍,為何會出現在此——”
顧瀾身後煙塵滾滾,鐵騎發出轟鳴,隱約間,定遠軍仿佛已經將魏國大軍反向包圍。
鄞州城外圍西麵幾裏是一片密林,之前,絳曲的羌戎騎兵就藏在那裏,而此刻,源源不斷的燕國士卒,在密林中若隱若現。
“你是定遠侯之子,顧瀾?”
魏君濯調轉馬頭,直麵著眼前的少年。
他萬萬沒有想到,定遠軍竟然能前來,如今,還截斷了他的退路。
魏君濯眯起眸子,本想仔細看看那煙塵後麵的定遠軍究竟是何模樣,卻被顧瀾和保護他的魏國將士們擋在前麵,看得不甚清晰。
他不確定,這定遠軍到底來了多少,但看她身後煙塵,就知道必有大軍。
上次和大燕定遠軍交手,自己還是個少年。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跟羌戎老單於貢布合作,帶兵迂回萬裏,幫羌戎在燕國北境與定遠侯老侯爺顧淵作戰。
當時,魏君濯曾發出感歎,定遠鐵騎,的確舉世無雙。
“你就是魏國大將軍魏君濯啊,久仰大名。”顧瀾朗聲說道,吸引著魏君濯的主意。
魏君濯皺了皺眉:“顧小侯爺,還真是給了本將一個驚喜。”
塵土飛揚中,顧瀾終於看清楚了魏君濯的臉。
她神情一肅,雙眸微微收縮。
他就是魏君濯?
一身金甲金盔,手握著一柄黑金重戟,看起來不過而立之年。
魏君濯生了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五官硬朗,神情堅毅。
那張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多與表情,像是一把沒有感情的利刃。
他的神情,仿佛以前的自己。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顧瀾覺得他,長得和阿淵很像。
五分相似,但魏君濯看起來,要比阿淵稍微年長一些。
“大將軍,”顧瀾策馬前驅了幾步,平靜的,拔出背後的湛金槍,語速很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顧小侯爺但說無妨。”魏君濯冷冷的說。
身旁,層層疊疊的魏軍將士已經將魏君濯保護起來。
眼前的少年雖然看起來瘦削單薄,可頂著定遠侯世子的身份,誰也不敢小覷她的身手。
能在萬軍從中,取敵人首級的高手,也不是沒有。
“我想問,大將軍,你還有沒有什麽兄弟——”
顧瀾問出話的一瞬間,魏君濯冷酷的麵容微微一變。
“衝鋒!”顧瀾借著魏君濯愣怔的時機,一槍刺穿最近一名魏國將領的心髒,一聲令下,便率先朝魏國大軍衝去!
長槍橫掃,帶起鮮血如花。
她身後,如狼似虎的定遠軍也衝鋒而起,一個個策馬舉刀,殺紅了眼。
“保護大將軍!”
“衝啊,殺了顧瀾!”
魏國大軍頓時騷亂起來,有的人想保護魏君濯後撤,有的人想跟定遠軍纏鬥,還有人看到顧瀾身後那氣勢洶洶的定遠軍,已經嚇破了膽。
身後那些保護容朔的騎兵,也趁亂掩殺起來。
“駕!”
顧瀾操縱著小紅,長槍與兵刃碰撞出點點星火,將她的雙眸映襯得越發明亮,她一路衝擊,殺出一條血路。
鮮血染紅了顧瀾的衣裳和銀甲,飛濺到她白皙的麵容上,她未曾退縮半步,未曾皺眉絲毫。
遠處,魏君濯終於如夢初醒的回過神。
看著馬上就要衝破魏軍和羌戎輕騎,和城門口的容朔會和的顧瀾,魏君濯揮了揮手:
“退兵!走兩翼,不與燕軍糾纏!”
他明明封鎖了鄞州城方圓百裏,卻沒想到,這個顧瀾竟然順著羌戎人埋伏的路而來,還帶來了這麽多定遠軍騎兵!
而剛剛還嗷嗷亂叫著要取容朔項上人頭的羌戎人,自從見到那麵“顧”字軍旗後,就慫成了一個個軟蛋。
至於自己手中的魏軍,麵對這樣一支強悍精銳,魏君濯不想硬碰硬,平白增加損失。
顧瀾的出現,實現了容朔一開始的戰略想法——打退魏軍,為肅翊和李元駒爭取回援的時間。
“退兵!”
魏君濯勒著韁繩後撤,再一次下令:“退兵三十裏駐紮,繼續合圍鄞州,去查,這些定遠軍,到底是怎麽來的!”
魏軍退去的極其迅速,顧瀾策馬追擊了片刻,便折返回來。
另一邊的絳曲,見魏國大軍都撤退了,也隻能不甘心的下令收兵,撤回自己駐紮的林子。
他望著遠處那道火紅的身影,死死地咬緊了牙關。
“又是你,顧瀾,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城牆之上,唐戰大吼:
“開城門!”
“開城門!”
一眾燕軍將士們含著淚水,拉起控製城門的粗重鐵索絞盤。
城門大開,城內的將士們也衝了出來。
顧瀾收了槍,飛一般趕到容朔麵前,直接翻身下馬。
容朔昏倒在戰馬背上,雙目緊閉,呼吸也極其微弱,他身上的衣甲已經被鮮血浸透,胸口、手臂、肩膀,都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
還有兩根沒有折斷的利箭,插在他的身上。
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顧瀾曾見過無數死人,也見過許多奄奄一息的,昏迷的,半死不活的人,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可是見到容朔後,她的鼻子還是酸澀起來,喉嚨發幹。
他在昏迷前最後一刻,還不忘命令唐戰關閉城門,不要管自己。
顧瀾上前,將容朔輕輕地放到了自己背上:
“立即進城。”
一開始跟隨容朔出城的三千騎兵,現在,隻剩下一百來人。
顧瀾背著容朔,身後是這些殘軍。
馬蹄揚起的灰塵終於散去,佯裝著去追擊魏國大軍的定遠軍也撤了回來。
前來迎接顧瀾的唐戰,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那些騎著戰馬,殺氣騰騰的定遠軍,隻有區區幾百人!
還有一部分“定遠軍”騎著的戰馬馬尾,竟然綁著簇簇幹枯的樹枝,隨著馬蹄震動,激起塵土漫天。
而他們身後所謂的燕軍步卒,卻是一群身穿黑衣,卻麵黃肌瘦,氣息萎靡的流民百姓。
這時候,唐戰如果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就是真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