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晚

  “守城小卒就守城小卒,寶怡願意以此做起。”


  容寶怡對張奉才的話並無異議,抱了抱拳,麵容肅穆了幾分,認真的應了下來。


  張奉才驚訝的看了容寶怡一眼:“既然如此,咱家就去回旨了。”


  周圍的文武官員和家眷們離開席位回府,路過容寶怡,都對其指指點點,搖了搖頭離開。


  那一個個的表情,仿佛長樂縣主從軍就是得了失心瘋。


  “寶怡,恭喜你達成所願,”容妙嫣笑著說,“看來你見了一次王爺之後,改變了許多。”


  韓萱兒大大咧咧的問:“寶怡,我以後是不是該叫你容將軍了?”


  容寶怡俏臉一紅:“隻是一個小小的城門卒而已,算不得什麽將軍。”


  她這麽說著,卻難掩激動,眼角眉梢都帶著飛揚的笑容。


  “爹爹臨走時候說,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他都會支持我,還有,此行多虧了顧瀾和容珩,也謝謝你們今天幫我說話。”


  妙嫣感慨的說:“沒想到王爺居然同意你從軍,真好啊。”


  顧瀾道:“不用謝,不過以後宗學的座位,恐怕又要空上一個。”


  秦正笏:“是啊,曹臣如今還在天牢裏呢,縣主你又要去從軍了。”


  顧瀾:“我說你。”


  秦正笏撓了撓頭,麵容一如既往的蒼白:“咳咳咳,恩人說的沒錯,淮城那邊水患頻發,河堤坍塌,我過幾日就要啟程出發,前去勘測情況。”


  “那你懋勤殿的課程怎麽辦?”顧瀾眨了眨眼睛,屏住呼吸問道。


  “算學的夫子身體康複回來了,在下是功成身退。”


  顧瀾感動的差點眼淚流下來:“祝正笏兄一路順風,再見。”


  她終於可以擺脫秦正笏的數學考試了!

  “恩人不必傷懷,你永遠都是正笏的恩人。”


  其他人也都高興的眼含熱淚,看見昔日同窗們戀戀不舍的樣子,讓秦正笏十分感動。


  容寶怡則說:“我明日便去軍營報到。”


  顧瀾看著她,心裏微微鬆懈了幾分。


  她能夠確定,原書中容寶怡替弟從軍,是在睿王死後。


  原本的劇情中,容寶怡雖然巾幗不讓須眉,有著領兵作戰的天賦,但由於此前並沒有任何經驗,還是女子從軍,所以成為容珩的部下不久,就中埋伏戰死,步了父親睿王的後塵。


  作為原書中為數不多的女子,就死的很草率。


  但是現在,因為顧瀾他們出宮找了一趟睿王,而睿王看到女兒後,選擇將兵書送給了容寶怡,激勵寶怡今天主動要求從軍。


  劇情,已經發生了改變。


  容寶怡提前實現了從軍的夢想,哪怕是從一個小小的守門卒做起,但也意味著,她可以學習武藝,積累經驗,從最基本的地方磨礪自己,樹立起軍中威望。


  若有一日,她和原書一樣領兵時,就不會像書中那樣輕易死去。


  “顧小侯爺以後休沐出宮,都是可以看到我的,不過,我還不知道我到底守哪道城門,又到底要做什麽,也不知道如今才開始練武,還來不來得及……”容寶怡惴惴不安的說。


  “自信一些嘛,寶怡,你射箭天賦那麽高,練武肯定也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韓萱兒安慰道。


  秦正笏咳嗽著,似乎是染了風寒:“是啊,反正縣主您肯定比我厲害。”


  容妙嫣:“誰都比你厲害。”


  秦正笏:……好歹他也是個大男人,他不要麵子的伐?


  妙嫣眼中顯露出一絲羨慕,柔聲說:“寶怡,你我以後要是想見一麵,就難了。”


  她和容寶怡自幼便一起在宗學相伴,彼此間關係似親姐妹,而如今,似乎到了分別的時候。


  寶怡實現了自己自幼埋在心中的向往,可是她,還被困在這座深宮裏,不知何日是盡頭。


  “以後寧安公主下詔令宣下官入宮,下官必然風雨無阻!”容寶怡拱了拱手,與容妙嫣對視,微笑著說。


  容寶怡的眸中閃過一絲困惑,妙嫣是她見過最聰慧的女孩,所以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今日還在皇後麵前為自己說情。


  可是,她卻有些愚笨,看不出妙嫣心裏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目前就看出一個顧小侯爺,容寶怡還在左右為難自己站哪對。


  韓萱兒拍了拍容寶怡的頭:“好啊你,還沒做將軍呢,就已經自稱下官了。”


  “寶怡,你從軍以後,誰還敢娶?”


  “那不正好?我還不想嫁人呢!”


  宗學一行人都喝得微醺,少年人的意氣似乎融進了中秋圓月的香甜桂花酒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明媚的笑,殿外的月光灑在他們身上,那麽皎潔無暇。


  歡聲笑語之中,容寶怡拉住顧瀾,道:“我還要感謝一個人……容珩呢?”


  顧瀾道:“他剛回去,你已經謝過他了。”


  容寶怡搖了搖頭,一雙清澈而英氣的眼眸看著顧瀾,說:“不是他,我要謝的是小酒。”


  韓萱兒聽見她的話,想了想,道:“小酒?是容五公子身邊那小太監嗎?一個閹人,你謝他作甚.……不過,他倒是個極為俊俏的閹人。”


  宮裏的太監雖說容貌都不醜,但是小酒比一般小太監生的更溫和俊秀,一張娃娃臉格外招惹喜愛。


  容寶怡仰起頭,看著天邊的一輪月亮,輕聲說:“縣主如何,公主如何,太監又如何……昨晚,小酒是第一個對我說生辰快樂的。”


  顧瀾打了個哈欠:“你也不是立即去守城門的,不還得回懋勤殿收拾行李?等明日見了珩兄和小酒,你再道謝吧。”


  “嗯。”


  容寶怡笑著,仿佛已經看見了小酒帶著暖暖笑容的娃娃臉。


  *

  容珩正在趕回瀟湘宮的路上,他懷裏還有那塊周夫人送給他的月餅,散發著淡淡的甜味,至於宴會上其他吃食,他一口未動。


  那些蓮花形狀的點心,便是容璟對他的警告。


  從燈火通明的永華宮走到一片黑暗死寂的瀟湘宮,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的心裏卻越來越不安。


  還未走到宮門,容珩已經聞到了瀟湘宮內傳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


  容珩的眼瞳顫動著,等到了門口,他忽然心生恐懼。


  血腥味,是從殿內傳來,而偌大的瀟湘宮除了他,隻有小酒和張奉才又派來的一位監視他的太監。


  他垂下眸子,猛地推開了殿門。


  下一刻,容珩的眼睛睜大,雙眸瞬間變成猩紅,聲音嘶啞:

  “小酒!”


  大殿門口,亮著兩盞昏暗的宮燈。


  宮燈下,小酒渾身血肉模糊的倒在血裏,緊閉著雙眼,不知死活。


  容珩撲上前,將他輕輕翻身,探了探他的鼻息。


  還活著.……

  還活著。


  容珩紅著眼睛,仔細查看著小酒的傷口。


  他是被打了板子,至少三十板,一條腿已經被打斷了,又被施以鞭刑,渾身上下皮開肉綻,沒有一處好地方。


  小酒感受到容珩的動作,睫毛顫了顫,用力睜開了眼睛。


  然後,他對著容珩笑了一下。


  雪白的牙齒上,也掛滿了鮮血。


  容珩的呼吸哽咽起來,深邃的眸已經被眼前的一切染成血色。


  明明早晨小酒還好好的。


  他今早醒來時候,見小酒還睡著,便沒有叫他自己出了宮,找念夏一起去城門送容朔,然後又急忙忙的趕去懋勤殿,等放了課,就直接去了中秋佳宴,都沒有回瀟湘宮看一眼。


  現在,看見的卻是一個奄奄一息的小酒。


  “殿……殿下……”


  小酒的聲音比往日更加沙啞,他見容珩沒有事,才放心下來。


  “不要動,不要說話,我為你止血。”容珩鎮定的說,已經將止血散倒在小酒裸露在外的傷口上。


  小酒的鮮血染紅了他修長的手指,他的聲音清幽而平靜,可一雙眼睛卻很紅很紅。


  “殿……下,奴才……好疼啊。”小酒痛苦的說,往日黑亮的眸如今黯淡無光。


  “那就閉嘴。”容珩一字一頓的說,手中的動作絲毫不慢。


  “嘩啦——”


  一瓶止血散從他手裏滑落,傾灑在地上。


  容珩想要撿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拿不起來,他撿了一邊又一遍,仿佛魔怔。


  最終,容珩的指尖微微顫著,又找了另一瓶。


  都是外傷,斷骨斷筋,接上便好,接上便好.……容珩低聲呢喃。


  “一個奴才而已,小五,你何必費這些力氣救他。”


  一道磁性而魅惑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


  容珩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緩緩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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