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輩分亂了
睿王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親衛已經要被氣的暈厥了。
他正處在讓不讓顧小侯爺和自家閨女在一起的天人交鋒之中,視線不動聲色的在顧瀾和容寶怡身上梭巡,此刻看這少年極為順眼。
顧瀾端端正正的坐在睿王對麵,背脊筆直,朱紅的雲錦緞帶勒著眉梢,一雙眼睛溫潤似墨玉,貴氣而雅致,看起來極具欺騙性。
睿王心道,怎麽會有這麽乖乖巧巧的小少年呢,真不知道顧承業怎麽生的兒子,他咋就隻能生出了個白胖湯圓出來。
睿王前些日子也聽說過顧小侯爺遇刺一事,得到的都是內部消息。
這看似羸弱單薄的少年,竟然能毫發無損反殺好幾名武功高強的刺客,一念至此,睿王對遠在北境的顧侯爺羨慕的要命。
長得好看就算了吧,武功還好,有這樣一個嫡子,定遠侯府完全不愁後繼無人——
他瞥了一眼正站在放置兵器的鐵架旁邊,試圖舉起一把長劍卻怎麽也抱不起來的小兒子,抽了抽嘴角。
對比之下,他很想把自己兒子丟出去。
容允浩這孩子,簡直除了可愛一無是處,睿王自己都犯愁。
這時,睿王見唐戰還沒動靜,又催促道:“十盞茶就十盞茶,這有什麽問題,唐戰,快去沏茶,愣著做什麽?”
說完,他又來了興致,吩咐道:“再去給本王準備一桌下酒菜,你親自下廚,做些小孩子愛吃的,寶怡他們逃學都逃了,本王要與他們好生團聚。”
想當初,他之所以讓唐戰做自己的貼身親衛,就是因為唐戰廚藝一絕,最擅長把行軍打仗中的簡單食材,烹飪成佳肴美味。
不但讓他去沏茶,還讓他給顧瀾做飯?
唐戰聽到這話,嘴角抽搐,這誰忍得了,他想辭職不幹了。
——然後,他轉身撩開簾子,帶著氣勢洶洶的殺氣,衝去夥房沏茶。
沏茶就沏茶!他敢沏,顧瀾敢喝嗎!
“爹爹,你不怪我和弟弟逃學了?”容寶怡小聲問道。
容朔一秒變嚴肅:“怪,還是怪的,但出了什麽事情,有本王擔著!”
小世子:“可是爹爹,你明日不就要走啦嗎,萬一我們回宮後,被欺負懲罰了怎麽辦?”
容朔:.……
他臉上露出一絲窘迫,然後想了想,虎目之中劃過一絲晦暗,下定了決心。
容朔沒有避諱顧瀾,從口袋裏摸出一枚虎頭模樣的玉符,交給了容寶怡:
“這玉符是調動這一營將士的虎符,眼下這些兵卒雖然明天之後,就要被派去各部做京城駐軍了,但有本王的虎符在,凡有令,必護你平安。
隻是,不到萬不得已,切忌動用。”
“爹爹,寶怡不能要!”容寶怡立即推脫道,“私自調兵是大忌,寶怡不能害爹爹犯錯。”
顧瀾看著寶怡手中的玉符,考慮自己要不要回家問問周夫人,她有沒有同款?
容朔道:“收下吧,保護好自己。若不出事,此物隻是一個擺設,永遠也用不到,而且,這些兵卒加起來也不過五百人。”
顧瀾注意到,容朔沒有讓容寶怡保護弟弟和妻子,說的是保護好自己。
這個男人將女兒一視同仁,看的同等重要,也清楚女兒更需要保護。
容寶怡含淚收下,輕輕地說:“若真有那麽一天,寶怡會保護好自己,更會保護好弟弟和娘親。”
“不會有那一天的。”容朔淡笑道。
顧瀾看著這一幕,眼中有些疑惑和難過。
疑惑原來血脈親情真的能讓人犧牲,讓人忘卻個人利益,為他人付出生命;難過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她就再也不能見到眼前這樣活潑堅毅的長樂縣主了。
她第一次開始有了一個念頭,
睿王,
必須要死嗎?
小世子在一旁喊道:“爹爹,我也要嘛。”
“你要個錘子!”睿王沒好氣的說。
小世子倒也不嫉妒姐姐得到了兵符,隻是坐到地上不起來,喊道:“我不要錘子,我要爹爹的龍泉寶劍!我要成為昆侖劍俠,武當劍聖,峨眉劍仙!”
睿王:“你也就配玩本王給你做的木劍,一邊兒旯去去,沒見我正和你瀾哥哥講話呢嗎。”
小世子:……他在這個家,徹底沒法活了。
顧瀾這才坐下,打量起睿王的王帳。
說是王帳,但除了門口有兩名親衛把守,看起來與其他營房並沒有什麽不同。
營帳裏麵,一邊是一條長長的木桌,四周擺放著幾把長椅,應該是軍中議事所用。
另一半立著一麵獨立的書案,睿王坐在書案之後,案上是厚厚幾摞文書和一盞明燈,後麵有一張簡單的木榻,鋪著鋪蓋。
再旁邊,掛著一套金色甲胄,上麵布滿大大小小的刀劍痕跡,看起來極為沉重,彰顯著容朔戎馬半身的功績。
放在頂上的暗金頭盔上墜著一抹紅纓,仿佛被鮮血染紅,旁邊,立著一柄長劍,一把通體玄色的偃月刀。
——小世子正在試圖搬動這刀,然而偃月刀紋絲不動。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裝飾。
一軍主帥,一代王爺的營帳,居然如此清貧克製。
顧瀾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才能在戰場上打敗了睿王。
還是說,自己看走眼了,睿王做事細心,但作戰不行。
那他前些時日戰勝的魏國十萬大軍,難道是擺設?
小世子沒難過超過一盞茶時間,又跑到睿王身旁撒嬌賣萌。
無奈,容朔彎下腰將他抱到了懷裏,將麵前的一份文書推到他眼前:“來,看看這道軍令,本王該怎麽回?”
容允浩立即頭昏腦漲,跳下去跑了。
容朔無奈一笑,然後對寶怡招了招手,將軍令遞給她:“寶怡,你看看。”
讓他欣慰的是,女兒隨意掃了一眼,便給出了最佳答案,速度快到令他驚訝了一下。
容朔沒有細想,看向顧瀾,道:“顧小侯爺,犬子頑劣,平日裏你做他的伴讀,肯定有不少麻煩吧。”
他記得當初顧承昭給自己寫信,可傲氣了,說他兒子比世子更尊貴,反著做伴讀還差不多,他都做好了顧瀾不答應做伴讀,允浩一個人上學的準備。
顧瀾望著這父子三人玩鬧聊天的溫馨場麵,忍不住也笑了笑,說:“沒有,王爺可能常年在邊境,不知道我的名聲。”
顧小侯爺小魔王的名聲,可比睿王世子響亮無數倍,睿王若是稍作了解,可能會覺得……是她在給容允浩添麻煩。
睿王以為顧瀾說的是上次在宗學把二皇子揍了的事情,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讚成的說:
“你要說你打了容祁俊,那都不算事,二皇子本王早就想管一管了,隻是沒什麽機會,顧瀾.……你可知本王與你父親的關係?”
顧瀾點頭:“結拜兄弟。”
“正是,所以你若不嫌棄,可以叫本王一聲王叔,以後讓二皇子叫你哥!”
顧瀾彎了彎唇角,說:“王爺,我恐怕不能叫您王叔。”
“為何?我們私下如此叫,表麵上冷清一些便好,不必擔心傳出去讓皇上懷疑。”
“不是這個意思,”顧瀾咳了咳,道,“我已經和容珩結拜,若您不嫌棄,我應該叫您一聲.……大哥。”
容朔:.……
此時,在營帳外麵吹著冷風的容珩打了個重重的噴嚏,擰著眉頭為自己把了把脈,然後默默地裹緊了衣裳。
“你……你是說,你和小五結拜了?”容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小五那陰晴不定腦子有疾生人勿進的性格,還能有人願意和他結拜?
顧瀾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大哥不相信嗎?要麽我把珩兄叫過來,讓他親口告訴你。”
“那倒不必了,本王相信。”睿王連忙阻止,他現在還不知如何麵對容珩呢,見了也是徒增尷尬。
“本王隻是感歎.……這輩分,好像有些亂。”
幹侄子和弟弟結拜了,兒子管他叫哥哥.……那他還要撮合寶怡和顧瀾嗎?會不會更亂?
半晌,唐侍衛端著他沏好的十盞茶出現在軍帳之內,“咣當”一聲,放到顧瀾麵前的桌上。
“顧小侯爺請用茶。”唐戰的臉色黑如鍋底——他本來臉就很黑,如今更是隻能看見一雙生無可戀的死魚眼。
顧瀾隨意端起一杯茶,輕輕地呷了一口,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茶。”
然後,直到那十盞茶都涼透,她也沒再喝第二口。
指望將顧瀾撐死的唐戰已經氣死了,真後悔剛剛自己為什麽一時心軟,沒給她下瀉藥。
睿王也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感歎道:“唐戰啊,你這茶泡的是越來越好,不知等會兒做什麽,本王和縣主世子,都等著吃呢。”
“王爺且稍候片刻,屬下正在做著。”唐戰咬著牙嗬嗬一笑,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然後含淚下去準備飯菜。
容朔望著他的背影,麵露欣慰,對顧瀾說:“別看唐戰這小子臉黑,其實他心地善良,你看,這不是迫不及待為你做飯去了。”
聽見自家王爺這句話的唐戰腳步頓了頓,胸口翻湧起一陣血氣。
他想吐血。
顧瀾盤算著,唐戰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爆發,估摸著她今天就能過一把手癮。
她對著睿王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那我就等著吃飯了。”
容寶怡也知道唐戰的手藝,露出一抹充滿期待的笑顏。
容朔見到容寶怡的表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旁敲側擊的問:
“侄……瀾老弟,你今年多大啦?”
顧瀾禮貌的回答:“啟稟大哥,十五歲。”
容朔聽見他這稱呼,憋著一口氣,怎麽都覺得怪怪的,可是又沒辦法反駁什麽。
“哦,本王十五歲時候,已經和發妻成親了,嗬嗬。”
顧瀾不知睿王要做什麽,沒說話。
“你如今也到了該婚配的年齡,不知有沒有看上了誰家的姑娘。本王的發妻跟京城的各大貴女都極為熟識,可讓她為你介紹一二。”容朔告訴自己不要急,熱情的說道。
“介——”顧瀾猛地咳嗽起來,不得不喝口茶壓壓驚,“沒有,在下誰也沒看上。”
容朔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他不太擅長做這種溫和的表情,導致麵容看起來頗為僵硬:“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嗯,看來他閨女還有機會。
沒等睿王鬆一口氣,就見顧小侯爺喝完一口茶,迅速冷靜下來,淡定的補充道:“在下家中的通房丫鬟太多,照應不過來,所以暫時還沒有娶親的打算。”
容朔:.……
容寶怡見她爹尷尬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她與顧瀾熟識,自然知道這句話多半是顧瀾在誆騙自己的爹爹。
——顧家丫鬟是多,可是顧小侯爺不是就喜歡子衿一個嗎?連在懋勤殿睡覺都喊著丫鬟的名字,天天跟別人炫耀子衿做飯多好吃。
這事兒因為妙嫣和韓萱兒經常念叨,她都知道了,還在心裏暗道顧小侯爺又惹妙嫣吃醋。
但他爹,肯定是相信了。
容寶怡挑了挑眉,暗示道:“爹,顧小侯爺看上的,說不定是那天上的鳳凰,潛水的蛟龍。”
容朔一愣,回頭費解的看了看自家閨女:“寶怡,你可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呀,你是鳳凰還是蛟龍?不過沒關係,你在爹心中比那些都尊貴.……”
容寶怡這才明白容朔話中的意思,原來她爹是想撮合她與顧瀾。
她頓時臉色漲得通紅,連忙道:“爹,你在想什麽,我不是說自己,我說的是妙嫣和容五公子!”
容朔喃喃:“所以顧小侯爺喜歡的是寧安公主和……”
他的話語頓了頓,然後一臉震驚:“和小五?”
容寶怡歎了口氣:“爹,你不懂。”
她爹是永遠都不會懂得,自己每天看著這三個人任意組合發糖時候有多快樂。
顧瀾也才明白睿王想做什麽,於是弱弱的在一旁解釋:“寶怡,我與珩兄是兄弟。”
容寶怡點了點頭,笑眯眯的點頭:“我知道呀,容珩是好哥哥,妙嫣是好妹妹,這樣不是更刺激?”
顧瀾:……她到底在亂嗑什麽?
睿王的確不懂這些年輕人的彎彎繞,不過,他被顧瀾剛剛那句家中有一大群丫鬟嚇到了,不敢再隨意撮合,轉而問容寶怡:
“寶怡,明日便是你的及笄禮,爹爹卻不能陪在你身邊,不知你有何心願,爹爹今天一定滿足你。”
容寶怡抬起頭,仰視著睿王,伸出一隻細嫩白皙的手,摸了摸父親飽經風霜的俊臉,道:
“寶怡隻希望父親平平安安,我們一家人,團團圓圓。”
這是最簡單不過的願望,隻是,他卻沒辦法滿足她。
睿王的眼睛都紅了,差一點就要抱著女兒哭一場。
不,他是最嚴肅冷酷的爹,他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