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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下如棋局

  顧瀾不知道的是,睿王回京的第二日,太和殿內,文武百官便因為睿王世子的伴讀一事,再次掀起波瀾。


  起因,來睿王於陣前俘獲的魏國太子。


  此番睿王大破魏國十萬大軍,魏國皇帝割地求和,歸還了占領燕國數十年的雲州城,還主動將被俘獲的太子送給燕國做質子。


  朝堂之上,滿朝文武的目光,都落到站在太和殿正中的魏國太子元朗身上,眼神或譏諷,或驕傲,總之是揚眉吐氣,一個字:爽。


  堂堂一國太子,落到這般境界,實在令人唏噓。


  皇帝道:“既然允浩到了該入宗學的年紀,不如,就讓魏國太子給他做伴讀吧。”


  聞言,昨日剛回朝,一身蟒袍的睿王出列,沉聲開口:“皇上仁慈,隻是魏國太子已經近弱冠之年,與犬子年齡相差懸殊,讓他當犬子伴讀,恐怕不太合適。”


  容朔心知魏國太子對自己恨之入骨,讓他做允浩的伴讀,自己怎麽放得下心。


  皇帝的眼神落到下首的官員身上,聲音微冷:“睿王說的是,但朕,卻不想替魏皇白養個兒子,總歸得給他尋個去處。”


  立在文臣隊伍首位的,是當朝丞相蘇文鍾。


  蘇老丞相接收到皇帝的目光,主動站出來,道:“陛下,老臣的孫兒子霄資質愚鈍,終日舞刀弄槍,實在不適合做二殿下伴讀,老臣腆顏,想為他求一侍衛差事。”


  蘇丞相的嫡孫蘇子霄,是如今二皇子的伴讀。


  皇帝挑了挑眉,順勢道:“子霄那孩子武藝高強,如果不喜歡讀書,就先做朕的禦前侍衛吧。”


  君臣之間眼神交匯片刻,皇帝又問:“既然如此,那麽魏國太子,你可願頂替子霄,做二皇子的伴讀?”


  有關魏國太子的去向,和他本人意願無關。


  元朗低垂著眸子,揖拜道:“元朗願意。”


  他願不願意並不重要,如今在燕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元朗早已經沒了一國太子的高傲。


  皇帝淡淡的笑了,隨即開口道:“允浩的伴讀,便還在定遠侯之子顧瀾,和錢尚書那小兒子錢瑞兩人中擇選吧,睿王,你意如何?”


  容朔眸子一閃,隨即道:“臣並無異議。”


  皇帝仿佛想起了什麽:“前些日子,那顧瀾落水了。”


  一名高大俊朗的青年出列,回答道:“啟稟陛下,舍弟身體自幼虛弱,如今雖然已無大礙,但還在侯府修養。”


  說話的,是顧瀾二叔的兒子顧長亭。


  這時,一道靛藍官服的飄逸身影,從文臣隊伍中走出來。


  那身影仿佛一道舒爽的柔風拂入大殿,讓文武百官不由自主為之一靜,隨即瞪大眼睛。


  站出來的,是太子詹事謝昀。


  謝昀和顧長亭從前都是東宮太子殿下的伴讀,當時就不對付,現在一朝為官,也素來針鋒相對。


  這下,有好戲看了。


  謝昀氣質溫潤,但一開口便直言不諱:“陛下,微臣聽聞顧瀾大字不識,而錢公子則詩名在外,才氣斐然,所以微臣認為,應該讓錢瑞做小世子的伴讀。”


  “我弟弟聰慧伶俐,隻是貪玩了一些,怎會大字不識。”顧長亭冷哼一聲,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皇帝雙眸一眯,笑道:“謝詹事是名滿天下的第一公子,這京城,還有比你更才氣斐然的公子嗎?”


  “陛下謬讚,臣受之有愧。”


  謝昀恭謹的說,青年身姿挺拔,俊逸似仙的容顏如同墨筆細細描畫,立如芝蘭玉樹,湛然若神。


  “罷了,等顧瀾身子養好,讓他和錢瑞一起,由允浩自己挑選。”皇帝最終仍未確定小世子的伴讀人選。


  兜兜轉轉,伴讀還是在顧瀾和錢瑞中二選一。


  就在皇帝要詢問下一件事時,下首側方,一名身著繁重官服,頭發花白的老者忽然顫巍巍的走出序列。


  “陛下,元朗畢竟是魏國太子,和二殿下朝夕相處恐怕不妥,老臣以為,不如,讓他做容珩的伴讀。”


  話音落下,皇帝的雙眸微凝,深深的盯著老者,桃花似的眼中透著誰也看不懂的幽深和晦暗。


  太和殿內,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容珩的名字,七年來,一直是朝堂之上的禁忌。


  沒想到今日,借著小世子選伴讀,居然被重新提了出來。


  說話的老者,是老宗正容穆。


  在燕國,宗正由皇族擔任,負責皇室禮儀祭祀之事。


  容穆是先帝的皇叔,輩分很高,除了他,沒人敢提起容珩。


  而正因為是他,所以此事既然提出,就要有一個結論。


  容穆說完便退下,立在一旁如泥塑一般。


  他渾濁的老眼低垂,腦海裏回響著鬼醫的交代。


  自己孫兒的病,隻有鬼醫能治,而那江湖上生死人肉白骨的鬼醫,唯一的要求,便是讓他在朝堂上提出“容珩”的名字。


  坐在帝位上的皇帝,輕輕地轉了轉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熟悉皇帝習慣的張奉才知道,這是皇上陷入思考時會做的動作。


  讓魏國太子當容珩伴讀這一方案,的確能起到將魏國羞辱到塵埃裏的作用。


  但關鍵是,容珩這些年,連宗學都沒有入。


  自從先帝駕崩後,容珩被平南侯謀逆一事牽連,便被遷入掖庭居住,至今,已經整整七年。


  七年,足以折斷任何天之驕子的羽翼。


  再硬的骨頭,也在這寂寂深宮裏被碾碎為齏粉。


  半晌,皇帝問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容珩乃罪候外孫,如何能入宗學!”


  “不過,他畢竟是皇室血脈,一直在掖庭居住也不合禮法.……”


  “容珩都十六歲了,應該封王外遷才是。”


  “先皇遺旨,那蕭家人罪誅九族,容珩哪裏還算是皇子,怎能封王。”


  “魏國太子和先皇之子待在一起,不妥不妥!”


  百官議論紛紛。


  睿王緊繃著麵色,再次出列:“陛下,容珩如今已經十六歲,按照祖宗律法,應該將他封王外遷。”


  燕國律法,封王的皇子在年滿十六歲之後,要前往自己的封地,如果沒有封地,也應該出宮建府立衙。


  容珩沒有封王,也未入宗學,身為皇子,這些年像是一個幽靈般生活在皇宮。


  容朔的眼前浮現出容珩年幼時的場景,放在身側的手忍不住顫了顫。


  他是長子,很早就出宮了,見到五弟的時候不多,卻仍能夠回想起男童仰著頭,純真的叫自己“皇兄”時的樣子。


  容朔記得,當初父皇喜愛五弟時,還對自己說,以後做了大將軍,一定要保護好弟弟們。


  他心想,一輩子都待在掖庭那種地方,還不如封個小王爺,皇帝若不放心,哪怕是將五弟封去苦寒之地也好。


  容朔說完,沉默著看向皇帝——也是自己的二弟。


  他不知道自己的提議皇帝會不會同意,因為自己和他之間,君臣之忠,永遠高過兄弟之義。


  當今聖上容璟登基七年,現在卻還十分年輕,他的容貌俊美綺麗,一雙清麗的桃花眼讓他看起來不像是帝王,更像一位多情的貴公子。


  但看似溫和的皇帝,卻在昨日他回京之時,禁令王妃和世子前去迎接,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著他一句話:


  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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