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柴火妞
隻見那個叫呂博承的男子直起了上身,朝那說話的男子說道:“放屁,一會你別喝高了,拉著我喊娘!”
“呸,指不定喝高的是誰呢!”
“來啊,怕你不成!”
蘇青媖看了那人一眼,便拉著雙胞胎躲到一處角落陰影裏,盯著那一桌拚酒的男人。
“姐姐……”
蘇青媖低頭看去。
就見小青楊一臉擔憂地搖著她的手:“姐姐,喝酒不好。”
小青杏也以為她要進去:“姐姐,走,酒臭。”說完還皺了皺眉子。
蘇青媖笑了起來,俯身對他們悄聲道:“姐姐要找的人就坐在那裏,你們安靜的啊,一會咱就回家。”說著便四處尋了起來,看到角落裏有一截木頭樁子,但準備去搬過來給小兄妹坐。
蘇青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掙脫開她的手,顛顛地跑過去,吃力地把它拖了過來。
蘇青媖緊走兩步,接了過來,放到地上,招呼兩兄妹坐上。
“姐,你也坐。”
蘇青媖見木頭段子還算長,便拉著一對小兄妹擠擠挨挨地坐了。
三人坐好後,便齊齊朝對麵酒肆看去。
就見那呂博承跟那方才說話的男子已是拚起酒來。
拚完又拉著在座的幾個男子連連拚了好幾杯。
嘖嘖,看來,這廝酒量還不錯啊,蘇青媖心頭想著。
便又見桌上另一男子打了個酒嗝,直著身板衝著呂博承說道:“你這馬上就要當新郎的人了,馬上就洞房花燭了,不在家準備婚事,天天拉我們出來喝酒,是不是打算向我們哥幾個討教幾招啊?”
一桌男人聽了,齊聲大笑了起來,擠眉弄眼的就要傳授經驗。
呂博承衝他呸了聲,又捶了他兩拳:“洞房花燭哪有跟哥幾個喝酒來得痛快。再說了,你,你,你,不都跟我一樣,童子雞一個,還給我傳授經驗。”
蘇青媖見他用手點著好幾人,一桌人笑得亂顫,不由得皺了皺眉。
幾人又喝了一輪酒,就聽其中一人衝呂博承笑道:“我們跟你不一樣,我們那是門當戶對,金玉良緣,可你家繼母給你聘了一鄉下柴火妞,嘖嘖,這是半點不盼著你好啊,聽說她給你那兄弟尋摸媳婦都尋摸到縣裏去了。嘖嘖。”
幾個人便衝著呂博承齊齊打趣了起來。
還頗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見呂博承嫌棄地一一推開了。
鄉下柴火妞?
蘇青媖眼睛裏冒著冷光,盯著那一桌男人。
又一人笑道:“我還好,我表妹跟我知根知底,你那繼母倒好,給你聘個鄉下姑娘,聽說一大家子人,連飯都吃不飽。嘖嘖,這是多怕給你聘個有力嶽家壓你兄弟一頭啊。”
蘇青媖便見呂博承低垂了頭,從她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臉色。
“呂博承你好慘。”
“慘……”一眾男人搖頭晃腦。
呂博承揮手去捶他們:“去!”
“不知道你那未婚妻長什麽模樣,你以前還心心念念要找個白白嫩嫩,肉呼呼的姑娘,嘖嘖,這下可好,鄉下姑娘,日頭沒出就下地,太陽不落不回家,白白嫩嫩,肉呼呼,怕是沒戲了。”
“哈哈哈……”
蘇青媖往自己手上看了看,嗯,是挺黑的,鄉下柴火妞沒跑了。
蘇青楊看了一會也看明白了,拉了拉蘇青媖,小聲道:“姐……”
“噓……”蘇青媖衝他比了下手勢。
蘇青楊便抿了嘴,眼睛緊緊盯著酒肆內,臉上滿是嚴肅。
小青杏眨巴著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看蘇青媖,又看看雙胞哥哥。蘇青媖便朝她笑笑,在她鼻子上刮了兩下,又扭頭看向呂博承那邊。
聽說這廝從小隻要一捧起書就犯困,一鬥雞溜狗就精神抖擻,吃喝玩樂無一不能,鎮上的花樓都不夠他看的,還時不時拿鋪子上的銀錢往縣裏耍樂。
長得人模狗樣的,隻是進花樓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蘇青媖心裏鄙夷。
五十兩銀子就想買她一生?怕不是白日做夢。
這呂博承馬上就要奔赴戰場,呂父急著在他走之前給他定一門親,也好給原配妻子一脈留條根。呂博承的繼母尋摸了好久,才被蘇青媖同嫁在鎮上的二姑蘇寶珠說通,五十兩銀子聘了蘇青櫻。
聽說這次征兵的人多,鎮上適齡女娃供不應求,誰都想在上戰場前成親,給家裏留個後。可疼女兒的家裏寧願女兒晚一點嫁人,也不願女兒嫁去守寡。
蘇青媖的大哥蘇青鬆就是前年被征走了,到現在音信全無。蘇父蘇母才激烈反對,頭一次反抗繼奶奶王氏。
這才兩年,又再次征兵。
而且聽說今年異常嚴格,拿銀錢買命都不行了。除家裏有功名,或是家裏鰥寡孤獨,隻留一丁的,不被列入征兵範圍之外,其他戶頭上隻要有男丁滿十八的,一家必須出一個。
蘇家大房的蘇青鬆音信全無,這回二房的堂哥蘇又文便被征上了。哪怕是繼祖母的親孫子,也不得不去了。不然就得她三叔或是小叔去。
蘇青媖爹娘到現在都沒有她大哥的消息,也不知是生是死,再把女兒嫁給一個馬上要上戰場的,將來搞不好要守寡,便死活不同意這樁婚事。
村裏的蘇大虎是蘇父蘇母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父母早亡,也沒個兄弟姐妹,獨留他一人,鰥寡孤獨並不在征兵名單內,蘇父蘇母想著把蘇青媖嫁給他正正好,以後就生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也放心。
哪知還沒等蘇父蘇母談兩人的婚事,轉頭蘇二姑和王氏就為了五十兩銀子把蘇青媖聘給了呂家……
蘇青媖望著酒肆內的那個男子,想著前塵舊事。
將來的日子是過出來的,哪怕要守寡,蘇青媖也有信心把日子過下去。但如果對方是個紈絝,溜雞逗狗還好說,喜歡上花樓,這就觸及了蘇青媖的底線。
隻要蘇青媖不點頭,她那繼奶奶如果想強按她的頭,讓她就範,她也有的是法子擺脫這門婚事。
蘇青媖愣愣地想著。
就聽到呂博承說道:“你說我逃婚怎麽樣?”
一桌人張大嘴巴詫異地看著他:“啊?你不怕你爹把你腿打斷?”
“我怕他!”呂博承一臉的桀驁不馴。
一男人便附和道:“那是,你都不帶怕的。隻是你甘心把家裏的一切都拱手讓給你那幾個弟妹和你那繼母?”
另一人便搶著說道:“那必須不能啊。他家那鋪子還是她娘賣了嫁妝置辦的呢。”
蘇青媖看向呂博承,就見他聽完很是煩燥地扒了扒頭發。
“想到我那可憐的娘,我就……將來如果我死了,都沒人給她燒錢花。她生前省吃儉用的,死後如果還沒人送錢給她花,該多可憐。我娘的牌位如果不是我四時八節給她擦一擦,現在都堆好幾層灰了。我走後,搞不好我那繼母都要把我娘的牌位扔了,省得在家礙她的眼。”
一桌男人聽了此話,齊齊沉默了下來。
挨著他坐的兩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幾個同樣要上戰場的男人想到未知的未來,齊聲哀歎。
“我有弟弟,我本不想成婚的,我都跟我舅舅說過了,等我從戰場上回來,如果我還活著,我再風風光光地把表妹娶回家。現在娶了,我就怕耽誤了我表妹。”
一人點頭附和:“我也是,我跟家裏說不成婚,我娘就哭,沒日沒夜地哭,我都被她哭怕了。你說我們這樣,何苦拖累好人家的姑娘。”
“是啊。像舉業就好了,他爹是秀才,家裏有功名,不用上戰場,早知道我就好好讀書了。”說完後悔不迭。
“我也是,從小一看書就犯困,早知道就該好好讀書考個功名。”
幾個人很是唏噓了一番,又齊齊沉默了下來,舉杯倒酒喝。
那叫舉業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幾個人中就他家因為有功名沒被征,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夥伴,這回幾乎都被征走了。
將來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也不知相逢是何年。
突然就有些傷感。
見大家情緒低落,便高聲道:“嗐,搞不好將來你們建功立業,分封建府,使奴喚婢的,我還在地裏刨食呢,將來哥幾個高升了,可不能忘了我!”
有一個人被激起鬥誌,便附和著說道:“就是就是,搞不好將來我也能撈個將軍當當,到時候什麽樣的美人沒有!”
有一人就推了他一把:“去你的,睢你這弱雞的樣子,要當將軍也是博承當,鏢局的顧師傅都說他是個習武的料子,你能跟他比!”
那人就點頭:“對對,以後我就跟博承混了,博承你可要拉兄弟一把!”
“就是就是,博承,我也跟你混了,到了部隊我一定要跟你分在一隊。將來博承升官發財了,我也好跟著喝點湯。將來博承身邊圍著各色美人,他看都看不過來。那鄉下的柴火妞就是博承繼母聘來膈應博承的,將來把她打發了就是。”
鄉下柴火妞蘇青媖咬著牙根,盯著呂博承,差點把他盯出洞來。
有種就把庚貼還來,當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