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趁著酒勁,趙書勤委婉地跟龍叔提出想進工地內去參觀的請求。可龍叔在這件事上異常謹慎,完全沒有適才談論商總的這些個草場沙化治理工程時的那種口無遮攔。龍叔不置可否,隻是笑眯眯地說工地現在被大雪覆蓋,許多存在安全隱患的區域無法辨明。為了安全生產的需要,安監局嚴令工地外人不得闌入。說罷,龍叔還朝趙書勤身後努努嘴。趙書勤回頭一看,發現牆上確實有一張安監部門簽發的通知。趙書勤沒有仔細確認上麵的內容,不過也就徹底打消了進入工地參觀的念頭。


  一碗米酒下肚,趙書勤感覺頭暈眼花,整個人有些飄飄然,但意識尚清醒。他知道,不能再喝了。否則,回去馬都坐不穩。酒酣耳熱,屋內溫度又高,趙書勤身上涔涔冒汗。他也決定出去透透氣,涼快一下。


  出到外麵。烏蘭正縱馬從不遠處向工地馳來。趙書勤向烏蘭招招手。黑馬如旋風一般卷到趙書勤麵前,嘶的一聲,騰空而起,刹住衝勢,而後穩穩落定。


  “上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烏蘭柔媚地說道。


  “去哪裏?”趙書勤笑吟吟地問道。


  “先上來嘛。”烏蘭神秘兮兮地說道。


  趙書勤當即縱身一躍,跨上馬背。烏蘭策動黑馬,向不遠處的山崗飛奔而去。


  黑馬沿著山脊,大步流星地將趙書勤和烏蘭托上山崗之巔。趙烏兩人翻身下馬,佇立山巔,極目遠眺。但見天地之間,銀堆玉砌,素抹粉敷,白茫茫亮晶晶一片,渾如一幅清雅壯美的瀚海白描圖。隻是,在這素雅的畫圖中,有一大塊漆黑的汙點與畫圖的潔白風格格格不入。這個“汙點”四周皆用紅色的高牆圍著,目測麵積約摸抵得上20個足球場。“汙點”是一個巨大的黑魆魆的深坑,坑口呈橢圓形,由地麵往下階梯式掘進,最深處目測約摸有六七層樓高。數十台挖掘機轟轟隆隆,噴著黑煙,正在坑底緊張作業:將坑壁上的黑色物塊攫起來,倒進泊在一邊的卡車上。百餘輛卡車依次排隊,從坑壁上的平台一直順著斜坡延伸到坑底,仿佛一條蜿蜒盤旋的長龍,陣勢頗為壯觀。


  “這個煤坑好大啊!”趙書勤感慨道。


  “年產280萬噸,你說大不大。”烏蘭了如指掌地說道。


  “這麽多啊!”趙書勤嘀咕道。心裏迅速做起算術題來:280萬噸,按目下的煤炭行情,一噸就按純利潤一百元計算,280*10000*100=280000000,也就是兩億八千萬啊。商總他們的這個煤坑屬於露天煤礦,開采成本較低,每噸的純利潤絕不止一百元,也許翻幾倍,年利潤的數字就更是龐大了。這麽暴利,怪不得商總願意冒風險豪斥巨資前來投資,簡直就是裸體美女對血氣方剛小夥子的誘惑啊!是人都很難抗拒啊。也難怪煤老板們如此財大氣粗,腰纏萬貫,買房都是整棟整棟地橫掃,買車都是直奔全球限量版的頂級豪車而去,且都是豪橫地全款支付,付的還是現金。那些堆成小山的嶄新的成捆大鈔,正是黑幽幽的煤坑源源不斷噴出來的巨額暴利啊。也難怪龍叔剛才說,這一輛輛卡車拉的與其說是煤,不如說是鈔票,一車車的鈔票。


  “這個工程不是草場沙化治理嗎?怎麽變成煤炭開采了?”趙書勤大惑不解地問道。


  一陣寒風吹來,透過棉衣的縫隙鑽到體表,冰冷刺穿肌膚直貫骨髓。趙書勤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渾身爆出雞皮疙瘩。酒勁更是洶湧打頭。趙書勤感覺天旋地轉,站立不穩,打了一個踉蹌。好在他定力不錯,硬是支撐著身子不倒。約摸過了一分多鍾,暈眩現象才慢慢緩解。烏蘭由於一直凝視前方,沒有發現趙書勤的歪歪欲倒的醉態。


  “就是治理草場沙化的啊。”烏蘭很肯定地說道。“現在有積雪,看不到地表狀況。其實,這一片區域,都是砂礫之地。即便在水草豐盛季節,也看不到什麽草木的痕跡。”


  趙書勤雖然醉意漸濃頭昏腦眩,但意識依舊頑強地保持在清醒狀態。烏蘭的這番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麽?”趙書勤隨口問道。


  “因為幹旱少雨,再加上放牧過度,風沙較大,久而久之,草場消失,沙化出現,且愈演愈烈。”烏蘭言簡意賅地解釋道


  “那具體如何治理呢?”趙書勤繼續追問道。


  “就是準備在這裏挖個大坑,搞一個水池,一方麵蓄積雨雪水,一方麵又從呼倫湖引水過來,用以澆灌周圍尚未完全退化的草場,再采取禁牧措施,讓草場逐步恢複豐美狀態。”烏蘭胸有成竹地說道。


  見烏蘭的回答鞭辟入裏,趙書勤更加確信,剛才龍叔的猜測極有可能是真的。烏蘭的父親,就是這個煤坑的股東之一。否則,她一個學企業管理的女生,何以對治理草場沙化這種工程的科學原理熟透於心?肯定是她爹有股份在裏麵,她也就有意無意地加以關注。久而久之,也就對工程的相關信息了然於胸了。


  不過,即便烏蘭說的在理,趙書勤也還是半信半疑。他隱隱覺得,商總他們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掛羊頭賣狗肉。他們挖煤是真,治理沙化是假。治理隻是一個幌子。眼前的這個黑魆魆的大坑,就像人體上的一塊血淋淋的傷口,讓人一看就瘮得慌。這種感覺完全壓過了修築水池澆灌草場給人帶來的舒適感。所以,對於烏蘭的說辭,趙書勤無法完全置信。


  眼看天色漸晚,趙書勤決定啟程回虎圖澤。依據商總的口吻,他今晚可能會設宴款待趙書勤和何淑懿二人,為二人接風洗塵。因為他說會以蒙古族的最高禮節接待二人,這最高禮節主要還是體現在吃喝玩樂上吧。就像他們侗族一樣,待客的最高禮節就是給客人送上“高山流水”的敬酒儀式。而且,剛才跟何淑懿吵了一架,把她惹怒了,他得回去處理善後。畢竟,目下他還不能跟她撕破臉,還得想方設法博取她的歡心。


  剛好烏蘭也準備趕回馬場處理一些業務。於是,兩人飛身上馬,沿著原路小心翼翼地駛下山崗。有道是,上坡容易下坡難。剛才騎馬上坡,可以任憑馬匹馳騁。此刻騎馬下坡,就不能由著馬匹來了。烏蘭緊緊地勒住黑馬的轡頭,盡量將馬速降下來。趙書勤則照例牢牢地摟著烏蘭的腰,隨著黑馬深一腳淺一腳地步下山崗而左搖右晃。


  這一晃,禍事就來了。本來他就被酒勁打得頭暈目眩,隻是強作支撐,才沒有倒下。此刻,再經這麽晃動,酒力發作得更厲害。但覺酒勁如潮湧一般,猛烈地衝擊頭部。趙書勤再也控製不住,腦海一黑,身子一歪,帶著烏蘭從馬背上摔下去。由於剛好是落在陡坡地段,趙書勤和烏蘭先是在雪地上停頓幾秒,然後如同一段原木一般順著坡麵在雪地上骨碌碌地直滾下去。


  滾了大約兩三百米,到達一塊狹小的平地上,才僥幸停下來。趙書勤把烏蘭壓在身下。這一摔一滾,徑直把他嚇得半死。體內的酒精直接化成冷汗,迸出體外,弄得滿頭滿身都是。趙書勤也徹底清醒過來。烏蘭自然也嚇得花容失色,魂飛天外。兩人愣愣地盯著對方,半晌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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