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包廂內,蒸汽繚繞,煙味濃烈。空調開得很低,體感溫度偏冷。北京的來客有八九位。除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其餘的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人。其中的三個是女人。大家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場麵熱烈,氣氛活躍。許多人麵紅耳赤,顯然是喝了不少。一張寬大的轉動圓桌上,羅列著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山堆海疊,水陸俱備,不下五十樣。桌子中間,擺放著一個大方鍋。裏麵煮著酸湯,熱氣騰騰。鍋子兩旁陳列著兩盤新鮮牛肉,每盤至少三斤以上。所用的酒是茅台酒,且是年份茅台。每位客人麵前都分發了一瓶。如此盛大的宴會排場,趙書勤從未見過,盡管他以前經常跟他父親趙德胤去混飯局,見過不少闊氣場麵。


  商文榮首先向北京的客人介紹趙何兩人,然後又向趙何兩人逐一介紹客人們。他們有的是公司老板,有的是部委領導,有的是文藝界名流等。其中一個叫宋司長的部委領導,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小眼睛,方塊臉,不胖不瘦,文質彬彬。何淑懿一進包廂,他就一直盯著她看,目光火辣而複雜。


  商總介紹完,便提議大家再統一敬宋司長一杯。於是,大家擎著酒杯紛紛站起來,說些了恭祝宋司長步步高升的客套話後,便一飲而盡。接下來,是自由敬酒環節。不過,說是自由敬酒,其實都是排隊輪流給宋司長敬。他顯然是本場宴會的主角。宋司長也是海量之人。一輪下來,他連幹了七八杯,但依舊穩如泰山,不見明顯的醉態。


  商總悄悄告訴趙何兩人,也去給宋司長敬杯酒。兩人都不飲酒,便以茶代酒,共同去給宋司長敬酒。見何淑懿過來敬酒,宋司長頓時樂得眉開眼笑,意亂情迷地直盯著何淑懿,不斷地誇讚何淑懿長得漂亮。在與何淑懿碰杯子時,宋司長還有意無意地摸了一下何淑懿的手。這讓何淑懿十分反感。宋司長還有嚴重的口臭。跟他接近,老遠就能聞到他濃濃的口臭味。因此,趙何兩人敬完酒,不想再聽宋司長絮叨,就匆匆返回原位。


  隨著一陣悠揚的蘆笙曲的響起,一群身著苗族盛裝的姑娘魚貫而入。每人的手中都拿著擎著一個船型海碗和一個牛角酒壺。趙書勤知道,姑娘們要給北京的客人們表演“高山流水”的儀式了。“高山流水”儀式苗族同胞發明的一種別具一格的敬酒方式,也是苗族人民款待客人的最高禮儀之一。敬酒時,敬酒的姑娘們站成兩排,分列客人左右兩側。姑娘們一邊唱著苗歌,一邊把海碗階梯式地從高至低層層疊放,讓海碗首尾相接,連成一體,直至客人的嘴邊。正式敬酒開始時,姑娘們就把米酒從最高處的海碗倒下。米酒就順著海碗層層淌下來,最後流入客人的嘴裏。米酒從高而下,一瀉千裏,仿佛高山流水一般,儀式因此而得名。儀式的海碗層數,根據主人的好客程度而定。最熱烈時,海碗疊起來有一層樓高。敬酒的姑娘們站在一層樓高的斜梯上,把米酒從樓上傾倒下來,飛流直下三千尺,氣勢如虹,酒香四溢,壯觀無比。當然,敬酒也講究一定的規則,那就是客人的手不能觸碰海碗,也不能站起來,隻能老老實實地享受姑娘敬酒的熱情。


  當下,商總讓姑娘們先敬宋司長。宋司長開懷大笑,直呼好玩。緊挨宋司長的兩個姑娘先用臀部從左右兩禮節性地推搡宋司長幾下,然後欲送還拒地喂宋司長兩口菜,接著就正式敬酒了。伴隨著姑娘們甜美的苗歌,一個牛角酒壺從高處把酒倒下來,潺潺而下,汩汩地流入宋司長的嘴裏。宋司長咕嚕咕嚕地吞咽著,絲毫不停頓不含糊不露怯,穩穩當當,行雲流水,波瀾不驚。同時,宋司長的雙手也沒有閑下來,不時悄悄去捏一下身旁兩位姑娘的大腿和臀部。其他客人則不停喝彩,對宋司長的海量佩服得五體投地。大約一口氣喝了七八兩米酒,宋司長才要求暫停歇息一下。其酒量可見一斑。


  短暫地停頓後,宋司長又連續接受了兩次“高山流水”,一共豪飲了大約兩斤多米酒,但意猶未盡。商總考慮到米酒的後勁較大,擔心宋司長吃不消,便委婉地要求姑娘們在宋司長這裏暫告一段落。姑娘們則繼續向下一位客人敬酒。比及全部客人都敬過一遍時,宴會也來到了尾聲。客人們大都喝得醉醺醺的。宋司長也有了八九分醉意,語無倫次,目光迷離,且一直在何淑懿身上遊移。何淑懿沒有理睬他,隻顧自己吃飯。


  “這人有毛病!”何淑懿在趙書勤耳邊悄聲說道,一臉厭惡。


  “心裏明白就好,不要說出來。”趙書勤小聲說道,向宋司長甩去一個鄙夷的目光。


  商總安排車子,陸續將客人們送去酒店休息。麵對一桌子大部分略動少許的菜肴,趙書勤真想打包帶走。否則,真的是太浪費了。作為農村出來的孩子,他知道一絲一粒來之不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二舅媽為了一擔糧食,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貞潔。商總一頓飯浪費無數,眼睛也不眨一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冰火兩重天,充滿了太多的不公,趙書勤暗暗喟歎道。


  商總安頓好客人後,又回來跟趙書勤和何淑懿閑聊許久。得知兩人都考上爐江學院後,商總向他們表示祝賀,並勉勵兩人努力學習,爭取四年後成為爐江學院優秀的畢業生。商總還即興演唱了一首侗歌,表達對趙何兩人的殷切期盼之意。臨了,商總還給兩人留下電話和地址,希望兩人有空去他公司做客。


  與商總告別後,趙書勤和何淑懿又繼續在南江苗寨遊玩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午夜時分,兩人都感覺困乏了,且手上的東西也逐漸增多,已經拿不下了,才打車返回爐江。


  第二天,趙書勤早早起來,先把東西拿到爐江學院的宿舍存放,然後心急火燎地乘車趕往省城。何淑懿照例來電話詢問今日的行程。趙書勤以他有親戚在省城住院,需要上去看望一下為由搪塞了。何淑懿果然不再要求和他一起去省城。趙書勤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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