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過，讓趙書勤更擔驚受怕的是，萬一警方把這個“隱形人”抓到了，他該怎麽辦。如果爐江學院的那兩個學生確係被這個“隱形人”用他趙書勤所授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幫凶。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無論犯罪手段如何高明隱蔽，終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日。趙書勤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所以，他倒是希望警方永遠找不到這個“隱形人”。隻是，假如這個“隱形人”真的害人性命，那實屬喪心病狂罪大惡極，必須繩之以法，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因此，趙書勤又希望警方盡快抓到凶手。這些矛盾的想法在趙書勤的腦海裏激烈鬥爭，弄得他十分煩躁，因而也就更加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趙書勤匆匆退了房，然後打車直奔爐江汽車站。
車站門口，有一對警察正在巡邏。趙書勤嚇得心驚肉跳，趕緊遠遠地避開。直到警察不見後，趙書勤才倉皇地跑進車站，匆匆地購買了車票，然後登上了返回天同的班車。
一路的忐忑不安，一路的矛盾重重。天昏地暗，電閃雷鳴，大雨傾盆。抵達天同縣城時，整個縣城都被大雨籠罩，徹底地變成了雨簾的世界。街上濁浪滾滾，一片汪洋。交通受阻，車堵成龍。母親王慧中打了一輛出租車來車站接趙書勤。經過艱難地蟻行，趙書勤和母親終於安全地回到家中。
讓趙書勤頗感意外的是，二舅王大二現身在了他們家。自從跟父親趙德胤鬧翻後，二舅就再也沒有來過家裏。雙方的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麵已經持續了好多年。對於二舅的突然駕臨，趙書勤自然高興不已。他噓長問短地跟二舅親切地聊了起來。
晚上，待二舅睡下後，趙書勤悄悄問母親，二舅何以突然又願意來家裏。母親歎息一聲，跟趙書勤道起了其中的原委。原來，前不久給二舅媽借糧的那戶人家，是一個老光棍。他早就對二舅媽垂涎已久，經常騷擾二舅媽。二舅媽為了借到糧食，不得不忍辱負重，被迫跟老光棍發生了苟且之事。孰料，這個老光棍毫無羞恥之心。他占有二舅媽後，便將這事拿到寨子裏到處吹噓，以顯擺他的“光榮事跡”。一時間，這事在宰喜侗寨鬧得沸沸揚揚，並很快傳到了二舅的耳朵裏。
二舅很氣憤，但又無可奈何。畢竟，是他沒本事，才導致妻子不得不出賣尊嚴。二舅的心情異常煩悶。他顧不上身體有傷，就上街買醉。路過一條燈光曖昧的小巷子時，有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一個按摩店前向他擠眉弄眼。二舅被酒勁衝昏了頭腦，毫不猶豫就走進了店裏……完事後，二舅準備離開。不想，警察突然降臨，將二舅和那女人抓走了。
得知二舅被抓後，母親王慧中急忙找父親趙德胤想辦法。最終，在父親的擔保下，二舅被釋放了出來。母親順便把二舅帶到了家裏，安慰一番，又教訓一番。
聽到這裏，趙書勤感慨萬端。貧困，有時候可以把人的尊嚴和體麵踐踏得麵目全非，直至墮入塵埃萬劫不複。趙書勤請母親務必再幫幫二舅。否則，二舅可能會重蹈大舅的覆轍。母親說，父親趙德胤準備在二舅身上的傷痊愈後，再次帶他去工地幹活。對此，趙書勤覺得父親還是比較偉大。至少，他不是那種斤斤計較心胸狹隘之輩。
母親說，郵局給趙書勤送來了一個包裹。趙書勤連忙把包裹打開，裏麵是一本書，叫《清江文學》。這是一本由爐江市文聯主管、爐江市作協主辦的麵相社會公開發行的地方文學期刊，每月發行一期，在省內小有名氣。
趙書勤雖然是學理科的，但對文學同樣愛好。他經常給《清江文學》投稿，不過麵次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直到兩個月前，他又給《清江文學》投稿。這次他寫的是一首詞，詞牌名《蝶戀花》。不久，他就收到了《清江文學》編輯部發來的郵件，說他的這首詞被錄用了，準備刊登在6月的當期上。趙書勤大喜過望。雖然這算不得什麽重大勝利，但經曆了無數次的石沉大海後，這次終於冒了一個泡，無論如何，都多少能給人帶來一點振奮和信心。
趙書勤徑直把書翻到詩詞部分，並很快找了自己的那首《蝶戀花》詞。
詞曰：
苦雨瀟瀟人不寐。斜倚軒窗，寒氣穿雲帔。
花徑飄零愁滿地，層林落盡相思淚。
箋詠柔情無數字。木葉飛歌，寂寞劉郎意。
雪沒清江悲萬裏，九龍淒切霜魂墜。
這首詞的創作背景，來自於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
從前，清水江邊住著一戶劉姓侗族人家。家裏有一男孩，叫劉清。劉家靠山吃水，世代以伐販木材為生。劉清從小就跟著父親上山伐木，再紮成木排，然後經由清水江順流而下，運到湖南境內進行交易。
劉清的父親是北侗山歌的好手。歌名傳遍清江兩岸，十裏八鄉。劉清子承父誌，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練就了一副好嗓子。父子倆隻要放排東下，沿途必定能聽到他們動人的山歌。
這引起了同樣住在清水江岸邊的一戶隆姓大地主人家的一雙女兒的注意。隆家大女兒叫隆雪，小女兒叫隆霜，都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動人。隆雪更是多才多藝，歌舞精通。她熱情奔放，歌喉婉轉，仿佛山間枝頭的一隻百靈鳥，一開口就能唱出纏綿悱惻感天動地的美妙山歌。比起姐姐，隆霜就稍顯遜色。她內斂矜持，不善言談，也不會唱歌。一雙清水江般明澈的大眼睛，隻會默默地訴說內心深處波瀾不驚的濃情厚意。
每當劉清父子放排經過隆家木樓門前的江段時，隆雪姊妹都會伏在木樓的美人靠上，或觀看劉清父子中流擊水，或聆聽他們引吭高歌。木排上的翩翩少年，孔武魁偉，玉樹臨風。其俊美硬朗的形象深深地烙進了姊妹倆的方寸之間。他那動人的山歌，更是像風過洞庭，在姐妹倆內心深處激起一陣陣漣漪。
陽光燦爛的大姐隆雪，率先對劉清做出了反應。一次，劉清單獨放排經過門口時，隆雪鼓起勇氣，向他唱起了山歌。
歌曰：
哥哥放排過我家，唱著山歌舌開花。
若是哥哥不嫌棄，妹妹願奉一杯茶。
那劉清正在烈日下撥弄木排，因早上啟程匆忙，忘帶了水壺，正口幹舌燥。聽到岸上木樓裏傳來女孩的曼妙歌聲，直言可以奉茶解渴，也不及細想，便脫口而出。
歌曰：
妹妹真是向陽花，善解人意老少誇。
果真舍我半瓢水，瑤池玉液月中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