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使臣
猛然被點到名,舒棠原本安靜低垂的眼眸瞬間抬起,腦中弦絲霎時緊繃。
這話……絕對有詐。
她短時內迅速做出思考,隨即不卑不亢跪下身,行禮問安一樣不落的做個周全,方回答:“末將給陛下請安,回陛下的話,末將認為,子民從軍為國效忠,無論初衷為何,到最後終究會化為同一種念頭:保衛山河,守護子民。”
“未融身軍隊,未到戰場,永遠不會生出那種情懷。”
“或許在去前會奢想功績,錢財,榮華富貴。但在身臨其境與戰友並肩作戰,見識過敵寇的凶殘,感受山河的壯闊浩然,世間任何事與之相比都如過眼煙塵,輕輕一撚便化在了震撼當中。”
“既為簪纓世家,想必世代都胸懷著此等壯誌。其子許是崇拜先祖長輩,自小聽遍風起雲湧,一時向往,終成執念。末將頭腦簡單,對此倒沒生出什麽過度的解意。”
七竅玲瓏的吹捧完畢,舒棠暗搓了搓手心的冷汗,連自己都覺得適才那番話讓人牙酸。
正當她以為這些說辭足夠冠冕堂皇,可以蒙混過關時,皇上再度開口。
他依舊麵無表情,語氣清淡:“舒卿想法確實單純,還真就以為做廚子是為了燒飯,做郎中是為了治病救人,從軍是為了保家衛國。”
舒棠小心翼翼試探:“那……不然呢?”
皇帝一笑,抬手將指腹觸在竹卷的尾端,似有若無輕打著圈兒,圈出其中的一句話,口中回答:“餘後二十年間,其子忍辱負重,終榮登高位,隨即握權謀反,大肆殘害忠臣,就連帝王,也險些命喪他手。”
話至此處,他手中的動作止住,笑容反倒更盛,談笑似得飄出一句:“他啊,父親被革職心生不滿,一直存著怨呢!”
“而這一怨,江山就險些易了主。”
他臉上依舊噙著笑,可結合此情此景,那抹笑看起來反倒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自古帝王心性最為難測,更有前世的教訓擺在那,由猜忌引發出抄家滅門,怎能讓舒棠不畏懼?
她將埋下的頭微微抬起,暗中打量君主籠罩在光芒中的側顏。
日光自明窗傾瀉進來,在他周身形成股光圈,結合地位與威嚴,襯得他如若神明。
她被這種不由分說的壓迫鉗製著,任平日再膽大無懼,此刻也是手尖冰涼,就連身旁的舒熠和葉初堯聽了,都為之擔憂驚駭。
是的,今日皇帝所言皆借用前朝舊事,句句以陳述收尾。可落入舒棠的耳中,卻怎麽聽都覺得像是在逼問。
他問,她答,答案的下方早已挖好豎滿尖刀的陷阱!
舒棠知道這是徑直針對自己而來的刁難,她躲無可躲,隻能更直白的麵對,鋌而走險。
“陛下,末將認為,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
“他隻記掛著區區分厘得失,而沒有在意紛爭所造成的亂世。到時候位高者暗波洶湧,位低者夾縫生存,最辛苦的是百姓,飽受磨難和殺戮。”
“身為兵者,雖做的都是征戰之事,但心中一定懂得戰爭為的是守護。守護國土、百姓、尊嚴……最重要的是,反侵征戰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挺直腰杆迎接更恒久的和平。”
“而且陛下剛才也說了,他父親乃是犯了錯被革職,如此,末將實在搞不懂他這樣做的緣由。連自己的錯誤都不敢承擔,其他不談也罷。”
“更何況,據典籍記載,前朝的滅亡根本不是因此人謀反而造成。由此可見,佞臣的歹念注定無法長久,不足以成事。”
答完,麵對著帝王的陰晴不定,舒棠手心與後脊頓時滲滿冷汗。
她想,既然你舉例典籍?那好,我也舉例典籍!
關於前朝的事她還算有所耳聞,在幾百年前的上一個王朝,末代君主繼位於興,退位於衰。小皇帝昏庸懶政,又奢靡享樂至極,對舉國的民不聊生置若罔聞。
自他榮登九五,天下曾一度陷入水深火熱。
當時還身為屬王的開國皇帝對此忍無可忍,終懷揣抱負順應著民意,自封為帝,率領一方勢力殺入京都城。
最離奇的是,分明是行逼宮之舉,但一路百姓卻夾道歡迎,各個城門也不加以阻攔,讓他順風順水的徑直殺入皇宮,來到大殿門前。
彼時,皇帝仍舊渾噩取樂,通宵達旦飲酒,身邊美人無數,酒肉珠寶堆砌成山……
聖祖的出現似乎並不屬意外,反倒在情理之中。
因為自古既有昏君,有民怨載道,餘後就必定會有一個人站出來,終結這一切,重新改朝換代,迎接新的開始。
自此舊朝舊主,新朝新臣,改國號,頒新令,百姓的日子也隨之安穩富庶了起來。
過往諸事皆塵封合進史書,未來的篇章還在撰寫。
可以說整個變動從始至終都是令大多數人喜聞樂見的,聖祖皇帝也算是行了件名垂千古的壯舉。
至於眼下皇上所說的什麽前朝名將因罪被罷免,幼子處心積慮蟄伏,以及最後的謀反,僅差分毫就要改朝換代……這樁樁件件舒棠聞所未聞。
更何況,她暗中攥緊雙拳!
她是心存怨念沒錯,說她因父親的事從軍也沒錯。但那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受陷害蒙冤!才不是什麽犯了錯還心胸狹隘不敢承認!
隻是,當著皇帝麵前,她絕不敢露出半分忤逆心思,哪怕諂媚謙卑一些,也決不能讓帝王心生芥蒂。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想謀反,更不想要什麽江山皇位。
她隻想爭口氣!站穩腳跟,重振門楣,找回尊嚴……
一時間,殿內無形升騰起兩股強強對立的暗氣流,彼此你爭我鬥,相互博弈拉鋸。
不過期間並沒有刀光劍影,血肉搏殺,兩者都隻是高手過招,點到為止。
彼此迅速的交過手,又迅速的撤回身,隻餘下看不見的狼藉,以及各自周身掩蓋不住的磅礴氣息。
這樣一場周旋下來,皇帝聞言,終於肯將金貴的腦袋轉過來,輕而緩,其中透著高貴與漫不經心,將視線落在舒棠的身上:“地上又冷又硬,起來吧。”
得到赦令,舒棠整個繃緊的身軀頓時得到舒緩,輕應了句:“謝陛下恩典。”隨即僵著麻木的腿,強撐若無其事的站起身。
見局麵從僵死到逐漸緩和,舒熠和葉初堯方敢插一腳進去,行禮問安。
當這些瑣碎的禮節盡數完畢,幾人長鬆了一口氣。因為怕以禮數為把柄大做文章的顧慮終於消除了,其餘無非是言談和立場態度的問題。
正當在場三人各揣心思時,皇上再度看向舒棠:“起初丞相提起你要參軍,朕隻當你是性子頑劣,想跑去大營玩耍幾天,確實沒料到你會堅持這麽久。”
“現今看來,倒是動了真心思?”
被帝王緊緊注視著,舒棠沒有垂頭,隻是錯開視線,略微把目光壓低一些,回答:“去時著實帶了些許玩心,後來真正成為其中一員,經曆的多了,竟愈發變得堅定。”
那些字句從她的唇齒中道出,聲音不大不小,並沒有刻意重咬,但卻格外清晰,在原本靜默莊重的殿內徘徊。即便餘音散盡,氣概卻敲在心頭上,令人久久無法回神。
窗下的羅漢床旁側立著龍紋雕花香爐,此刻正嫋嫋升騰起細膩綿軟如綢絲般的乳白色煙霧,一縷縷肆意而優雅,或是散開或是盤旋,體態多姿。
煙霧由濃轉淡,待飄散至皇帝的眼角眉梢時,早已無法用眼睛捕捉,隻剩那股天家氣息彌漫。
不知是不是熏香的功效,在他綿長的幾個吐息過後,煩躁的心性平靜了許多,心底也沒有了先前平白而來的猜疑。
揚手將竹卷向一個方向搓過去,竹卷應聲合攏,他正過身麵對著舒棠,終於肯敞開心扉:“你們舒家世代為國效忠,朕心中都有數。”
“你曾祖父、祖父、父親、叔父,以及兩個兄長,都乃良臣,是朝堂上鮮有會做實事,又不恃才傲物的臣子。”
“還有你,舒棠。”皇上頓了頓:“初聽聞有你這麽一號兒人物,還是去年徐家請旨賜婚。”
“隨後不久,賀丞便提著酒,來寢宮找我秉燭夜談。”他輕笑:“你也知道,我二人是自幼的交情,從我還是落魄皇子的時候,就彼此幫助扶持,直至今日我對他感情亦然。”
舒棠注意到,他的自稱開始發生了變化,從“朕”,潛移默化間就變成了“我”。
不過即便這樣,她仍舊不敢造次。畢竟皇上的親切是客套,為了收攏人心。但她要是跟著沒皮沒臉順□□往上爬,那可就是大不敬。
她微微頷首:“陛下抬愛,末將惶恐,身為臣子效忠是分內事,萬不敢居功。”
位上之人聽得不屑一嗤:“你何時竟也變得如此了?簡直和那些古朽的老頑固一個模樣!”
舒棠苦澀,暗中將兩隻手放至身前,攥在一起,心想:老頑固怎麽了?老頑固至少還有腦袋在呢!
她倒是想逍遙自在,和皇上稱兄道弟,跟皇後勾肩搭背!那得有幾顆腦袋才夠砍啊?
退一步,就算她無所畏懼,她還有一家老小呢!總不能因為區區個性,把整個家族都害了吧?
舒棠在心裏扁扁嘴,嗬,聽聽這話問的,誰敢跟您開玩笑啊?這皇上莫不是腦子不太好吧?
而麵前的尊貴天子對她腦中所想全然不知,還在摸索著下巴回想:“記得那時啊,像賀嘉遇那麽有分寸的人,忽提著酒來找我,而且還大有徹夜長醉的架勢,我就知道背後肯定不簡單。”
“果不其然!清心寡欲許久的一個人,猛然求娶,態度還異常堅決,不答應就要辭官還鄉去種田,著實令人吃驚。”
談及此處,舒棠大駭。
求娶她知道,大費周章她也想象得到,可……辭官去種田?
那可是一國丞相啊!天子之下,百官之首!他竟敢說辭就辭,原因隻是為了……娶她?
不值當!太不值當了!這人怎的這樣幼稚!她心裏既火大,又酸澀愧疚。
皇帝繼續娓娓道來:“或許,賀丞此舉也隻是想要避嫌吧。畢竟當時你父親號令全軍,他們一文一武若是結了姻親,難保朝中風向不會有所轉變。”
“且他一直很注重我的感受,自我登基起,哪怕一再對他強調,君臣之禮固然重要,但相比一個好臣子,我更想要一個貼心的好弟弟。可他始終做的滴水不露,無論為臣還是為親,都無可挑剔。”
“我信任他,見他從未對任何女子這般癡心,原打算圓了他的念想,卻沒想追究起來,竟與徐家求娶的貴女為同一人。”
“我很為難,也非常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能得京中官爵兩家的青睞?於是便差人出宮打探。”皇上清俊的麵孔不由皺在一起,難以啟齒道:“探聽的結果,嗯,我也不瞞你,就是……風評堪憂。”
堪憂?皇上還挺給她麵子的,舒棠在心裏聳了聳肩,真相應該是名聲極盡惡劣才對吧?
他幹咳兩聲緩解尷尬,繼續出言打圓場:“不過啊,內侍回宮稟報,提及你與賀丞整日出雙入對,眼波之中盡顯情投意合。與徐家則恰恰相反,屢次爭執引發不快。”
“恰逢重要關頭,賀嘉遇交給宮外打探的內侍一道密折。”他微眯起眼笑得驕傲:“所以,才有接下來的分別賜婚。現在看你們和睦恩愛,想來真是我做的最正確的決定了!”
回想去年,連皇上這個局外人都好像做夢一樣。
他一直都知曉賀嘉遇來京被救的那段遭遇,同時也深知他關注著對方,時刻準備報答這份恩情。卻沒想最後盯著盯著,天長日久竟被那丫頭所打動,潛移默化變成了愛慕。
如此,皇上便不太好勉強賀嘉遇和漪公主的姻緣,但對於愛慕的那個姑娘是何許人,他隻知道有這麽個人,並不知是哪家哪戶的姑娘。
原以為賀嘉遇隱藏的好,一是出於保護,其二,皇上也多心過,許是……怕她被收入這後宮三千?
皇上笑了,他胃口還沒那麽好,那樣一個人,雖貌美,其他方麵過於特立獨行,要真搞到身邊,相信一般人都消受不起。
直到後來,他才隱約恍悟到,賀嘉遇遲遲猶豫的主要原因,源頭興許還是出在官職和身份上。
賀嘉遇不想受皇上的忌憚和猜疑,更不想因這個原因拉舒家下水,所以起初隻能選擇按兵不動。
中途冒出個徐衍,再怎麽說都是舒棠自己的意願,他隻能忍痛祝福。
可事情從那開始一步步偏離軌道,讓賀嘉遇半刻都不敢耽擱的進宮表明心意,生怕這次機會抓不住,錯過的就是一生。
如若百官之首,與三軍統帥注定不能結好,那麽……他寧願舍棄丞相的位置,反正不乏一身本事,走到哪裏都無畏無懼,就算不拘於朝堂,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而她,一旦失去,世間便再無另一個,他的心緒千千結,也就再無任何解法。
那日,皇帝沉默了。
可最終,他還是決定深信賀嘉遇,成全兩人,促成一段佳話。
平心而論,在餘後不久,他著實輾轉反側過,很怕這舉動會動搖江山的根本。
巧的是緊接著舒文淵就在邊關戰敗,罪名居然還是“通敵”!
丟了城池,損兵折將,皇帝勃然大怒。
待冷靜下來後,依他這麽多年對舒文淵的了解,對舒家的了解,所謂通敵叛國真可謂是無稽之談!荒唐!可笑!
舒家權勢近乎達到頂峰,舒文淵身居武職之首,弟弟舒武極位居太師,女婿是當朝丞相,兒子一個在朝為官,另一個同赴疆場?還有什麽不滿足?
換種說法,即便叛國,對他乃至舒家毫無利處,因為沒有再上升的空間了。
說想篡位當皇上?舒文淵朝中戰場混跡多年,怎能不知外邦野心如同虎狼?就算聯合外邦成功破國,也無異於與虎謀皮,沒有好下場,怎敵當今尊貴安穩的日子?
不過……身為君主,對臣子的信任中多少會夾雜些私心。
就算他不懷疑舒文淵叛國,可賀嘉遇和舒文淵兩級頂峰擺在那裏,他始終無法徹底安枕。
身為帝王,無論再怎麽仁慈,都萬不能缺少警惕性。
於是借著這個由頭,他強裝遷怒舒文淵戰敗,封了個尊貴無比的異姓王,發配他到邊境養老,這對他未嚐不是另一種施恩保全。
另外,說出去媳婦母家是王府,也不算折了賀嘉遇的麵子。
小皇帝看在老臣勞苦功高不容易的份上,以及與賀嘉遇從小的情誼,背後做的可謂仁至義盡。
其實暄城的一切他早就派人打點好了,隻希望舒文淵往後能踏踏實實頤養天年,隻要不給他帶來威脅,他永遠不會苛待功臣。
隻是……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刺殺這檔子事。
因為皇上心底的小私心和任何人都沒說,包括賀嘉遇都不得知。所以外界一再猜測刺殺是皇帝所為。
平白背鍋的事誰都不想做,何況是君主殘害功臣這等遺臭萬年的惡名?
隨後他聯合賀嘉遇密查此事,終於揪出了元凶。無奈目前還無法動搖其根基,隻能先把舒文淵接到眼皮底下看護著,另一邊布後棋。
雖說眼下他心底的顧慮是消除了,但朝中損失一員猛將也是實打實的。
別提收回那兩城,在軍中沒有舒文淵坐鎮後,接連又丟了其他城池,的確像砍掉皇帝左右手般,讓他深感力不從心。
不過……
他挑起眼眸,鄭重其事的從下向上逐漸掃過去,最終停留在麵龐上。
猶憶起初冬之際,賀嘉遇來為她請旨參軍。皇帝慣聽她肆意妄為的作風,隻當她是瞎鬧騰,走馬觀花體驗一遍其中滋味,吃了苦便吵著鬧著要回來了,想來應丞相的麵子,安排她進去也未嚐不可。
緊接著將她安排到哪個大營,用什麽身份,就又令他犯了難。
京中也有許多精銳軍隊,或是儲備訓練或是守城。但皇帝偏偏鬼使神差,安排她到了最偏遠最苦的地方,其心思不言而喻。
沒想到經過百轉千回,她非但沒退縮,反倒展現出非凡的能力,無論是帶兵布陣還是上陣殺敵,這些全數都被他的人看在眼裏。
今日見那小丫頭一襲戎裝,他便更加確信那襲話。
心中五味雜陳,他思慮良久,終沉重啟口:“舒棠,你……很有你父親當年的風采。不!甚至比他還要更盛。”
舒棠惶恐,同時也自覺不及父親,忙辯解:“承蒙陛下讚譽,可末將資曆尚淺,不管從謀略還是身手,都比不上家父。就算不談血緣,按軍中論資排輩,末將也隻有虛心受教的份兒,不敢相提並論。”
“資曆都是慢慢磨練出來的,你年紀尚小,待天長日久,未必比你父親差。”沒成想皇上卻咬死口徑,認準了她似得瘋狂給她灌輸自信:“更何況,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古語。”
“行諸事,若想得成,必要湊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而你,在閱曆這等看得見摸得著的本領之餘,還比你父親多了運氣。”
見舒棠歪著頭,滿臉質疑不解,皇帝搖搖頭無奈嗤笑:“你啊,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不懂得運勢的重要性。”
“莫要小看了運勢,有時你自覺天賦異稟,亦或是通過努力出類拔萃,但到最後卻也隻能落得個空乏武藝,懷才不遇。”
“若是有了這把東風,一切便又全然不同了。哪怕你不刻意去嶄露鋒芒,一個接一個的貴人和際遇,也會將你不斷推上去,光芒萬丈。”
說到一半,瞧舒棠這懵懵懂懂的樣子,怕說的太玄乎把她給帶偏,皇帝緊接著話鋒突轉:“當然了,運勢歸運勢,如果你本人毫不努力,懈怠庸碌一無是處,即便有運勢推你上前,最終依舊慘淡收場。”
“所以,你自身武藝卓然,頭腦睿智,是天生的將才,再乘著運勢如有神助,將來是不可限量的,我這樣說你懂了嗎?舒棠?”
這番慷慨闊論直接將她捧到了雲端,身側身為大將軍的葉初堯還戳在那兒呢!二哥也在,這兩人拿出來哪個不比她強?
舒棠眨巴眨巴大眼睛:“回陛下的話,沒……沒太聽懂。”
皇上深歎了口氣,不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點點頭:“也罷,說太多無益。”
“你隻需知道,現如今你參軍這件事,不止賀丞與舒文淵支持,旨意更是由禦筆書寫,金印加持,不容半點兒戲。”
“你背後站著丞相,固城王,太師,還有皇室!”
“同樣,你若碌碌無為,丟的不僅僅是你舒棠一介小女子的臉,你背後這些人,包括你麵前的九五之尊,都會被世人所恥笑,”
舒棠聽話茬有了些許威壓之意,料想怕是又到了跪下的時候,側掀內袍剛要俯身。
“不要跪了。”皇帝卻率先發話了,他由威嚴逐漸轉至莊重卻柔和,對她道:“你父親是難遇難求的奇才,無奈年紀大了,不再適合四處征戰。將他安排在後方,我比誰都痛心可惜。”
“現今好了,過去有舒文淵,往後有舒棠,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她被君主這般評價搞的不知所措,但總歸還是開心的。
且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賀嘉遇的麵子也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也罷,任憑逼迫還是威壓……最後萬遭情緒匯為一體,隻有兵者更加的忠誠,一往無前!
她行軍中之禮,堅定道:“末將,定幸不辱命!”
皇上緊繃許久的身子,聽聞此言終見輕緩,啟口:“我相……”
“不!”
“朕!”他說到一半短暫怔住,隨即重新組織措辭,一字一句:“朕,相信舒校尉!”
長篇大論的一襲以“我”為談,最後一句“朕”相信。
其深意不必言說,舒棠自然懂得。
隨後,事情解決完畢,她便退到側邊,安靜聽著皇帝和葉初堯以及舒熠的對話。
前後無非是匯報了下前方戰況,大致探討一遍往後的計劃,其餘還要待回前線後,按事態發展,才能做更詳細的部署。
公事公辦之餘,皇帝也非常懂得馭人之術,軟硬兼施,算是半談心半命令式的,讓幾人看準時機,攻守得當,爭取早日收回邊境五城。
若能收回,重重有賞!
待幾人踏出宮闈時,外麵日頭正盛,曬得人被光線晃得微微眯起眼。
臨走時,舒棠說還想去後宮和白姐姐打個招呼。畢竟這個毫無親緣關係的姐姐對她好的出奇,極其寵溺護短不說,就連很多為難之事都能為她辦的周全,且毫無怨言。
這眼看著又要出征了,舒棠理應去拜別。
可還沒等她往後宮的方向邁開步子,舒熠立即將她拖走,說是麵聖時辰不短,要再一一告別,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趕到定兵山,叫她有事以後寫信便好。
舒棠哼哼唧唧不情願,舒熠曉之以理勸說。
可兩人都未察覺,在提起白玉綰時,葉初堯原本泰然的神色忽變得極其不自然,還是最後她說不去了,才逐漸恢複自然。
——
一條甬道嘀嘀咕咕吵鬧不斷,走到頭,三人徹底踏出宮城的範圍。
宮門處隨行的人員,以及同身著甲胄的糖丙春丙早已望眼欲穿等候多時,在與長官們重新匯合後,再次踏上征途。
期間自然是星移鬥轉,日以繼夜,乘快馬不停歇的一路折返到定兵山。
原開了春,京中大有暖和的跡象,可越往邊境北寒之地,氣候愈發冰冷起來。
行至定兵山腳下時,距出發已幾日幾夜有餘,幾人除了簡單的歇腳和用餐,幾乎都在馬背上度過。
舒棠早成了一灘混混沌沌的爛泥,整天在馬上晃悠悠的,盼著早點到營區,回到她的小床!
哪怕踏踏實實睡一晚,隻一晚就好,她就能立刻恢複精神,所向披靡!
所以當她遙望定兵山飄展的烈焰鳧徯旗幟,簡直親切得都快要流下淚來。
“我第一個進!誰都不許和我搶!”她指著前方營區的方向,側頭向身後一眾人說道。
反倒是舒熠皺起眉:“小妹!等等!不對勁兒。”
葉初堯早便搭眼看到了營區口的異族幡旗,還有拴著的一匹蛇國獨有的矮腳馬。
“哎?”這麽說來舒棠也正過臉,定睛一看:“什麽意思啊?外邦人還欺負到家門口了?”
“別慌,先看看形勢。”葉初堯一夾馬腹,擋至舒棠身前,率先略過矮腳馬,踏入營區。
三人心急火燎趕到中軍帳,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前來接管的小兵。
她皺起眉:“這一路看過來,好像也沒什麽異樣?”
舒熠站過去護在她左側,囑咐道:“別大意。”
正聊及此處,站在帳外,忽聽聞賬內響起陣猖狂且拗口的言談。
“戰爭,對你我雙方都不好!勞民,傷財!”男子的語調七拐八拐,聽起來十分別扭:“所以,不如……和解?”
跟隨他言談之後的,是中氣十足的聲音,聽起來應是海戎:“哦?那貴國的意思是?”
“放心,你們若踏踏實實的,將那五座城池舍出,不再持續攻打騷亂,其餘,再奉上金銀,牛羊,布匹,藥材,茶葉,妙齡女子各些許,我蛇國便永不發起爭端,和平共處?如何?”
“你幹嘛那樣看著我?我蛇國的兵力,你都是親眼見過的!止步於此算是寬容,否則,繼續攻打至京都城,你家皇帝都要換名姓了!”
“想想吧!五城換江山,供奉換和平,不虧的!”
話音還沒落,帳外人怒火衝天,壓不住憤恨與那份羞辱,徑直撩開簾子:“放你娘的屁!”
※※※※※※※※※※※※※※※※※※※※
今天,依舊是祖安舒棠……
舒棠:我沒有我不是你別亂說啊,這麽粗魯肯定不是我了,我很端莊文靜的(虛偽,jpg)
(還有,對於人設的問題,沒有錯亂,也沒有崩塌哈,前後是一致的,棠棠就是很颯爽很剛,又有一點點莽的漂亮女孩子。)
(至於說這章在皇帝麵前為什麽這麽慫,這麽機械!喂!這是古代!那是皇帝誒!前世被人家抄家滅門,動不動就能砍人腦袋的角色!吱毛兒紮刺兒什麽的,是會死翹翹的!另外還有君臣之禮拘束呢!)
(人嘛,性格和態度都是多變的,處於不同的情形對不同的人,做法都會不一樣,總不至於說一個人是颯的,是A的,那她對誰都颯對誰都A。就像我們在同齡人麵前@¥@#%……%那個鬼樣子,對吧,到了長輩麵前也能繼續那樣嗎?當然要很乖巧啦!這是相同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