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抄家
來時謹慎,回時沉重,沒過半時辰賀嘉遇舒棠兩人便從監牢脫身,再由坤寧宮的小內侍原路帶了出來。
回府途中,二人皆緘默不語。一個隻顧悶頭走,心事重重,另一個走兩步便轉臉看看身旁的人,小心翼翼。
最終,還是偷瞄一路的賀嘉遇先沉不住氣:“夫人……”
“我知道是誰了!”他啟口的同時,舒棠突然拍掌道:“是,太後嗎?”
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震到,賀嘉遇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身為一國太後,處心積慮設圈套隻為了叛國?”
“也對。”舒棠飛起一腳,將沿路踢著的石子踹遠,長舒口氣:“她都身處那個位子之上了,若是她兒子能穩固住天下江山,她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何苦做那種事呢?說不過去啊……”
“不過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其他人了,阿遇,你比我更了解京中的達官權貴,你覺得會是誰呢?”
賀嘉遇頭腦中飛快閃過幾個念頭,結合混跡朝堂多年的種種跡象,初步有了一個輪廓。
不過……
他臉上淺淺笑著,低聲含含糊糊答:“一時間也想不到是誰,日後再細查吧。”
怕隻怕他的推斷不準,亦或是她知道後情緒過激,若打草驚蛇的惹出些亂子,憑現在那人的地位權勢,到時候應是引火上身,難以自保。
不過今夜問出的諸多線索,倒是讓賀嘉遇的思路更加明朗了一些。
從舒瀾到徐衍,甚至再一次牽扯出了林知憶,而這個幕後真凶是有著大量帶有官印銀子的人,和林知憶也有瓜葛。
既能在宮中散布謠傳,又能在邊境聯合通敵,這樣想來,朝中恐怕隻此一人。
肯定是能肯定下來了,隻是,要怎麽與他抗衡,才是當下首要的難題。
就在他沉思之際,舒棠突然眉心又一蹙,頭腦也不知說是太機敏,還是不怎麽靈光,偏頭問道:“那個人該不會是你吧?”
見著對方霎時間滿臉不悅不解不知所措,舒棠連忙解釋:“你看,你有那銀子對不對?和林知憶還是從小一同長大,身為丞相,宮中你熟,邊境或許也有門路,所以……”
反正賀嘉遇是不知道她怎麽會有這種見鬼的想法,極其無奈:“我害你的理由何在啊?”
“到手後就膩了,倦了,想害死我然後脫手另尋新歡?”她恍然回覺:“哦!該不會是我們結怨已久,你娶我便是為了更深一步的報複加害於我吧?”
賀嘉遇又無可奈何又想笑,拉上她邁入丞相府的大門,嘴裏邊對她講:“不然明日開始你便在家中休養吧,我看你病的不輕,這都開始說胡話了。”
“你……你這是要軟禁我?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舒棠的手死死扳著門框,但最終還是被賀嘉遇一個俯身,扛在肩上拖走了。
於是,鬧劇和陰謀都融在了這個夜晚之中,隨著丞相府大門的關閉被隔絕在外。
入夏的夜並不漫長,聽幾聲蟬鳴,再聽幾遍風吹樹葉的簌簌作響,昏沉沉睡去,再醒來便是翌日清晨。
被月時霽時伺候著起身,推開正屋精巧的鏤雕木門,暑熱與盛夏的鮮活氣息撲麵而來。
仰頭豔陽高照碧空如洗,參天的楊樹茂密翠綠,隨著風在晴空下搖曳,翠綠與湛藍形成鮮明的對比。
擦臉漱口過後,舒棠來到桌邊用早飯,剛落座,接過盛好的一小碗米粥,便聽丞相府下人說道:“夫人,今日舒瀾行刑,就在鬧市口,您要去看看嗎?”
語氣裏竟還帶著幾絲雀躍,惹得舒棠眉頭一皺。
月時聽後忙接過話:“小姐可不能去啊!那種血涔涔的場麵,看了回來怕是要做夢的!到時候飯都吃不下做了毛病,那就不好了!”
霽時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小姐,不像是喜事,去瞧瞧熱鬧還情有可原,這種事,嚇人不說,難免要沾上晦氣!還是別去了。”
舒棠舀了一勺粥放在口中嚼著,聽到這些話不免也有些食之無味。
草草喝幾口清湯,吃了兩筷子小菜,她將碗撂下便回了屋。
由兩個貼身丫鬟守著,她在堂屋的圈椅上看兵書。
還是那熟悉的做派,側縮著身子倚靠在圈椅的靠背上,兩隻腳蜷著踩在椅上,用一隻手環著腿,另一隻手握著書卷,半點當家主母的儀態都沒有。
不過兩個丫頭也見怪不怪,這都已經是她家小姐最正常不過的樣子了,若是從前在府裏,就是她躺著看,倒立看,應當也沒人多說什麽,大家都覺著再正常不過。
她心不在焉的掃著那些文字……從前覺得有趣,一鑽進裏麵就出不來的陣勢計謀,排兵布陣,現今也變的惱人又枯燥。
每一筆一劃都直戳戳刺她的心,至於那彎勾,簡直就像個麻繩做的鎖套,將脖子放進去拉緊,這條小命算是玩兒完。
她將書往桌上一摔,按了按眉心,心裏煩得很。
“小姐,怎麽了?”霽時湊過去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的問。
月時見了也走到她身邊去:“奴婢幫小姐按一按,鬆快鬆快?”
舒棠將手放下,腳也從椅子上下來,穿好鞋,倚坐在上麵,搖搖頭:“沒事,就是心裏有點煩,也不知是為什麽。”
月時斟酌幾番,還是開了口:“小姐莫不是……因為舒瀾小姐煩心?”
語畢,舒棠立刻挑起眼眸,微微癟嘴道:“爭鬥了這樣久,雖然當初我恨她怨她,但我從來沒想過她會死。”
“就這麽死了?”她怔怔道:“我怎麽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呢?”
比起前世,舒瀾變得過於不堪一擊。
從婚約風波到下毒,再到這次陷害,即便舒棠差一點就死了,可從始至終算下來,舒瀾真的沒得到過半點甜頭。不是飽受輿論爭議就是磕頭認罪,現在居然,還要被處死……
月時見到自家小姐的神情,以為她還是為此傷神,便旁敲側擊道:“小姐可是不忍心?要救她嗎?”
“救?我吃虧還沒吃夠嗎?”舒棠翻了個白眼:“之所以我上次保下她,無非是想留著她,做扳倒林知憶最有利的人證。因為那場謀劃實在是太天衣無縫了,舒瀾若死了,天底下就再也沒有能定林知憶罪的證據,我實在沒辦法才不得已為之!”
“我自己也知道,不管當初下毒她是受人蠱惑還是怎樣,既然親自下手,必定對我還是心存歹念的,她就是要我死。”
“而一個對自己不利的人,如果不是另有所圖,我何必救她?”
“不過這次她涉及的罪名實在是太大了,別說我不想救她,就算是想救也無能為力。”
“這樣做,其一是為保住我父親的清白,其二,此事背後牽扯甚廣,現在的結果就算是最好的結果。舒瀾,她算是死有餘辜。”
按理說每一個對自己抱有殺心的人,都是死有餘辜的,舒棠不會覺得痛心,更不覺得她可憐。
隻是可惜……從今往後,那個最強有力的人證不在了。
“不過也挺好的。”舒棠長舒一口氣:“舒瀾這個不確定因素死了,往後便也少了個害我的人,誰知道她哪下又抽風,下手謀害我?這樣也算是永絕後患,對我來講,利遠勝於弊。”
她往外瞧了瞧:“現在什麽時辰了?舒瀾行刑沒?”
“回小姐,現下八成是巳時有餘了吧,舒瀾小姐午時處刑,想來應是快了”月時怔住片刻,繼續勸道:“小姐您……問這個做什麽?該不會是想去吧?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舒棠反倒從椅子上站起身:“備車,我偏要去瞧瞧。”
兩個丫頭聽聞後對視一眼,知道自家小姐的軸勁兒犯上來,誰也攔不住,於是隻好磨蹭著身子去喊人備車馬,希望在這途中她能改主意。
看出月時霽時的為難,舒棠會錯了意,以為她們是懼怕,便擺擺手:“到時候我一個人去,你們在府裏別跟著了。”
“那怎麽行?”“必須跟著!”“小姐去哪我們便去哪!”“對!”
兩人一唱一和,即便心裏想著那場景怕得要命,但嘴上還是硬充果斷。
舒棠也被逗得一笑,心裏泛起暖意:“行了,別逞強了,我要是偏不帶你們去,你們也無可奈何!”
果然,沒過多久備好車馬,舒棠徑直鑽入車轎中,吩咐車夫後,一揚鞭子,就把兩個丫頭扔在了府中……
她在車轎裏心思甚是複雜,總覺得有些發慌。
半柱香的時間,馬車在相隔鬧市口很遠的地方便停駐下來。
舒棠在裏麵似乎都聽到了人群的吵嚷,鬧哄哄像大菜場一般。
車夫在簾外垂著頭答話:“夫人,前麵人太多,馬車過不去,隻能停在這,您看……”
他拖著尾音等舒棠的意思,結果她卻將簾子一掀,徑直邁下來。
車夫見後連忙也從上麵跳下來,邊忙亂的拴馬,邊在後麵喚著:“哎夫人!您遠遠一觀就行了,可千萬別湊過去看啊!處刑的場麵嚇人著呢!若是叫大人知曉,奴才就又該挨罵了!”
“放心,他不會知道的。”舒棠提著裙擺擠入人群,臨進去之前對車夫吩咐道:“你就在馬車旁等著我。”
哄亂之中,她沒聽到車夫又說了什麽,硬生生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路,擠到前麵。
伴隨著諸多“哎呦嗬!”“誰啊這是?”“幹嘛呢?擠什麽擠?”
舒棠終於來到了最前麵。
預想中的鮮血淋漓並沒有發生,甚至台上連人都沒有一個。
她見著左右的人都在往相反方向走,側頭納悶問周圍的人:“還沒開始嗎?”
那人微怔,簡單打量一眼舒棠,她明豔動人細皮白肉,衣飾華貴,看上去不甚好惹,才壓著性子回答:“哪兒啊,都結束了。”
“什麽?”舒棠看看台子上,萬分驚愕:“結束了?這麽快?可……也沒見到血跡啊?”
那人擺了擺手:“誒,絞死的,沒砍頭,哪來的血跡?”
舒棠還想繼續追問:“啊?不是,這到底怎麽回事?人已經死了嗎?喂你去哪啊!還沒說完話呢!”
眼見那人遠去,她身旁方才還擁擠的人群此刻已散了大半。
她心急之下到處抓著人問:“這位大哥,今天處刑的人已經死了嗎?”
“哎,大姐,等等,死後的人呢?叫侯府帶走了嗎?”
到處追問半天,大家剛目睹了處刑,神色都慌裏慌張的,腳下急匆匆,誰也不願意多做停留。
不過也有好湊熱鬧的,跑過來跟著瞎打聽的舒棠念叨幾嘴:“小姑娘,來晚了沒看上熱鬧吧?”
“嗯……算是吧。”舒棠猶豫片刻,應下這個理由,繼而又問道:“什麽時候處的刑?人真的死了嗎?”
男子嘖嘖搖著頭:“午時一到就行刑了,被蒙著頭絞死的,掙紮的那叫一個慘呦!”
“等被放下來的時候身子都木了,風一吹,遠遠望上去就跟排曬臘肉似得……想來是死的透透的。”
舒棠邊和他向前走著,邊繼續問:“蒙著頭?那就沒可能被替換掉別人?”
“嗬。”男子笑了:“小姑娘竟說傻話不是?人帶上來隻有才蒙上的頭,咋可能替換呢?”
舒棠點點頭:“哦,那也是。”
緊接著她又問:“可是剛才我沒看到有屍首啊!是侯府來人給收的屍嗎?”
“侯府?”男子揣著手,哼的冷笑了聲:“侯府現在已是自身難保,還有閑工夫管他們?”
自身難保?舒棠剛才還邁動的雙腿立刻停在原地。
他還在自顧自說著:“四人被放下來後直接扔上板車拉走了,可能直接拋去亂葬崗了吧。”
“不過那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啊!他們也是活該被……哎?你怎麽不走了?”
舒棠回過身,臨時搭建起來的台子擺在那,像座大山一般籠罩在她心上。
舒瀾死了,從此後這一家人在世上湮滅無存,可她……好像也並沒有輕鬆釋然,亦或是解脫的感覺。
從前她多恨舒瀾啊!前世恨不得舒瀾死,這一世重生後,她依然以讓仇人血債血償作為最終目的。
現今這一切實現了,可她卻總覺得不明不白,感受不到絲毫真實感。
遙望之中,視線裏突然出現一個身影。
還是那熟悉的柔和顏色,清麗麵孔。可人間至清至善的外表不過是她的偽裝,私下裏藏著數不盡不可告人的肮髒。
她也早就看到了舒棠,此刻邁著步子款款走近,麵帶笑意。
比起從前的怯懦,現在的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那股肅殺與陰冷是從眼眸深處湧現出來的,讓人看得不寒而栗。
這也是二人首次針鋒相對,在視線的爭鋒之下,一場大戰無聲拉開……
林知憶還是笑盈盈,她輕啟口:“剛才那畫麵簡直好極了,真可惜,你沒有親眼瞧見。不過也無妨,將來你總有機會親自體驗的,這麽一想,我又不替你可惜了。”
“嗤。”舒棠不屑一扯嘴角:“我說怎麽撲鼻一股惡臭,我還當是屍臭呢,原來是公主您的口臭啊。”
林知憶臉色一變,舒棠看了笑的更歡:“我是真沒想到公主您有如此的變態趣味,沒事,現在我知道了,既然您喜歡,以後我就再努努力,將您也吊上去,您肯定會更開心。”
不知道林知憶近些時日經曆了什麽,她絲毫不怵,徑直嘲諷道:“我沒理解錯的話,你這是要謀害皇室?”
舒棠連連否認:“不不不,那怎麽可能呢。”
“我母家世代為臣,報效朝廷效忠皇室,我夫君也是朝臣,所以我也得為皇室盡心盡力不是?”
“我看那繩子與公主您有緣,隻有那種世間罕見的高檔貨色,才能配得上您尊貴無比的身份,恰好您又喜歡,我自然得拚了命讓您得償所願啊!”
“更何況……”舒棠意味深長湊過去,到她耳邊,用僅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舒瀾本也是替您而死,若是聖上知道了真相,您還真不一定能這麽逍遙自在的和我說這些話,對吧?”
“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辭。”語畢,她很是囂張的一撫身後裙擺轉身就走,那裙身自空中蕩起好看的弧度,更顯她氣勢十足。
身後傳來林知憶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別給我得意!這次是她,下一次就是你!”
舒棠聽後短暫的停住一瞬,眼眸低睨,略微偏過頭,擲地有聲鏗鏘分明的吐出一句:“我等著。”
那孔武卻不失張力的三個字,聲音不巨大,卻氣勢恢宏,從陣仗上直接就把林知憶給鎮住了。
說完舒棠也沒做停留,跟著浩蕩散去的人群大步離開,絲毫不理會身後人,直接走到自家馬車旁。
她鑽入裏麵,邊撂下一句:“去永安侯府。”
從大將軍府到侯府,和從大將軍府到丞相府,是背道而馳的兩條路線,所以在她這一世嫁入丞相府後,再也沒有自侯府門前經過。
車夫雖不知道自家夫人想做什麽,但還是按照吩咐駕起了馬車。
而舒棠隻是念著那句自身難保,感到好奇,想看一看侯府到底怎麽了。
可路程剛行進到一半,原本走得還算順暢的車轎突然咯噔一下,將裏麵的舒棠帶的差點撲出去。
聽到周圍亂糟糟的,她問了句:“怎麽了?”
車夫在外麵對著裏麵的舒棠稟告:“夫人,前麵路被堵住了,好多的人呐!”
舒棠聞聲撩開轎簾……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皺起小臉。
官兵、百姓、路人,有搬著東西的,還有提著包裹的,大件小件,甚至還有幾個人互相撕扯了起來,那畫麵嘈雜庸亂,簡直就和逃難也沒什麽兩樣。
舒棠疑惑更甚:“怎麽了?京都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多難民啊?”
“夫人,這不是難民,是侯府裏的下人。”
她將簾子掀得更高一些:“他們這……搬的搶的都是侯府裏的東西吧?還反了他們不成?”
車夫聽了長歎:“侯府都被抄家革去爵位了,牆倒眾人推,值錢的都被官兵拿走了,官兵拿完下人拿,反正也都是要被遣散各自討生計的,能多爭些就要多爭些,人之常情。”
“抄……家?”恍然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舒棠腦中崩塌了。
她緊盯著那副畫麵,顫抖著下轎,連腳下差點踩空都不知道。
站在永安侯府門前,前世今生驀然重疊……
曾經的侯府風光不複存在,現今隻有落魄不堪的徐家,以及快要被搬空的軀殼。
舒棠怔怔往前走,看著周遭捂著包裹慌忙逃竄的人,還有你爭我搶打得頭破血流的人。
最諷刺的不過永安侯府大門兩側的柱子,兩句詞本是太–祖親提,那是無上的榮耀的象征。
但正是因為那提字是金漆製成,彰顯足了尊貴,所以此刻,有懂行的下人,連舊主家的提字都給摳了下來……
她抬頭仰望門匾。
永安……
永安?
今日後,這世上便再無永安,或者說……世上原本就從未有過什麽所謂的“永安”。
所謂的永遠,永久,永恒,不過是個掩耳盜鈴的謊言,在這個時效之後加上的任何東西,最終往往都逃不過短暫的宿命。
想來,可能這個詞誕生的最初目的,就並非衡量,而是諷刺。
這不禁讓舒棠想起前世,現今報應來了,也算是自食惡果,一報還一報。
她木訥地往前走,跨入門檻,中途還被人撞了下肩膀,往後跌了一個踉蹌。
因為前世的自己被束縛在侯府裏,所以大將軍府被抄家時,她沒有親眼見到。
現如今很直觀的看著這樣的場景,記憶中精致考究的陳設,價值連城的擺件,院落裏每一處景色都曾是那麽別出心裁……曆代侯爺傳下來的家宅,處處能體現出世家的底蘊。
但此刻搭眼一看,目光所及之處皆被洗劫一空,狼藉非凡。
於是她就又想到,前世爹娘和兩個哥哥也經曆了這些,還有府裏的下人,或許也親自來了場能看得到的世態炎涼……
多令人寒心啊!
她不禁潸然淚下。
那時,爹娘一定會很傷心,很絕望吧?
正失神的空當,身側突然竄出來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趁亂一把抓住舒棠腰間的玉佩,用力往下那麽一扯,急匆匆就往出跑。
舒棠剛反過神來要大叫,緊接著那人還沒跑出門檻,就被窩心一腳踹翻在地。
高大的身影穿著瑞林祥雲紋朝服,奪過小癟三手中的玉佩,微蹙著好看的眉走到她身邊。
將玉佩放在她手裏,定定看著她。
舒棠接過玉佩,被塵土嗆得捂嘴咳了幾聲。
他沒問她任何問題,隻是告訴她:“我從宮中回來,見你不在家,從鬧市口到這裏,尋了你一路……”
舒棠見到他,在破敗嘈雜中,一把撲過去環抱住他。
在溫暖寬廣的懷中,她淚水橫流,悶悶地對他:“阿遇,我要是能早些與你相逢,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