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送走敦肅長公主后祁驍獨自在內書房坐了會兒,正出神時江德清輕手輕腳的進來了,躬身低聲道:「殿下,王爺走前說了,讓殿下每日午膳後記得歇會兒,這會兒……已經快未時了。」
祁驍聽罷果然起身出來,往寢殿去了,江德清跟在後面低聲笑,往常若是自己勸,好話說盡了祁驍也不會理會的,如今只消搬出百刃來,一說就靈。
外面廊子上還有些冷,祁驍攏了攏披著的輕裘勾唇笑道:「公公不必暗暗笑話,自來媳婦的話比當娘的管用,這是老理。」
江德清連忙惶恐道:「不敢不敢,殿下這話……當真是折煞奴才了。」
祁驍腳步一頓,隨手逗了逗廊子上掛著的幾隻絲雀含問道:「他走前還說什麼了?」
江德清拿過一旁米糧小瓷盅遞給祁驍,道:「還說,初春乍暖還寒,讓奴才小心著些,莫要讓殿下著涼了,還有就是多勸著些,莫要讓殿下飲冷酒,莫要讓殿下睡晚了。」
江德清笑的實在:「不瞞殿下,王爺走前給了奴才滿滿一荷包的金瓜子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道理老奴是懂得。」
祁驍忍不住笑了:「你倒是老實。」
「老奴哪有什麼敢瞞著殿下的呢,只是感念王爺苦心,不得不討殿下的嫌了。」江德清馬屁拍的恰到好處,「王爺回去,心裡不知如何惦記著殿下呢,若奴才連這點交代都辦不好,哪裡再有臉面見王爺。」
江德清想了想又嘆口氣:「說起來……殿下少在內書房呆著吧,上回王爺聽說殿下自去年出事後再也沒回寢殿,難受的跟什麼似得,就是為了王爺,殿下也該多心疼心疼自己。」
祁驍給幾隻雀兒餵了些吃食,隨手將米糧盅子放在一邊,輕聲道:「我方才是在想……罷了,公公替我給宮裡的人帶個話,順便再跟喜祥說一聲,讓他關照些。」
祁驍進了裡間屋子,低聲交代了幾句,江德清嚇了一跳:「這……這豈不是就要亂起來了?」
祁驍冷笑:「我正愁他們不亂呢。」
江德清心裡不踏實,小聲道:「不若再緩緩?等……等王爺回來,也有個商議的人啊。」
祁驍失笑:「我就是想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將這腌臢事料理清楚了,你倒是要我等他,行了去吧。」
江德清還想再勸,奈何祁驍主意已定,只得答應著去了。
雍華宮中偏殿中,薛貴妃倚窗而立,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怔怔出神,她身邊的一個女官忍耐多時,最後忍不住上前低聲道:「娘娘……敦肅長公主的那些話,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日敦肅長公主來找薛貴妃時這女官也在跟前的,薛貴妃頗為倚重她,聞言愣愣道:「我……我說不好。」
那女官心裡著急,小聲道:「您怎麼還能這樣猶豫呢!這都什麼時候了,再等……皇後娘娘怕是骨頭也吃了您的了呢。」
早起去鳳華宮請安的時候薛貴妃又吃了馮皇后一頓排頭,她得寵多年,膝下又有皇子,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如今龍游淺溪,宮裡眾人都要來踩一腳,往日最為熱鬧的雍華宮一下子也成了冷宮一般,薛貴妃心裡一時轉不過彎兒來,惶惶然道:「我若真聽了她的,那……那我的騏兒不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女官咬唇,苦道:「但您也得想想……不聽太子殿下的,能有幾分機會呢?」
薛貴妃痛苦皺眉:「都怪我……這一年來讓人捧得找不著北了,心浮氣躁,一下子斷送了我兒的大好前程。」,薛貴妃垂淚不已,女官連忙勸慰道:「娘娘千萬別這樣想,本也是搏命的事,如今吃了這教訓退下來,沒準倒是好事呢,好歹保全了性命不是?」
薛貴妃凄然苦笑:「保全了性命?你當太子是大善人呢?當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來日他若得手,為了報仇,沒準就要將皇上這些子嗣全斬殺了呢……父親一直提醒我讓我別跟太子對上,肯定是有道理的,和他聯手,也只是下下策罷了。」
女官連聲勸著:「總比沒法子的好……娘娘要不再給國公爺遞封信出去?國公爺想的總比咱們周全。」
「不可!」薛貴妃凜然道,「因著之前的事已然是連累了父親了,聽說父親已經被我氣病了,現在哪裡還能讓父親在病中添愁思!」
女官左右為難:「那到底要如何呢,娘娘不是說……不是說皇上是那病么!那……哪裡拖的了呢,等來日馮家得了勢,自然是沒法子了,萬一太子勝了,咱們這會兒沒理會他,將來……可也難說話了。」
薛貴妃也是心亂如麻,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總想著是不是還有什麼法子能讓自己兒子反敗為勝,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如今自己連這最大的優勢……皇帝的寵愛都失了,哪裡還有什麼辦法。
兩人正萬般猶豫的時候外面一個小宮女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娘娘……不好了,娘娘……」
女官扶住薛貴妃,厲聲道:「什麼不好了,好好說話,仔細嚇著娘娘。」
「是,是……」小宮女哭的抽抽搭搭,哽咽道,「方才奴婢們服侍三皇子歇晌,誰知三皇子剛躺下沒一會兒就翻身摔到地上去了,奴婢們嚇了一跳,只見三皇子嘔出一口血來,臉色發白,可怕的很……」
薛貴妃險些暈了過去,失聲尖叫道:「還不快去請太醫!」
「請了,沒用……」小宮女哭的上不來氣,抽抽噎噎道,「剛出事翡翠姐姐就去跟皇後娘娘請旨求宣太醫了,但,但……」
那女官急得了不得,怒道:「但是什麼,你說啊!」
小宮女大哭:「只是皇後娘娘沒理會,還笑著問翡翠姐姐,問……問這次是故意吃壞了什麼,想要害誰……娘娘明鑒,哪裡有人要害人啊,翡翠姐姐什麼也不敢說,只是磕頭,求皇後娘娘救命,皇後娘娘沒理會,說如今太醫都在承乾宮伺候皇上呢,沒空管別人裝模作樣,翡翠姐姐無法只得回來了,讓奴婢來求娘娘想法子,再晚……怕是就不好了啊!」
薛貴妃額上青筋鼓起,雙眉倒豎,嘶聲道:「去……拿本宮印璽,直接去太醫院傳太醫,本宮倒是要看看,誰敢不來!」
那小宮女連忙答應著,接過貴妃印璽就去了,薛貴妃臉色青白,梗著脖子冷聲道:「等把騏兒救過來,就……就去找敦肅長公主,跟她說,本宮……什麼都答應。」
幾日後,祁驍看著薛貴妃的親筆低聲道:「薛貴妃當真是有誠意,故意送一個把柄過來,好讓我明白她是真心,呵呵……當真識趣。」
江德清賠笑,祁驍此番險些要了祁騏的命去,薛貴妃卻以為是馮家要動手了,抱著兒子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后薛貴妃當即就下定了主意,一定要同祁驍聯手,她什麼也不要,只求祁驍保全她們母子性命,保全薛家一門的性命。
祁驍淡淡一笑:「這筆買賣她不虧。」
江德清忙道:「那是,哈哈……說起來也好笑,馮皇后一口咬死了是薛貴妃又在作怪,想引得皇帝心軟,薛貴妃則直指鳳華宮,只說是馮皇后想要殺人滅口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殿下這亂起來的法子當真好,皇帝本就精神短,弄成這樣,他是徹底糊塗了,病又加重了幾分呢。」
祁驍冷笑,江德清又喜孜孜道:「王爺若知道了,肯定又開心呢。」
祁驍嘴角溢出一絲溫和笑意來,低聲道:「若路上不耽擱,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嶺都了。」
江德清點頭笑:「可不是,太妃娘娘看見王爺怕要嚇一跳呢,走的時候瘦的跟紙人兒似得,兩月沒見,回去后變了個人,又俊俏又滋潤,太妃娘娘不知得多高興呢,肯定要誇殿下會調理人。」
祁驍莞爾,忽而想起一事來,蹙眉道:「康泰是不是已經來京了?怎麼樣了?」
江德清嗤笑一聲,搖頭道:「前日就到了,這位才真是厲害,郡主的名頭都被褫奪了,還想擺娘娘的譜呢,到了京中后不肯直接去李府,非想去投奔柔嘉郡主,想從賀府發嫁,賀老太太是個沒主意的,到底是柔嘉郡主的妹子,不敢說不肯,賀姑爺更不好說話了,雖名不正言不順,到底是自己小姨子,說個不好,倒像是不敬重柔嘉郡主似得,很是為難。」
祁驍皺眉:「為何不早跟我說?!他不在,要知道他姐姐受委屈了豈不生氣!」
江德清笑道:「殿下放心,柔嘉郡主沒受委屈,誰也沒想到的事兒……最後竟是柔嘉郡主出來說話了,郡主剛出雙月子,身子還有些虛,精神卻好的很,聽說了康泰的主意后直接披了件大氅迎了出來,守著賀府不許康泰進門,康泰沒法下轎子,只好讓跟著自己的奶嬤嬤去求柔嘉郡主,任她們如何巧舌如簧,柔嘉郡主就是不許她們進門,康泰最後也急了,在轎子里就罵了起來,言語很是難聽,不過……她厲害,柔嘉郡主比她還厲害,只說了一句話就將場面震住了。」
江德清看向祁驍,一笑道:「柔嘉郡主說……你想嫁,就趁著李府沒反悔的時候快點去,若不想嫁,那就轉道回嶺南,王府里別的沒有,一口飯還養得活你!」
「康泰大罵世易時移,柔嘉郡主笑答……世易時移,你明白就好,如今的嶺南王,是我的正經兄弟,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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