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無痣人悲西林笑(三)*
其實西林春睡的並不長,撕裂的疼痛時刻折磨著她的神經,睜開眼睛,進入眼簾的就是頭頂璀璨的帷帳。她花了半分鍾的時間來思考自己在哪,還有那個詭異的夢。
微微動了動,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身體猛然間抽痛,她才剛剛抬起頭又重重的跌回枕間,腿間附體之蛆般的劇痛仿佛一把利刃,時時刻刻剜著她的血肉,提醒她剛剛發生了怎樣的慘劇。
悶哼一聲,她呆滯著目光。
“你……”細弱的聲音,西林春緩緩轉過頭,看到弘文赤裸著上半身坐在她身邊,目光定定的望著某個地方,西林春順著他的目光望下去,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竟然隻蓋在一張薄薄的毯子,毯子的邊緣毛毛的,勉強蓋在她大腿根部。
那雙修長的腿此刻卻了無聲息的放在那裏,點點猩紅在上麵悠然點綴,而她身下潔白的褥子,一朵鮮豔的淒梅猶自盛放,就像一個無聲的嘲笑,西林春臉色蒼白。
守宮砂沒了,處女血還在麽.……
“.……”弘文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聲音有些微顫:“這.……是怎麽回事?.……”
西林春轉頭看他,他的目光深邃而複雜,卻怎麽也擋不住裏麵狂喜的神情。
還在高興麽.……就因為這具“完整”的身體?.……
西林春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淡漠:“重要嗎?”
“西林.……”弘文猛的抱住她,西林春的身子微微一動,卻是牽扯到了腿部,忍不住悶哼一聲,冷汗從額角滴落下來。
“你怎麽樣?我弄疼你了?……你.……”弘文此刻卻像是誠惶誠恐的孩子,在珍惜他心愛的寶貝。
珍惜?寶貝?
西林春卻是勾出了一抹慘笑。
“放開。”此刻的身子卻是無力推開他,西林春睜著眼睛漠然道。
弘文全身一震,她的目光淡漠而疏離,濃濃的戒備彌漫在其中,她,在戒備他!
心裏的痛如同瘋草般蔓延,她警戒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刃,緩慢而決絕的淩遲著他的心間。
明明就在身邊的,明明就是觸手可及的,為什麽他感覺,她正在走遠?
越來越遠,就像永遠不會再回來!
永遠,這是個多麽殘酷的詞語,他賦予它幸福,它卻將他打入地獄。
不怪誰,不怪誰。不能怪誰不是嗎?
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選擇毀掉他們之間的信賴,是他摧毀了她所有的幻想。
看著西林春一身的青紫,臉色慘白幾近透明,額間布滿了冷汗,明明是虛弱到不能動彈的身子,目光卻依然高傲而決絕的看著他。那抹血跡,就像是一麵牆,將他和她,狠狠的隔開了。
見弘文遲遲沒有反應,西林春皺了皺眉:“你還要抱到什麽時候?”
弘文猛然從思維中驚醒,卻舍不得放開她,他在怕,他怕她隻有一鬆手,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給我衣服。”西林春咬著唇,他悔恨的眼神近在咫尺,她卻再也不能輕信了,用一灘血,喚醒她的夢,這場交易,不算虧。
可是,為什麽,她會這樣痛?就像是被人從頭到腳狠狠的撕裂開來?那抹血跡,不是從她身體湧出,而是心,從心裏流出來的血。
用心裏的血來作為喚醒自己的代價,真的值得嗎?
“好,你躺著別動,我這就去給你拿衣服。”弘文急忙站起來道,頗有些贖罪的意味。
門突然被推開了,光線刺了進來,西林春眯著眼睛,朦朦朧朧的看到光線中有一個人影,他的目光震驚。定定的放在西林春身上。西林春下意識的去拿被子,即使痛到極致也不願放棄,幾近摸索,她竟然真的摸到了被子,來不及多想,她一把拖過來蓋住自己破碎的身子。
“春兒.……”是冷陟的聲音。他來了麽?太過劇烈的疼痛,讓西林春的意識有些淡淡的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
“春兒——!”這次是驚呼,弘文還來不及阻攔,冷陟已經一把推開他跑到了西林春的床邊,卻在床邊死死的立住了。
這是他的春兒?
這個躺在床上一臉倦怠的女子,她的臉色慘白,額間冷汗淋漓,淩亂的長發披散在被褥之間。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猛然間定住,那片血漬,猩紅的刺目。
“.……”西林春看著冷陟的目光從震驚轉為悲傷再到衝天的怒意,心裏五味雜陳。
“弘、文!!”冷陟的聲音仿佛包含了所有毀滅的怨恨,一拳狠厲的揮出,準確無誤的砸在弘文的臉上,西林春眼睛微微一跳,愣了一會,卻是閉上了眼睛。
與她何幹?
冷陟的拳頭一拳接著一拳的落在弘文的身上,弘文似乎根本沒有反抗,男子粗狂的呼吸縈繞在耳邊,空氣中似乎彌漫了血腥的味道。
“不要打了!”西林春終於忍無可忍的睜開眼睛怒道。
冷陟停下手看著她,西林春被他的目光看得絕望,那裏麵漆黑一片,滿目的荒涼。
“要打出去打!”西林春咬著唇,我隻是想要安靜一會,我真的隻是想要安靜一會!西林春在心裏這樣為自己的行為開脫著。
弘文眼裏的光芒已經消失殆盡,眼角青紫,嘴邊還留著血跡,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讓人怎麽也無法將他和那個意氣風發的文王爺聯係在一起。
冷陟狠狠的收了手,一言不發的用毯子將西林春裹的嚴嚴實實,一把橫抱起來就往外走,一直沒什麽反應的弘文終於有些慌了。
“你要帶她去哪?”弘文攔在他們麵前。
“你不配知道!”冷陟的目光冷徹如同惡魔,聲音讓縮在他懷裏的西林春忍不住微微一顫。這樣的冷陟,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是我的妻子!”弘文強調的底氣不足。
“哼!很快就不是了!”
“你說什麽?!”弘文差點因為這句話暴動,卻在看到蜷縮著的西林春後停了下來,隻是拳頭攥的鐵緊,原本鬆鬆泡泡的眼睛也猛的睜開了。
“我很快會讓春兒想起所有的事情!到時候,她不僅不會是你的妻子,還會變成取你性命的敵人!”冷陟的聲音還是一如既然的冷徹,言語中的殺意卻是不容忽視。
西林春心裏一跳,那個奇怪的夢再次浮上心頭,夢裏那個男子,真的是他嗎?
如果是,小陟,你到底對我隱瞞了什麽?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西林春心裏翻滾,她伸手拉了拉冷陟的衣服,聲音很輕,顯得無比疲倦:“我累了,走吧。”
冷陟的目光染上了疼惜的色彩:“好!我這就帶你離開!”
說著,冷陟起步準備帶西林春離開這裏。弘文急了,急忙擋在前麵:“不行!”
“讓開!”冷陟的聲音猶自冰冷著,目光中的殺意漸漸茂盛。
“弘文.……”秋少澤的聲音石破天驚般從右側傳來,西林春側頭,看到他飛快的從一處走廊上跑過來,走到他們麵前,看了看弘文,又看了看冷陟,最後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
他的目光從疑惑漸漸轉為驚怔,眉毛蹙起:“這是怎麽回事?”
沒有人回答他,西林春沉默著,弘文和冷陟還處於對視狀態。
“怎麽了?”這次是徐子謙,顏小沫和朝顏也跟在他的身後。西林春想自己現在一定狼狽的不得了,不然他們怎麽還會露出那樣一副驚訝的表情。
朝顏更是誇張的直接撲上來,扯著嗓子就叫開了:“春姐姐!你怎麽了?”隻是她撲過來的身影並沒有如願以償的抓住西林春,甚至,她連西林春的一塊衣角都沒有碰到。冷陟隻是微微側了側身,她就直接撲到身後去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可不可以說句話來解釋一下?”秋少澤眉毛鎖的緊緊的,卻是一臉的困惑。
顏小沫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紀過來的人,對於有些東西,比朝顏他們要懂上不少,看著西林春死死的裹著被子,心裏似乎有了什麽想法,很難得的沒有多問,而是轉身進了房間。
依然沒有人說話,西林春在眾人的目光下隻感覺自己就像沒穿衣服的孩子,莫名的羞愧讓她全身止不住的微顫著,更加用力的貼緊了冷陟的胸口。
冷陟似乎感覺到了西林春的異樣,橫抱著她的手臂微微緊了緊。西林春貼著他的胸口,那裏傳來強有力的心跳,隻是,這樣的聲音也無法再使她安寧。
顏小沫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眼神有些異樣,看向西林春的目光也有些奇怪,沒有指責,沒有曖昧,倒像有些小小的憐惜。
“.……”冷陟無聲的往前走了兩步,場上僵硬的氣氛有些打破,所有人的注意力刹那間聚集在他身上。
冷陟抱著西林春,一步步走進弘文,弘文咬著牙,伸手剛想阻攔。
西林春的目光突然定在他的臉上。
她的目光安靜而淡漠,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在她那樣的目光下,弘文突然失去了阻攔的力氣。
冷陟就這樣抱著西林春,一步一步的繞過他的身邊,往門外走去。
心髒在一瞬間猛然收縮,就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正在抽離,不快的速度,態度卻異常的堅決。他根本無力阻攔!弘文抽動著嘴唇,臉色蒼白的可怕,他突然感覺,他要失去她了。
大口大口的腥氣在口腔中蔓延,他的唇幹燥的可怕。
大門近在咫尺,西林春的目光卻越發渙散,她要去哪?她能去哪?
哪裏都沒有她的家!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她的,一旦幻想破滅,她幾乎連呼吸的資格都消失殆盡了。
“西林.……”
弘文虛弱的聲音緩緩傳入耳膜,西林春的手指猛然間縮緊,冷陟卻是沒有停下腳步,如果西林春在這個時候抬頭,一定可以在他眼中看到比悲傷更加深沉的情緒,那是她一定明白的情緒,它叫做絕望!
隻是,她沒有抬頭,她所有的思維都停頓在那一句仿佛快要消失的“西林”中。這是不是,也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遺憾?
弘文的聲音越發單薄了,絕望在語氣中蔓延,被冷陟的身體阻擋的視線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即便是可以看到,西林春也不確定,她是否用勇氣去看?
“我不是故意的.……”似乎是醞釀了很久側詞語,說出口的卻隻是這樣的言語。
西林春的唇邊掛著淡笑,不是,故意的嗎?
身子終於跨出了大門,身後的視線也正在消失,西林春的眼角卻滲出了某種晶瑩的液體,無聲的在冷陟胸前的白衣上開出一朵濕潤的白花。
弘文就這樣看著冷陟將她抱出大門,喉間的腥氣越發的濃鬱,理智告訴他要馬上追上去才行,可是,隻是她的眼神,卻讓他連站立都失去了力氣。
身子緩緩的倒下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眼前的世界在逐步模糊,耳邊似乎還縈繞著某種驚叫,不在乎不在乎!除了她,他什麽也不要在乎。
可是她,再也不會需要他的在乎了……
弘文的眼睛,終於緩緩的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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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春不知道自己在哪。
她隻感覺冷陟不停的走,不停的走。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裏。
從大門出來,冷陟就一直沉默著,他的沉默傳染了西林春,壓抑的空氣仿佛籠罩在兩人的頭頂,直到冷陟走到一所農宅的門口。
西林春看著他旁若無人的踢開門(問:為什麽是踢?答:因為兩隻手沒空。),一路走到裏屋,將西林春放在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
“這是什麽地方?”西林春終於忍不住問道。
“一所廢屋。”冷陟低頭整理著被角,回答的鎮定自若。
西林春知道他在說謊,這所屋子雖然談不上豪華精致,但裏麵的生活物品一陰俱全,而且上麵沒有一絲灰塵,根本就不是什麽廢屋。隻是既然他不想說,西林春也不會刻意追問,更何況,這些東西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夢……
西林春一直在想,夢裏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冷陟?
冷陟正好直起身子準備離開,西林春慌了,急忙伸手拉著他。
冷陟轉過頭來看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睛中有著讓西林春安心的東西。
算了吧,管它什麽夢不夢的,反正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這樣就夠了,不是麽?
“怎麽了?”見西林春久久不說話,冷陟以為她身子還在疼,雖然心裏不比她好受的,但他還是開口問道。語氣是他一貫的僵硬,卻帶著那麽幾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西林春唇邊開出淡淡的花朵,聲音清淡:“沒事,我有些害怕,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冷陟微微一愣,卻是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允:“好。”
“謝謝你……”西林春這樣說著,眼睛卻緩緩閉上,竟是已經入睡,可她的手,還緊緊的抓著他。
她的睡顏平靜而溫和,眉心卻撫不平的蹙起,睫毛在眼瞼上投射著濃濃的疲憊。
春兒……
冷陟將她的手放進被子裏,就著床沿坐下來。
多想就這樣看著你,永遠也不要分開!多想就這樣守著你,直到地老天荒!
春兒,你放心,我很快就讓你想起一切!
隻差一點點了,求求你!在堅持一下,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