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未雨綢繆
顏夙沒有趕上早朝,他從刑部天牢出來後,先是回到府中,對著鏡子將自己鬢邊的白發一根根拔去,然後才乘坐馬車進了宮。
慶帝沒有在禦書房議事,而是在養心殿內歇息,據說是早朝時被氣得舊病發作。顏夙在養心殿門口一直候到了夜色初臨,才得以見了他的父皇一麵。
殿內龍床前,層層明黃色帳幔被金鉤高掛,他的父皇坐在龍床上,身側兩個如花似玉的嬪妃正在為他捶著背。看到顏夙進來,慶帝一揮手,兩名嬪妃施禮退了下去。
“你也是為白家之案來的吧?”慶帝端起李英遞過來的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
“是的!”顏夙抬頭對上慶帝的一雙眸色深沉的眼睛,定定說道。
慶帝臉色本就不太好,聽了顏夙的話,眉頭深深凝了起來。
“已經過去三年了,你果然還是沒有忘記。這麽說,你也想讓朕重審白家之案了?你不要忘記,當年這個案子,你是主審,難道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審錯了?”
“父皇,兒臣隻願真相大白於天下!”當年,他不相信素萱是那樣的人,憑著對至愛之人的信任,他也不相信白皇後和白家會謀反。可是這案子證據確鑿,很是棘手,原本想要審了素萱讓案子能夠峰回路轉,可是,那一場火燒毀了他的謀劃。最後,慶帝做主定了案!
“大白於天下?”慶帝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放在身側桌案上。今日在朝堂上,他便氣得不輕,誰曾想到了晚間還不能消停。
“父皇,這件案子本是冤案,既然那些證據是蘇青命沈風假造的,那麽這個案子就是疑點重重,兒臣請求父皇重審,父皇是一代明君,既知道這是冤案,相信父皇絕不會容忍的。”顏夙略略抬頭,眸中清寒無波。
慶帝咳嗽了幾聲,冷哼道:“夙兒,你到底是長大了,這是來逼迫父皇了嗎?”
“兒臣不敢!”顏夙清聲說道。
“你有什麽不敢?”慶帝一把抓起桌案上的茶盞,摔了出去,碎裂的瓷片與熱水飛濺在顏夙腳下。顏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暗淡燈影透過流蘇紗燈在顏夙臉上投下重重陰影,俊美的臉上幽冷孤傲的表情直逼人心。
“父皇不肯重審白家之案,難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理由?”顏夙一字一句問道。
“你出去,你給朕出去!”慶帝氣得撫著額頭,怒聲說道。
李英過來扶住慶帝,朝著顏夙使了個眼色。
顏夙皺了皺眉頭,注視著慶帝一言不發,良久才慢慢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殿外起了風,尚是秋日,可是他竟覺得這風極其寒冷。也可能不是風冷,而是他心底生涼,那涼意透過肌膚,衍變成了蝕骨的寒意,那寒意就那樣侵蝕著他的人、他的心。
許多紛繁蕪雜的問題如同一團亂麻,衝擊著他腦海深處,掀起千層浪,輾轉反複。到最後,所有的情緒隻化作了一個念頭。這一個念頭,是以前的他絕不會去想的。顏夙步下台階,隻見前麵幾盞宮燈若隱若現。待走得近了,見兩隊宮娥持著八寶蓋珠琉璃燈在前麵開路,數名太監宮女簇擁著一抬鳳輦慢慢行近。他看清坐在鳳輦上的宮裝婦人是自己的母妃嫻妃娘娘,忙避在一側,微微施禮。
“停下吧!”鳳輦行到顏夙跟前時,嫻妃娘娘溫柔淡靜的聲音傳了過來。
鳳輦在顏夙近前落地,一身素淡宮服的嫻妃娘娘從鳳輦上漫步走下,麗目瞥過顏夙有些蒼白的臉色,她微微顰眉,“夙兒,是不是審蘇青的案子累到了,臉色怎麽這麽不好?”
顏夙垂頭道:“兒臣沒事,隻是昨夜沒有睡好而已,讓母妃擔心了。”
嫻妃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今夜早點歇息。我聽說你父皇又犯病了,你去探望過你父皇了吧?”
顏夙眉頭揚了揚,慢慢說道:“兒臣剛從養心殿出來,兒臣出來時,父皇已經歇下了,母妃也早點去安歇吧。”顏夙並不想母妃此時去探望父皇,他知曉母妃此刻去,恐怕父皇會將對他的怒氣轉移到母妃身上。
嫻妃眉眼一彎,淡淡笑道:“恐怕是你又惹你父皇生氣了吧,你父皇的脾氣我曉得,你放心,母妃不會有事的,你早點回去歇著吧。”
顏夙點了點頭,目送著母妃上了鳳輦向養心殿方向而去,他這才轉身出宮。
顏夙回到王府時,正是晚膳之時。
他命李瑞出府去請謝滌塵和謝濯塵過來議事,自個兒沿著青石路走到了後院。方入了院門,他便看到了從窗戶裏透出來的白亮的光,讓他的心陡然更加涼了起來。
他在院門口站了片刻,便見玉冰從屋內掀簾子出來了,看到顏夙站在院門口,似乎並不意外。她快步走到顏夙麵前,施禮道:“王爺,她鬧了一日要離開王府,被奴婢攔下了,這會兒卻怎麽也不肯用膳。”
顏夙眉頭一凝,負手向屋內走去。
玉冰忙跟在後麵,到了屋門前,快步上前兩步掀開了屋簾。
顏夙定了定神,強行壓下心頭的厭惡和憎恨,這才進了屋,轉過一道屏風,便見在明亮的琉璃燈下,蘇挽香靜靜端坐著。她麵前的桌案上擺滿了膳食,但顯然,她並沒有動過。
聽見門響,蘇挽香慢慢抬起來頭,目光靜靜地落在了顏夙身上。
蘇挽香的雙目很漂亮,透著一絲清傲和淡定。
到了此時,顏夙還有些迷惑。
這雙眼睛看上去確實和白素萱有幾分相像,不光是眼睛,蘇挽香有時候的一顰一笑的神色也和白素萱有些神似。昨晚,若非那盛開的曇花沒有讓蘇挽香身上起紅點,若非她不知清夜苑之事,那麽,他會不會還在受著她的迷惑?還當她是變了模樣的素素?
顏夙此時是有些欽佩蘇青的,他到底是從哪裏找來的這麽一個極品?
在這個世上,你若是能夠找到兩個模樣相似的人,或許並非難事。但難得的是,找到兩個長相不太一樣的人,卻有著相似的神情、相似的氣質。換句話說,模樣再相同,那隻是模仿的下策。難得的是,內裏相似。她如此了解素萱,她到底是誰?
顏夙慢慢將目光從蘇挽香身上移到桌上的菜肴上,眉頭輕皺,對屋內的粉雪和翠蘭道:“你們都出去!”
幾人施禮退了出去。
顏夙踱到蘇挽香麵前,在她身側的空椅子上坐下,唇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伸手便去握她的手。蘇挽香眉頭輕顰,躲了過去,忽然扭頭對顏夙道:“安陵王大人,你昨夜答應得好好的,說要將我送走。忽然變了卦就不說了,怎麽整整一日都不見蹤影?如今你既回來了,那我便告知一聲,我要走了!”
顏夙唇角輕勾,俯身湊近蘇挽香,輕笑道:“素素,你就別耍脾氣了。安心在王府中住著可好?你可知我整整一日都在忙什麽?我入宮去見了父皇,求了他半日,他都沒答應重審白家之案。你若是此時出去,被有心人查明了你的身份,那可如何是好?”
蘇挽香垂頭,似是思索此事,片刻後抬首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不怕!”
“可我怕。”顏夙拉過蘇挽香的手,目光深幽,凝注在她的手腕上,慢慢說道:“我答應送你走,但是得在白家之案重審後,當我還了你的清白,那時候,我會讓你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出去,你可願意?”
顏夙這句話,可謂是真心話。所以這段話他說得頗真誠,隻不過,他口中的你,並非指的眼前的蘇挽香而已,而是藏在他心底深處的真正的素素。“我還能相信你嗎?”蘇挽香凝視著顏夙,慢慢問道。
顏夙點了點頭,定定道:“當年是我錯了。素素,我雖是主審,可最後定罪的是我的父皇,我根本無法阻止。所幸,我救了你的命。素素,當年從火場中救你出來,我也曾被火燎傷了手腕。但我當時憂心你的傷勢,又不敢讓旁人知曉我救了你,所以這傷沒有得到及時醫治。”
顏夙將衣袖慢慢擼起來,露出手腕外側猙獰的傷疤。
“你要信我,我說過,我會為你遮擋所有的風雨。我也說過,我絕不會讓你先死。我如今唯一後悔的便是,將你托付在蘇青的府上,讓你這些年認賊作父,委屈你了。”顏夙的語氣是溫柔而寵溺的。
這樣的語氣,在蘇挽香還沒有恢複記憶前,都不曾享受過,這是顏夙對白素萱專屬的語氣。而他臉上的笑意,雖然淺淡,但那樣溫柔。這種不太愛笑的男人,一旦笑起來,是會讓人目眩神迷的。
蘇挽香在片刻的怔愣後,才慢慢從顏夙的手掌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緩緩說道:“連城,假若你真的不知蘇青為人,我不會怪你。要我住在你的府中也可以,可你不能限製我出入。當年的案子,我不會隻偏信你一個人的話,我會查明,你到底值不值得我相信。”
“好,一切隨你!”顏夙執起桌上的筷子,夾了一塊翡翠菜心,送到蘇挽香碗裏,含笑道:“現在可以用膳了吧?”
蘇挽香執起筷子,扒拉著碗中的飯粒,輕輕點了點頭,臉上卻依然是一副淡漠孤高的表情。她吃了幾口,看到顏夙沒有吃,抬頭瞥了他一眼。
顏夙一笑道:“我已經在外麵吃過了,這會兒並不餓。”他又如何吃得下?
他又給蘇挽香夾了一塊荷葉脆皮雞肉,眯眼道:“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了,多吃些。”
蘇挽香垂下眼慢慢吃著飯,偶爾用眼角瞄一眼她身側的男子,看他優雅的動作和溫文的笑容,心裏湧上一股別樣的滋味。
顏夙執著筷子為蘇挽香夾菜,在蘇挽香垂頭用膳時,他的目光中偶爾劃過一絲猶如淬了冰雪的冷酷。
顏夙從蘇挽香房中出來時,天已到了二更。夜空中冷月舒展,灑下一地清輝。他出了後院,徑自到了前院書房中。
謝滌塵和謝濯塵早已到了,顏夙又派人去請了居住在王府的師爺易子陵。
“殿下,可是有急事?”謝滌塵一見顏夙進來,便急急問道。
顏夙在桌案一側落座,謝滌塵端起茶壺,取過一隻杯子,瑩瑩碧水自壺嘴中流淌而出,落入光潔如玉的杯中。顏夙端起杯子,卻無心飲茶,目光靜靜掃過謝滌塵、謝濯塵和易子陵,慢慢說道:“蘇青這些年,利用走私,貪汙了巨額的銀兩,今日我去牢中探望他了,他告訴我,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我。他告訴我一個地名,我派人去查看了,那裏隱藏著一個兵刃庫和糧草庫,以及一切作戰需要的帳篷用具等。”顏夙平靜無波地說道。
“蘇青想要殿下謀反?”謝滌塵驚異地說道。
顏夙點了點頭。
謝滌塵道:“他是糊塗了嗎?康陽王如今已經被軟禁,聖上又沒有別的子嗣,殿下繼位是理所應當,怎麽還需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易子陵搖了搖頭,“殿下,蘇青一定有他的思量。難道說,蘇青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聖上,還有別的子嗣?”
謝濯塵忽然說道:“我聽說當年白皇後有過一個皇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難道說那個孩子並沒有死?”
“也許吧,就算沒有那個孩子,還有一個七皇叔,如今他與天宸宗是一丘之貉。他們若是查出了蘇青的糧草庫,這事怕是會牽連到殿下身上。那個秦玖,她是不會放過殿下的。屆時,殿下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殿下當務之急便是把蘇青的那個糧草庫交出來。”易子陵憂心忡忡地說道。
顏夙想起今夜在宮內和慶帝的一番爭執,淡淡冷笑道:“隻怕他不會再信我了。況且……”餘下的話,顏夙沒有說出來。況且,父皇是不會重審白家之案的。既然他不肯,那麽就由他來做吧!
“如今,或許真的隻剩這一條路了。”顏夙冷冷說道。
“此事,還需要三思啊!殿下萬萬不可衝動。”謝滌塵沉吟著說道。可是,他卻也曉得,以慶帝的為人,若糧草之事敗露,而蘇青又是一直在向燁國走私,隻怕牽連到顏夙後便是萬劫不複的大罪。
謝濯塵一拍桌案道:“殿下何等英明之主,若不能順利繼位,才是天下百姓之苦。要屬下說,倒真不如速速起事,這朝中本就支持殿下之人居多。”
易子陵沉吟片刻,慢慢說道:“我同意。陛下身子本就極差,近年來越加多疑,在宮裏寵信惠妃,以至於朝中天宸宗仍占一席之地。隻盼殿下早日登基,大刀闊斧,還朝堂一個新麵貌。”
顏夙冷冷眯眼,“還有一件事,滌塵,這些日子,你暗中派人盯緊了蘇挽香,她與任何人接觸,都要回報。記住,萬不可讓她發現,我懷疑,她有武功!”
謝滌塵頓時瞪大了眼睛,他是知曉蘇挽香是白素萱的。此時,聽顏夙如此說,怎麽能不驚訝。
“殿下,你是說,她不是……”
顏夙點了點頭,起身踱到窗畔,起身將朱漆窗欞推開。凜冽的風撲麵而來,吹散了一屋子的溫暖熱氣,他傲立風中,雙目中霸氣凜然。
“快要到中秋佳節了啊!”顏夙慢慢說道。
榴蓮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半夢半醒,他隱約感覺到有一雙手,溫柔地撫過他的額頭,讓他感覺到莫名的親切。在睡夢之中,他忽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安定、幸福和心動。
這種感覺,這種溫柔的觸摸,這種讓他心情如此雀躍的感覺,他隻在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過。
他數次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總是無能為力。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他終於醒了過來。
日光透過窗欞照映進來,一室煦暖,桌麵上的細腰花瓶內,有花在盛放,屋內淡香幽幽。
他曉得這不是他府內的寢房,似乎是他曾在秦玖府內做侍從時居住過的房間。他眨了眨眼,轉過頭,便看到坐在床沿上的女子。她也受了傷,臉色極是蒼白,透著深深的疲倦,原本流轉多情的雙目此時含著一絲焦急,看到他醒來,她唇角立刻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榴蓮直直地凝視著秦玖,好似不認識她一般,目光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流轉。
秦玖淺淺一笑,“總算是醒了,不然我這府中的門檻都要被某些人踏破了。”
榴蓮卻似乎沒聽懂秦玖在說什麽一般,眼神依然直愣愣地盯著秦玖。秦玖臉色一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並未發燙。她蹙眉道:“蓮兒,怎麽還在迷糊中?”
榴蓮還是直直瞧著秦玖,眼珠也不轉,眼神幽深,看不出表情。
秦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如今終於等到他醒了,卻是這樣迷迷瞪瞪的,秦玖心中頓時一沉,別是那個殺手還對榴蓮下了別的毒。這下她有些心驚,伸手拍了拍榴蓮的臉頰,自言自語道:“蓮兒,秦非凡,逸兒,醒了嗎?你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可是傷到了頭?”
她的擔心榴蓮一應看在眼裏,眼睛瞬間便有些發紅,他扭過頭,將目光轉向床裏,過了半晌,才又轉了回來,直盯著秦玖問道:“你就是她,對不對?”
榴蓮終於開口,秦玖頓時心中一鬆。可是待她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她自然明白榴蓮話裏的意思,心中不是不吃驚的。她慢慢挑高了眉頭,故作驚訝地問道:“她?她是誰?”
“萱姐姐!”榴蓮定定說道。
秦玖含笑道:“萱姐姐是誰?”
“白、素、萱!”榴蓮一字一頓,慢慢吐出了這個名字,這個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一想起來就讓他肝腸寸斷的名字。
秦玖就是他的萱姐姐,萱姐姐就是秦玖!換了當初方進京的他,打死他也不會想到的。因這兩個人實在相差太多,無論是誰,也絕不可能會相信她們會是同一個人,就是想一想也會覺得不可能。
白素萱是那樣風華絕代端莊溫柔猶若天仙一樣的人物,而秦玖卻是令人唾棄的妖女。她們不可能是一個人,更何況,她們的麵貌也如此不同。
可是,榴蓮心中卻認定了她們就是同一個人。他望著秦玖泛著血絲的雙目,更加肯定。因為這個世上能如此待他的,會如此待他的,除了萱姐姐,再無別人。是她讓他入了天宸宗,讓他做了她的侍從,他心內恨極了他,日日盼著她死。
可如今想來,那不過是她要將他放在身邊護著。她沒事會調笑他幾句,可真正一遇到危險,卻從不讓他去出頭,而且還派人保護著他。
她安排他入了翰林院,又入了刑部,她和他一起調查白家之案。
他被擄,她孤身舍命去救他。
他昏迷時,那雙撫在他額頭上的溫軟的手。
她給他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好!
“白素萱,不是已經死了嗎?”秦玖慢慢說道。
榴蓮不顧身上的傷勢,慢慢撐著身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為白家平反?你為什麽知道我叫逸兒?你為什麽要拚命救我?你為什麽要待我這麽好?”榴蓮一連串問出幾個問題。
秦玖頓時有些啞口無言,她從未想到榴蓮會這麽快來問她這些問題。她原本是打算,到了必要的時候,再也隱瞞不住時,她會將事情悉數告訴他。可未曾想到,他竟然會猜到,且這麽確定,她就是白素萱。
“蓮兒……難道我不能待你好嗎?”
榴蓮並不說話,他隻是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就算她不承認,他也曉得是她。他看著她妖嬈的眉眼,心底深處浮上來的卻是另一個天仙般的模樣,這一妖一仙的巨大不同,讓他心底突然泛起了一股酸楚,這股酸楚在心底慢慢地發酵,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疼痛。
他知道這些年,她一定是痛的。
可到底怎樣才能讓一個人,將所有的痛楚掩藏在妖嬈的笑容之後,即使有了再深再痛再猙獰的傷口,她也從不肯暴露人前,而是選擇在無人的角落裏獨自舔舐。
榴蓮眸中早已含著兩汪淚,到了此時,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個時候,他已經忘記了他還是刑部尚書,忘記了他已經是一個男子漢了,在她麵前,他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他還是那個每年生辰日都眼巴巴盼著她來的少年。
秦玖強壓著心頭的波動,伸臂將榴蓮擁在懷裏,她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身上鞭打的傷口。但榴蓮卻似乎渾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他此時的感覺都在這個懷抱上,溫暖而舒適。
“逸兒,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再瞞你了。有些事情,你早晚都要知道的。”秦玖輕輕撫了撫榴蓮的肩頭,慢慢推開了他。
榴蓮見秦玖臉色肅穆,他拭去眼角的淚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榻上,與秦玖對視著。他隱約預感到,她所說的事情很重要,而且還是與他有關的。但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消息竟是如此讓他震驚。
他——是白皇後的兒子。
臨近中秋,朝中局勢越來越不穩當。
榴蓮受傷之事,在朝內引起了軒然大波,有心人都曉得,這是有人不想讓白家之案重審,由此可見,白家之案確實疑點重重。慶帝雖因榴蓮那日的頂撞十分不喜,但表麵功夫還是做到了,派太監總管李英親自送去了上好的傷藥,讓榴蓮盡管在家休養,不用急著上朝。其實,探望的真實目的,怕隻是最後一句,不用急著上朝吧!
慶帝也派人去調查劫持刺殺榴蓮之事,最後這件事因為殺手全部被殺而不了了之。卻不想幾日後,傳來了嚴王顏聿派人將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絕命幫給滅了的消息。據說,連絕命幫的首領都被他捉住了。
蘇青已經獲罪,他這件走私兵器的案子涉及燁國和天宸宗,極其複雜。因為這案子涉及了天宸宗之人王天佑,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定案。倘若判定天宸宗私交敵國,意圖謀反,這罪名可不小。天宸宗不光在朝中根基很深,在江湖上也有很廣泛的勢力,一下子拔除並不易,勢必會引起大亂,動搖國本。與此同時,天宸宗一黨以惠妃為代表忙急著撇清關係,說王天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脫離了天宸宗,乃天宸宗的叛徒,這件事隻是他個人之事,與天宸宗沒有半點幹係。
這件案子,最終以蘇青和王天佑走私兵器,私通敵國,判了全家抄斬之罪,並沒有株連到天宸宗。
秦玖早猜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這件事至少是給慶帝敲了警鍾,如今的天宸宗,到底是哪個國家的天宸宗,還尚未可知。
秦玖猜到了不會株連到天宸宗,卻沒有猜到,這件事似乎也沒有株連到蘇挽香。據說是因為蘇挽香嫁入安陵王府,已經身懷有嗣,暫時逃過了死罪。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秦玖唇角漾起了一抹冷笑。當日,顏夙和蘇挽香大婚受阻,蘇挽香自請歸家,如今竟然懷有皇家血脈,這麽說,他們後來還是做了夫妻了。顏夙不顧蘇青大罪,還如此待蘇挽香,當真是深情感人。倘若沒有,隻是以此為借口保住蘇挽香性命,連這樣的招兒都想得出來,足見顏夙的情深,蘇挽香該是很歡欣的吧!
居住在安王府,處於軟禁之中的蘇挽香,此時卻並沒有感覺到歡欣。
屋內琉璃燈散發的白亮的光芒映在她臉上,白淨的臉上隱約泛起一抹清冷之意。徐徐微風輕搖著樹影,發出輕微的聲響。或許是因為屋內人的神色陰冷,所以這溫暖屋內的氣氛似乎也跟著冷了幾分,透著難以捉摸的陰暗。
翠蘭在門口探頭探腦,見玉冰和粉雪都不在,這才回身走到蘇挽香榻前,施禮說道:“主子,王爺待您倒真是情深意重,就連這種欺君之罪都犯下了,您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你覺得,以前,就是以前,幾日前,王爺可曾對我這般深情?”蘇挽香掃了翠蘭一眼,慢慢問道。
翠蘭皺眉想了想,“以前,幾日前,王爺對姑娘也不錯啊!隻是,這幾日,似乎對姑娘更好了而已。”
“是啊,他如今越是待我好,我心裏便越是難受!”蘇挽香夢囈一般說道。
翠蘭看了一眼蘇挽香,她不是特別明白蘇挽香為何會這麽說。這樣的好,曾是蘇挽香夢寐以求的,她果然也得到了。那樣的溫柔淺笑,那樣的輕言慢語,那樣的體貼周到,她隻不過是頂著另一個人的名頭得到的罷了!
想起這種原因,蘇挽香的臉色便越加陰沉,心中便好似被深秋的霜打了一般,有些涼森森的難受。她伸出手,抓緊了手中的錦帕,將那錦帕揉成了一團。
她很歡喜他這麽對她,可是她卻並沒有幸福的感覺。
“無論如何,主子您總算逃過了一劫,這說明王爺對您是真心的。當初,我們哪裏想得到蘇青竟會倒了,幸而主子沒有頂著他的名頭受了株連。”翠蘭寬慰道。
蘇挽香卻對這個並不在意,就算受了株連,她也有的是辦法逃出生天。
“我有孕的事情,是不是傳遍京師了?”蘇挽香伸指在桌角上一捏,寒浸浸地問道。
翠蘭點了點頭,“昨兒個王爺命人傳出去的,現如今該是傳遍麗京了吧。”
蘇挽香慢慢鬆開了桌角,重新又拿起帕子揉來揉去。她忽然問道:“今兒是八月幾日了?”
翠蘭扳著手指算了算,“今兒已經八月十二了,很快便要過中秋節了。”
蘇挽香聞言,悚然一驚。
翠蘭心中也是有些怪異,隻是她想的卻是,蘇挽香嫁過來才半月多,這就傳出有孕,似乎有些不妥當,但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蘇挽香想的卻不是這個,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到八月十五了啊!
“翠蘭,明日,無論如何,我也要設法出府一趟。”蘇挽香咬牙說道。
“王妃,夜宵已經好了,奴婢們端進來嗎?”竹簾外傳來玉冰的聲音。
蘇挽香捏緊帕子的手慢慢鬆開,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孤高淡然的表情。
翠蘭已經走過去打起了簾子,玉冰和粉雪端著燕窩漫步走了進來。兩人將燕窩放到桌案上,粉雪含笑道:“王妃此刻身子不比以前,想吃什麽就盡管吩咐奴婢,王爺吩咐了,不管王妃要什麽,天上飛的,海裏遊的,都要為王妃弄到。”
蘇挽香唇角含笑,淡淡點了點頭。
玉冰施禮道:“天兒不早了,奴婢們不敢再來打攪王妃,碗碟就待明早再收,王妃用罷早點歇著吧。”
兩人說完便退下了。
蘇挽香盯著這碗燕窩,想著這本是顏夙給那個人的,心頭憤恨之氣又升了起來。可隨即想到,若沒有占著這個身份,怕是這個也得不到,心中又覺得釋然了些。
京中隱約有流言蜚語傳出,說是蘇青這些年走私囤積了大筆銀兩,數目之巨大堪比國庫。在天牢之中的蘇青不肯將這筆銀兩的去向說出來,他對安陵王顏夙忠心耿耿,那筆銀兩定是為了安陵王以備不時之需的。至於這不時之需是什麽事,有心人都是猜得出來的。也有人說,貪墨銀兩的或許不是蘇青,而是安陵王,他隻是替安陵王頂罪的。總之,在蘇青之案後,顏夙成為了京中的焦點人物。
這日,秦玖乘坐馬車到了無憂居。
秋意漸濃,無憂居後院內的秋海棠開得如火如荼,香氣宜人。
蘭舍看到秦玖到來,忙打發人擺了一桌的精致小菜,然後將閑雜人都屏退。他為秦玖斟了一杯菊花酒,推到她麵前,笑道:“九爺,這菊花酒極清淡,可要飲上一杯?”
秦玖嫣然笑道:“不了,我飲茶即可。蘭兒,宮中可來了消息?”
為了避免有人懷疑到蔡供奉,所以宮中的消息每次都是通過蘭舍這邊轉到秦玖處。
蘭舍點點頭,從衣襟中掏出來一封信箋。秦玖接過來,凝眸看完,雙眉深蹙了起來。顏聿說得確實沒錯,慶帝心中確實有心結,而這個心結,也確實和慶帝的病情有關。
蔡供奉去查了當年慶帝重病時所用的藥物,並沒有發現什麽問題,當然,在宮中要想在皇帝的藥物中動手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慶帝的父皇便是因為不慎喝了毒藥而薨,所以,在這方麵,慶帝是極謹慎的。
很奇怪的是,慶帝重病時的藥物並沒有問題,但是,其後慶帝身子忽然好了起來,卻是在禦醫的建議下,換了一種藥物。而這種藥,卻是有問題的。之前的藥物都是禦醫司徒珍所開的方子,後來的藥物,是張廷海張禦醫所開的方子。這個方子中有一味慢性的藥物山黧豆,毒性不大,長期服用可使人骨骼變形,全身無力。這種藥物出現在藥方中,而慶帝並沒有出現所謂的症狀,而是病情逐漸好轉,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張廷海是用它來以毒攻毒的。
由此秦玖推出:第一,慶帝之前重病確實是因為中毒,張廷海以毒攻毒治好了慶帝的病。第二,慶帝並沒有中毒,張廷海用山黧豆的同時,又用了一味藥解了山黧豆的毒性,從而打著以毒攻毒的幌子,治好了慶帝的病。其後,說慶帝之前重病是因為中毒,嫁禍給白皇後和司徒珍。
秦玖覺得是後者。
因為慶帝之前如果確實是因為中毒的話,沒理由司徒珍看不出來。張廷海治好了慶帝的病,可能隻是因為司徒珍和其他禦醫的藥物確實起了作用,在慶帝即將病好時,他出頭自然便好治了。而張廷海,也是因為此次為慶帝看病,得到了升遷。
蔡供奉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又將慶帝過去和如今平日的膳食查了下,發現慶帝慣常食用的飲食中,有一道蘆薈湯,恰可以將山黧豆的毒性消去。
沒有什麽以毒攻毒,隻是一次陷害!
秦玖想起姑母絕麗溫婉的容顏,心內一陣酸楚。
君恩淡薄,皇帝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夫。他是天、是君、是主子,他信任你時,可以給你無上榮耀,他懷疑你時,可以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件事,是惠妃所做嗎?”蘭舍問道。
秦玖慢慢眯眼,這件事從張廷海入手,自然可以很快查出來。
窗外傳來無憂居歌姬幽幽的歌聲,秦玖忽問道:“嚴王近來可到過無憂居?”
蘭舍搖頭道:“近日沒來過,九爺為何想起問他?”
秦玖淡笑道:“沒什麽,你離他的線人盼馨遠一點。前幾日,我發現他手下有些能人,武藝高強,擅長射箭,隻怕這隻是顏聿實力的冰山一角,你在這裏行事萬萬要小心。”
蘭舍輕輕點頭。
過幾日便是八月十五了。
中秋佳節是一個大節日。
這半年多來,京中事情不斷,最近朝內也是多事之秋。吏部尚書張年奏請了慶帝,依照著往年的慣例,今年依舊會舉行各種盛典。慶帝似乎也想借著這一個節日,熱鬧熱鬧,驅一驅朝中的陰晦之氣。
這日一早,秦玖派人將在金吾衛供職的周勝請了過來。
自從那次在秋募會上秦玖介紹周勝入了秋募會後,周勝對秦玖極是友善,隔三岔五便會到秦府來探望她,帶來一些外麵的消息。那次秋募會,周勝在其後的比試中表現不俗,最後加入了金吾衛。秋募會,是為京中驍騎,以及金吾衛和兵部招募一些士兵。但因為秋募會後來是顏聿主持的,所以便將周勝,以及一些獲勝者分到了金吾衛之中。
秦玖叫周勝來,便是想問一問他,這幾日在金吾衛中,可有發現什麽異樣。周勝隨著枇杷快步進了院,他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落魄的乞丐,整個人看上去帶著勃勃生氣。他一看到秦玖,便咧嘴笑道:“秦姑娘,你什麽時候讓俺來做你的侍衛,俺在金吾衛待得不耐煩了。”
秦玖笑吟吟道:“周兄,做我的侍衛容易,金吾衛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進去的,周兄當珍惜這次機會才對。”
周勝撓了撓頭,“這次和俺一起入金吾衛的人,大多都升遷了,就俺還在底層混。”
秦玖心中明白,當日周勝和她表現得很親近,後來又出麵和顏夙一方比武,自然是入了謝滌塵的眼,他又如何肯讓一個和天宸宗親近的人升遷。
“周兄不必著急,你早晚會有飛黃騰達的那麽一日的。我今日叫周兄來,便是想問一問,這兩日,周兄可發覺金吾衛中有什麽異樣?”
周勝想了想,低聲道:“你這麽一說,俺倒是真覺出來點什麽。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金吾衛負責京城的安全,有些兵力上的調動。這些算不正常嗎?”
秦玖臉上恬淡的笑意逐漸化為深深的思索。
這自然是正常的,可就是因為這個時候,不管如何調動兵力都是正常的,不易被人察覺,所以有點不正常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從她年初回到麗京,到如今已經大半年,按照她的計劃,已經一步步將顏夙逼到了死角,她知道,她預料的事情就要發生了。或許,就在八月十五。
京中的流言是由秦玖派人悄然散布出去的,自然這些流言才剛剛開始,隻是小範圍悄然流傳的,一時半會兒還傳不到宮裏慶帝耳邊去。但是,以顏夙手下耳目的本事,恐怕早已到了顏夙耳中。麵對這流言,他隻有兩條路,那便是到慶帝麵前澄清和逼宮。澄清這條路,顏夙做了,就算慶帝表麵上信了,隻怕心中也是不信的。信任崩潰了,重建起來,也許需要很多年,假若顏夙對皇位確實在意,那麽對於他而言,便唯有逼宮這一條路了。
金吾衛是護衛京城外城安全的,勢必會調動兵力,用這種冠冕堂皇的名義來安排逼宮人手,而且還讓人看不出破綻,這是最有可能的。
秦玖猜測到了這種可能性,但可能性再大,也隻是她的猜測,她並不能完全確定。況且,她並沒有證據。如今要做的是,提前做好防範。
秦玖派人將此事報給了連玉人,自從她入了天宸宗,就一日也沒有對連玉人這個人放鬆過警惕。她知道總有一日,這個人會犯上作亂的。隻不過,如今他也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
顏夙逼宮就是一個機會。若是連玉人知曉此事,說不定會趁機作亂。
那一夜,連玉人進京,她向他說明了要支持顏聿後,他欣然同意,並將麗京城中吳鉤率領的天宸宗精銳交給了她指揮,其後便再沒有了消息,支持顏聿上位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了她,這讓秦玖不得不警惕。秦玖了解連玉人,若是時而有點什麽事情,才算是正常的。相反,一切平靜,沒有異樣,反倒是不正常的。這並不能說明連玉人很放心她,隻能說明連玉人已經有了其他打算。
秦玖眉頭深蹙,對周勝道:“周兄,請你這兩日多注意一下金吾衛的動向,有異樣還煩請周兄及時告訴我。”
周勝點點頭,“秦姑娘,您是我的恩人,您所托之事便是我的事,我一定隨時報告金吾衛的動向。”
周勝走了後,秦玖吩咐枇杷,將散落在江湖上的素衣局人手全部召集起來,到麗京待命。
在敲了三更鼓後,蘇挽香出了安陵王府。她出來得很順利,王府內的人都以為她已經睡下了。她輕功還不錯,避過府內巡邏的府兵,徑直去了西市的一處布莊。
夜已深,西市已經散了,不多的幾個攤子還擺在那裏。布莊還沒有打烊,店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準備關門,便看到一個人影從門外閃了進來。
他警覺地抬起頭,就見那人將臉上的麵巾扯了下來,露出一張素白清冷的臉龐。
“主子到了嗎?”蘇挽香冷冷問道。
店主恭敬地朝著蘇挽香一笑,壓低聲音道:“收到了你白日派人傳來的信,屬下便傳信給他了,如今還不曾到。”
蘇挽香頗有些失望,白日裏她已經讓翠蘭借著出去買東西的機會捎了信兒出來,如今他竟是還沒到?蘇挽香焦急地在屋內踱了兩步,冷聲道:“你告訴我到哪裏能找到他?”
“主子吩咐過,不能隨便暴露他藏身之地!”店主小心翼翼道。
蘇挽香柳眉一豎,正要發作,便聽得身後有人嗤笑一聲,那聲音之輕,宛若耳語,卻偏又讓人心驚膽戰。她驀然轉過身,便看到身後還不曾完全關嚴的門板上靠著一個人。
雪白色華麗袍服,身姿挺拔,麵上罩著一個麵具,似乎是在西市街麵上買的小兒玩具,隨隨便便覆在麵上,唯露出一對漆黑眉眼,華光流轉。
她不由得低聲道:“你來了。”
白衣人並不說話,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叫我說什麽好呢?叫你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巴巴地跑出來做什麽,萬一讓人跟蹤了呢?”
蘇挽香忙道:“屬下一路上留了心,並未察覺到有人跟蹤。”
白衣人冷笑道:“你還是小看了安陵王,他訓練出來的跟蹤高手,假若真想跟蹤你,能讓你察覺到?說吧,到底什麽事?”
蘇挽香整理了一下思路,低聲道:“屬下有孕之事是假的,隻是他為了保住我的命才這般說的。”
白衣人嗬嗬一笑,慢悠悠道:“這麽說,你都嫁給他這麽多日了,還沒有將他勾上手。”
蘇挽香眉頭蹙了蹙,蒼白的麵容在燈下添了幾分羞惱的紅暈。
“那倒不要緊,既然他親自說了你有孕,那就是你有孕了。”
蘇挽香臉色微變,“可是,就快到中秋節了。你之前曾說過,這日或許會是一個好時機,你就會……”
白衣人舉手打斷了蘇挽香的話,輕聲一笑道:“你聽著,八月十五的事情你不要管。既然他說你有喜了,你就該好好珍惜,難道你以為你還能真的有喜?”
“可是這畢竟是假的,是不是可以延後?”蘇挽香急急道。
白衣人回首,目光淩厲地從蘇挽香臉上刮過,語氣也陡然轉冷,“既然說你有了就是有了。你隻管乖乖待在王府,護好你腹中的——皇——嗣。”他加重了皇嗣兩個字的語氣。
“另外,還有件事需要你去做。”白衣人一招手,蘇挽香便忙俯身過來,那人在她耳畔低語幾句,她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蘇挽香回府後不久,暗探便將她去了西市布莊的消息報到了顏夙那裏。
夜風襲來,顏夙慢慢裹緊了身上的素袍,冷聲問道:“派幾個暗哨盯緊那個布莊,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暗探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