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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碧血沾襟

  馬車裏,秦玖為黃毛敷好了藥,斜睨著榴蓮,問道:“蓮兒,臉色怎麽這麽差?”


  榴蓮清雋的臉上一片慘白,薄唇緊抿,黑眸中神色黯淡。說起來,榴蓮也算是一個小美男,雖說沒有顏聿極品,沒有顏夙絕代,但卻自有一種風華。隻因年齡稍小,稚氣未脫。但是,他臉上卻有幾分掩藏不住的傲氣。這傲氣說明,此刻,他正在生秦玖的氣。


  “蓮兒,今天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了。”秦玖輕輕歎息一聲。


  榴蓮抿唇不語,稚嫩的臉龐上,淡淡青澀的氣息之外,分明還有一絲難言的倔強之意。


  “其實,我這麽做,是真的希望你能過得好。”秦玖慢慢說道。


  “這麽說,方才,那串珍珠不是嫻妃娘娘在為難你,而是雲韶國三公主在擇婿,是嗎?”榴蓮終於開口,但聲音裏卻夾雜著說不出的怒意。


  原來,沒有人告訴他,他也已經猜了出來。秦玖心中一痛,慢慢點了點頭。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榴蓮目光灼灼,逼視著秦玖,“那一日,在天一街,尚楚楚從馬上跌了下來,是你做的手腳吧,當時我就感覺到似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衝了出去將她接在懷裏。那一夜,你命我到夜市上買兵刃,也是早就料到尚楚楚會去逛夜市,就是為了安排我遇上三公主,是不是?”榴蓮的聲音有著成年男子的低沉,卻也混合著稚氣少年的清澈,同時還隱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怨。


  “你這麽苦心設計,就是為了讓我能夠娶三公主,是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榴蓮漆黑的眸中閃耀著令人心碎的淒涼。


  秦玖慢慢轉首,不忍心去看他。馬車中氣氛沉悶,就連黃毛也感染了他們的情緒,乖巧地一動不動,隻是瞪著眼睛,一會兒看看秦玖,一會兒看看榴蓮。


  “你說為了我好,可是你知道我覺得什麽是好嗎?我將來隻想娶一個我喜歡的女子,不管她是不是公主。”榴蓮低聲說道。


  秦玖心中一陣難過。她費盡心機安排榴蓮和尚楚楚相識,原本就是打算讓他倆能夠心生愛慕,卻未曾想到,一切都是徒勞。方才,在沐芳園中,當榴蓮知曉尚楚楚可能有危險時,確實是緊張的。她以為他已經喜歡上尚楚楚,卻忽略了他本就善良,就算是不相幹的人遇到危險,他也會緊張的。


  “蓮兒,你說得對。我們都想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這個願望卻往往很難實現。我不想多說什麽,隻想告訴你,你從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的姻緣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秦玖倦極,靠著馬車車廂,慢慢閉上了眼睛。


  “由不得我自己做主?我偏要自己做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鬼話,隻知道,自從出了天宸宗,來到了麗京城,你就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去參加春試,這個我心甘情願去做。反正我是你的奴才,我為你做這些是應該的。可如今,你卻又利用我和雲韶國結親。秦玖,這些日子,我有時會感覺到你對我很好,可是,你對一個人的好暗藏著那麽多心計,你不覺得累嗎?”榴蓮的聲音因為哽咽而有些嘶啞。


  累嗎?怎麽能不累呢?累的不光是身體,還有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她早已累極倦極。可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她怕自己再不能爬起來。

  秦玖緩緩睜開眼,看著幾乎要哭出來的榴蓮,她伸出手,慢慢撫上榴蓮的肩頭,卻被榴蓮猛然一甩,手砸在了車廂壁上。


  秦玖皺了皺眉,漆黑的鳳目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在幽暗的車廂內,格外逼人。她微微眯眼,冷聲說道:“司徒逸!”她叫出這個名字時,是咬著牙根,似乎用了千鈞之力,才將這個名字喊了出來。


  榴蓮,是秦玖為他起的名字。


  秦非凡,是秦玖為他取的官名。


  但實際上,榴蓮有自己的名字,他從小就叫司徒逸,據說,“逸”這個字,是他母親為他起的,因為他母親希望他一生安逸。這個名字自從三年前,便再也沒有人叫過了,他從未想到,秦玖會知道他這個名字。


  “你……你不要叫我這個名字,隻有我的親人才可以這麽叫我。”驚異過後,榴蓮很快恢複了冷靜,毫不留情地說道。


  秦玖微微眯眼。


  今日,也許是到了不得不為榴蓮下一貼猛藥的時候了。


  “親人?!”秦玖低低地吐出了這兩個字,鳳目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波瀾,她慢慢抬起頭,伸指撩開了馬車的窗簾。


  落日已經西沉,唯留下一片晚霞孤獨地在西天滯留。


  秦玖臉上神色變幻莫測,最終竟是冷酷至極,“你,還有親人嗎?”


  榴蓮凝眉,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她一動不動地靠在車廂上,身子藏在陰影裏,臉上除了冷酷之色,還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好似寒冬夜裏的那一抹月色,有著慘淡的白。


  榴蓮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秦玖,她的神色太凝重,讓他的心無端地發怵。


  “我自然有親人了,誰沒有親人呢?”他的家雖然倒了,父母雖然獲罪,但隻不過是發配,如若不是因為秦玖將他抓到了天宸宗,他早就去找他們了。


  “你沒有!你的家人,都已經死了!”秦玖坐直了身軀,美麗的麵容上散發著罕見的決絕。


  她是一字一句說的,每一個字,都好似浸著血。


  榴蓮愣住了。他吃驚地望著秦玖,他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人,會詛咒別人的全家。他望著她的眼睛,幾乎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道:“你的家人才死了,你全家都死光了!”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到秦玖的表情。她周身上下籠罩著一種悲傷,她明明沒有流淚,可是他卻覺得她是在哭。她的身體在顫抖,雖說很輕微,很難以發覺,但的確是在顫抖,痙攣一般在顫抖。就好像,整個身體都在哭一樣。


  “我……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我……”榴蓮顫聲說道,“你別難過啊!”


  “你沒有說錯,我全家確實都死光了!”秦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懷裏黃毛柔軟的羽毛,很快定下了心,慢慢說道。


  榴蓮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對不起!”榴蓮握緊拳頭,心中不知為何劃過一絲沉重的疼痛,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或許是感染了她的悲傷吧。

  “你不用說對不起,因為我方才說得沒有錯!你的家人,確實都已經不在人世了。當年,你家中出事後,你就到了天宸宗,所以後麵的事情你並不知道。向邊疆發配,隻不過是你家人安慰你所以才那麽說的,他們怕你擔心他們。所以才暗中將你送走了,他們其實都不在了,而且,你,司徒逸也死了。替你死的,是你從小到大,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的那個侍衛。”秦玖凝視著他,緩緩說道。


  榴蓮徹底驚住了。他根本不相信秦玖的話。


  “你胡說,你在騙我!”他嘶聲說道。


  可是,他看到秦玖的眼睛中那深重的悲憫之色。如果說,方才秦玖說他全家都死了,榴蓮以為是詛咒,而此刻秦玖再說,雖然他不承認她說的是真的,但內心深處,竟奇異般地覺得,她沒有騙他。


  “他們是冤死的,作為人子,你現在做的,就是應該為他們雪冤。而你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在朝中立足。但為了更快能在朝中立足,你就必須要有背景,所以,你要娶雲韶國三公主尚楚楚。”秦玖繼續說道。


  榴蓮望著秦玖,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覺得一種濃重的悲傷在心中彌漫開來。白日裏胸臆間受的傷,此時,竟一下一下狠狠地痛著,好似有人在猛烈敲打著他。


  在心傷和傷痛的衝擊下,他漸感承受不住,大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秦玖伸出手,慢慢撫摸過榴蓮略帶稚氣的俊臉,低低說道:“逸兒!”


  西天最後一抹晚霞,猶若一件絢爛的霞衣,溫柔地垂向大地。山風透過車窗吹了進來,並不冷,暖暖的,且帶著桃花的香甜之氣。但此時此刻,秦玖卻感覺不到一絲美好。隻覺得那風如此冷,像一把無比鋒利的尖刀,在她身體裏不停地刺著血肉一般。


  “逸兒!原諒我,你這一生是注定不能安逸了。但無論刀山火海,都有我陪著你!別怕!”她柔聲說道,轉首望向窗外。


  在黯淡的天光裏,眼角邊的淚痣嫣紅如血。


  顏聿回到王府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空中一鉤彎月,散發著柔柔的清光。他下了馬車,緩步入了王府正門,穿過回廳和長廊,入了他所居住的夢園。


  貂蟬和昭君上前,替他將外罩的披風解去,將玄紅色衣袍換了下來,為他著上一件寬鬆的淺白色絲衣。玉環端來麵盆,顏聿淨過手臉,便漫步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有小丫鬟送來了夜宵,四大美人在桌案上一一擺好,便施禮退了下去。


  顏聿懶懶靠在椅背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將今日在明月山莊的事情理了一遍,覺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對勁。他揉了揉額角,慢慢睜開眼睛,無意間瞥了屏風後一眼。


  顏聿的屋內布置得華貴而奢侈,一架水晶的大屏風擺在屋內,在幽淡的燈光下,隱約看得見後麵有一道人影。


  他低低歎息一聲,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意,伸了個懶腰,拈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自言自語道:“這糕點真是好吃,貂蟬的手藝越來越好了。”話音方落,他手中糕點便朝著屏風那裏彈了出去。

  “來者是客,也請品嚐品嚐。”顏聿懶洋洋說道。


  屏風後的人影朗笑一聲,快步轉了出來。


  顏聿看清了來人,挺拔的身形忽然從椅子上躍起,輕飄如鴻毛般,向那人飄了過去。那道人影見狀,不敢大意,也揮掌朝著顏聿攻去。


  偌大的鬥室內,燈光繚繞,潔白的牆麵上,映出兩道酣鬥的人影。


  拳風呼呼,掌風唰唰,室內強勁的真氣飄蕩,激得室內淡紫色的窗紗不斷地飛舞著。不過片刻工夫,兩人已經鬥了數招。到了最後,隻聽得那人一聲朗笑,收拳凝立,朝著顏聿一施禮道:“王爺,冒犯了。”


  顏聿懶洋洋一笑,坐到椅子上,說道:“阿仁,多日不見,你的武藝又精進了。”


  在燈影之下卓然而立的,正是白日裏和顏聿比賽挑滑車的聶仁聶大將軍。此時,他身著一身緊身黑衣,完全是夜行人的打扮。


  他望著顏聿,唇角含笑道:“王爺謬讚了,可我還是和王爺相差甚遠。”說著,便自行走到桌案一側坐下,從碟子裏拈了一塊糕點,吃了起來。


  顏聿慢條斯理地微笑,“不是說,讓你沒事別來這裏嗎?若是讓別人發現了,那本王今日在明月山莊和你比賽挑滑車,豈不是白折騰了。”顏聿白日裏和聶仁鬧翻,便是為了讓旁人認為他兩人不和,不會懷疑聶仁是他的人。


  “難道是在明月山莊沒吃飽,到我這裏找食吃了?”顏聿眯眼又道。


  聶仁嚼了幾口,將糕點咽了下去,意猶未盡地咂了咂舌,渾然沒有一絲白日裏那嚴謹的將軍樣子。


  “王爺,我又不是貓!”他笑吟吟說道,皺了皺眉頭,為難地說道:“屬下冒昧前來,確實是有事。”


  “說!”顏聿唇角含著瀲灩的笑意,輕輕搖晃著轉椅,慢悠悠地道。


  聶仁臉色漸轉凝重,慢慢說道:“王爺,屬下真的要娶雲韶國二公主嗎?”


  顏聿斜靠著椅背,伸指轉動著手中的碧綠色扳指,懶洋洋道:“你不是很喜歡她嗎?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嗎?”


  聶仁臉微微一紅,慢慢說道:“王爺,可是……她喜歡的卻並不是屬下,倘若,她知道當初那個人其實是王爺……”


  “你不說,她又如何會知道?”顏聿打斷了聶仁的話,定定說道。燈光下,狹長邪魅的眼睛黑如墨畫,薄削的唇角微微勾著,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屬下覺得,這樣對思思公主不公平,她其實喜歡的是王爺,可是我卻李代桃僵。”聶仁萬分為難地說道。


  顏聿微微眯了眯眼,良久不說話。


  燈光照進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此刻黝黑而深邃,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他唇角的笑意斂去,原本魅惑懾人的麵容,此刻看上去俊冷而凝重。他一挑眉,淡淡說道:“阿仁,這個世上,難道不公平之事還少嗎?你這樣喜歡她,她能嫁給你,是她的福分。倘若是嫁給我,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聶仁沉默不語,良久低聲問道:“王爺,你確實,一點也不喜歡思思公主嗎?當初你遇到她,可是在白姑娘之前的。難道,王爺沒有一點動心嗎?”

  顏聿一抬手,止住了聶仁的話,“聶仁,感情之事,是不分認識先後的,當年我的確很欣賞尚思思,可是並沒有男女之情。你放心就好。我意已決,再無更改,阿仁不要多說了。我和她之間的事情,隻要你不說,尚思思是不會知道的。”


  聶仁慢慢點了點頭,隻是臉上卻神色糾結。


  顏聿起身,負手走到聶仁麵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阿仁,本王從今日的情況看,尚思思對你,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聶仁皺眉,“那是因為她以為我是你。”


  顏聿勾唇,懶洋洋說道:“阿仁,你覺得尚思思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嗎?”


  聶仁歎息一聲,凝視著顏聿,慢慢說道:“玉衡,你這是何苦呢?”


  顏聿在封地麟州時,結識了一幫兄弟,聶仁便是其中之一。他們相識於危時,情如兄弟,當年,顏聿所受的苦,聶仁是清楚的,他們私下裏一直是直呼其名的。


  過了片刻,聶仁忽然問道:“王爺,三公主尚楚楚要嫁給秦非凡,此事有些意外,不知王爺是如何打算的?”


  “這件事情,我也覺得意外。”顏聿忽然眯眼,慢慢說道。


  秦玖如今是在和他合作,她的人和三公主結親,自然對他是有利的。隻是,他覺得有些意外。尚思思能看上聶仁,可以說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可是,尚楚楚能看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沒有身世背景的小小狀元,當真是奇怪。倘若這一切是秦玖所安排,那麽,他倒是不得不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了。


  “秦玖,九爺,當真是不簡單啊!”顏聿閑閑把玩著手指上扳指,唇角倏然上揚,意味深長地說道。


  “王爺說的是勾魂紅衣?以前以為她隻會禍害少男,沒想到竟這麽有手段。”聶仁沉聲說道。


  顏聿點了點頭,燈光映照著他俊美的麵容,唇角邊劃過一絲凝重的笑意,“吏部尚書劉栗便是被她設計下台的。可憐顏閔失了一個有力臂膀,卻還以為一切是顏夙所為。”


  “阿仁,”顏聿瞧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凝眉道:“你早些回去,若是無重要之事,最好不要再來王府了,我們還是按照老規矩聯絡。”


  聶仁點了點頭,“那屬下告退了。”他推開屋門,漆黑的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顏聿坐在竹椅上,頭靠著椅背,陷入沉思之中。


  他發現,秦玖對榴蓮,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到底是哪裏不尋常,他雖然說不清楚,但是還是覺得異樣。秦玖顯然很重視他,但他覺得,並非是僅僅因為榴蓮的才學。


  秦非凡,或者說榴蓮,他真的隻是天宸宗一個小小的侍從嗎?

  顏聿從桌案的碟子裏拈了一塊糕點,食不知味地吃了,揚聲道:“來人!”


  昭君應聲而入,問道:“王爺,什麽事?”


  “你派人去查一查秦非凡的底細。”


  “是!”昭君應聲退了出去。


  顏聿放鬆身軀,慢慢地靠在了竹椅上,唇角掛著冷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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