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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刑堂受審

  辰時已過,朝陽高升。京府尹大堂的大門洞開,衙役們分立兩側,隨著一聲“升堂”,衙役們高呼“威武”。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一波波傳了出去,讓外麵看熱鬧的人們心頭一陣陣發怵。


  秦玖就跪在大堂下,眯眼研究著黑色石磚上的花紋。


  堂上坐著的,是麗京城的府尹孟懷和聽審的安陵王。


  孟懷是一個精瘦的老者,看上去五十來歲,一雙小眼睛透著精明世故的光芒。麗京城中多權貴,在京城做府尹,沒有幾分左右逢源的本事,是絕對混不下去的。孟懷捋著胡須,望了望下麵研究地磚花紋的秦玖,又望了一眼身畔臉色冷峻的安陵王,心中直打鼓。


  他自然知曉安陵王和天宸宗向來不對眼。如今,這位新來的天宸宗弟子一到京城,便被安陵王抓了過來,罪名是奸淫良家少年習練邪功。倘若此事屬實,天宸宗隻怕顏麵掃地,每隔幾年派一個弟子為朝廷效力的製度怕也會因此而取消。隻是,如今,天宸宗在朝廷勢力正盛,宮中那位惠妃也不是好對付的,此案他辦起來實在有些為難。但眼前這位安陵王,他萬萬得罪不起。


  孟懷想了想,此案既然是安陵王親自送審,隻怕自己勢必要嚴辦這天宸宗弟子了。他眯了眯眼,一拍驚堂木大聲喝問道:“罪女秦玖,你逼迫良家少年,行奸淫之事,還逼迫他們習練邪功。你可知罪?”


  秦玖慢悠悠抬頭,上挑的眼角掃了一眼孟懷,笑吟吟道:“孟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小女子隻不過在昭平公主的別宮洗了個溫泉,怎麽就犯了奸淫之罪了?”


  秦玖的語氣如沐春風,笑容純潔如蓮,可孟懷卻隱約感覺到這雙柔媚的眼中那暗隱的威壓。孟懷掃了一眼顏夙,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繼續喝問道:“好大的膽子,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狡辯?來人,傳人證。”


  公堂上一陣腳步聲,秦玖眯起眼回首望去,隻見她的侍女櫻桃被帶了上來。


  秦玖心內一陣冷笑,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真是以為這次一定能將自己扳倒了吧!

  櫻桃是秦玖的侍女,她在天宸宗服侍了秦玖兩年。一直以來,在秦玖麵前表現得都極是忠心,但秦玖因了自身經曆,很難輕易相信人,不久就發現,她其實是關雎門門主姚昔兒安插到自己身邊的細作。自己每日的一言一行以及宗主待她的態度如何,都經由櫻桃傳到了姚昔兒的耳中。


  此番來麗京,原本不是秦玖要來。宗主派的是關雎門的姚昔兒。


  秦玖知道,姚昔兒對宗主一片癡心,自然不願意到麗京來。因為曆年來到麗京的天宸宗女子,多半都會嫁給當朝權貴進入內闈之中,譬如惠妃。姚昔兒自然萬分不願意。


  秦玖進入天宸宗,原本就是想經由天宸宗來到麗京,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遂趁著宗主閉關練功的機會,利用櫻桃這個細作,將宗主對自己萬分寵愛這個消息零零碎碎地傳給了姚昔兒。姚昔兒很快便以生病為由,求著右使將自己打發了過來。


  這還不算,來麗京這一路上,他們遭到的幾起刺殺,秦玖敢保證,一定少不了姚昔兒所派的刺客。恐怕在姚昔兒心中,自己就是最妨礙她的情敵了。秦玖身邊除了榴蓮和枇杷,大多都是宗主的人,所以秦玖也懶得回擊,就讓他們自相殘殺。


  這一路上櫻桃也沒少對自己做小動作,但最終都沒有得逞。如今,怕是姚昔兒下了最後通牒,櫻桃才會趁著這次機會,借了顏夙的手,要除掉自己。隻是,她們想得太美了。


  櫻桃低頭默默跪在了大堂下,俯身磕頭道:“奴婢櫻桃叩見安陵王殿下,叩見府尹大人。”


  “櫻桃,你和秦玖是什麽關係?”孟懷喝問道。


  秦玖側首望向櫻桃,唇角勾著淡淡的笑意。


  “回大人,奴婢是伺候秦門主的侍女,已經服侍秦門主兩年了。”櫻桃垂首盯著地麵說道。


  “昨夜,你家主子去溫泉,為何沒帶你去伺候?”


  櫻桃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秦玖,秦玖回她一個疏懶至極的笑意。櫻桃忙垂下眼皮,嬌俏的臉慢慢變得蒼白。她俯身回道:“回大人,隻因秦門主每次去溫泉,都是帶著年少男子前去習練邪功,所以,才不曾帶奴婢去。”


  “你如何得知你家主子是去習練邪功?”


  “回大人。在天宸宗時,秦門主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去溫泉沐浴。且每次都是在月圓之日前去,後來奴婢無意間發現,秦門主功力增長得極快。我們天宸宗有一門邪功,就是需要在月圓之日,配合溫泉和童男子之身的精血來習練。那時,奴婢便猜測,門主可能是在習練邪功。這邪功在我們天宸宗也是禁止習練的,奴婢雖然懷疑,但因門主每次去溫泉都派人把守,奴婢並不能接近。奴婢手中沒有證據,並不敢去稟告宗主。沒想到,這次到了麗京,門主因為在宮內和武狀元謝大人比試武功時受了內傷,昨夜很早就打發了我們。她自己卻偷偷出了府,奴婢悄悄跟蹤,才發現她是去昭平公主的別宮,奴婢聽說昭平公主別宮內有溫泉,且昨夜恰巧是月圓之夜,所以才懷疑她又是去練功了。大人如需確認此事,隻需要確認那四個少年是否還是童男子,是否有精血流失,便可確定此事。”櫻桃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你是說,這種邪功,需要在月圓之夜習練,且需要童男子的精血和溫泉來配合?”


  櫻桃頷首道:“是的。”


  “在天宸宗時,秦玖每一次溫泉沐浴,可曾召年少男子前去服侍?”


  “有的,有時是三人,有時是四人。”


  “事後那些少年都是什麽樣子的?”


  “習練邪功,這些童男子身上精血和陽氣迅速流失,身體會迅速衰退,有時會嚴重到有性命之憂。在天宸宗,秦門主每一次沐浴完,那些服侍的少年男子都會人事不省,想必是活不下去了。”


  在天宸宗時,秦玖便開始了習練“補天心經”。她在天宸宗自然更加小心謹慎,因為此事萬萬不能讓天宸宗宗主知曉。櫻桃說她在天宸宗便懷疑自己在習練“補天心經”,根本是在胡謅,否則,以姚昔兒的心性,就算沒有證據,怕也早就到宗主那裏密告此事了。倘若真是在天宸宗開始懷疑的,隻怕也是在臨來麗京前才剛剛開始懷疑。


  孟懷聽罷櫻桃所述,冷聲喝問秦玖:“秦門主,如今你可還有話說?”


  秦玖瞥了櫻桃一眼,笑意盈盈地說道:“孟大人,這就是你所謂的證人嗎?她可曾親眼看到奴婢習練邪功?可曾親眼看到奴婢奸淫那四名少年?難道說,每一個在月圓之夜去溫泉沐浴又恰巧召了少年男子服侍的都是習練邪功嗎?倘若如此,那豈不是人人都在習練邪功了。大人,難道你就沒有在月圓之夜沐浴過溫泉,沒有召少年服侍?”


  孟懷臉上一僵,冷聲道:“本大人召人去,隻是擦背而已,和你自是不同的。”


  秦玖眯眼笑道:“小女子召那四名男子前去,也不過是擦擦背,搓搓腿,遞個錦帕而已。這難道都不行嗎?”


  坐在孟懷一側的安陵王顏夙,見秦玖此時還嘴硬不肯承認。他緩緩側首,日光透過窗欞,從側麵投射到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映得半張臉華美璀璨。他微微眯眼,眼波中閃過刺骨寒意。


  “孟大人,昨夜之事櫻桃雖然未曾親見,但有一人卻是看見了。孟大人,傳本王的七皇叔吧!”顏夙慢條斯理說道。


  “殿下說得是,這就傳嚴王上堂做證。”京府尹孟懷畢恭畢敬地說道。


  “傳嚴王上堂!”


  “傳嚴王上堂!”


  ……


  隨著衙役們一波波的聲音傳出去,秦玖的心驀然提到了嗓子眼。


  顏聿來做證?

  她沒料到顏夙傳了顏聿做證,細細一想,昨夜顏聿走了後,八成在下山時遇到顏夙了。顏夙看到顏聿懷裏的紫牡丹,肯定知曉顏聿也去過昭平的溫泉了。可是顏聿明明看不見的。


  秦玖驀地坐直身姿,眯眼朝大堂外望去。


  大堂內極其安靜,就連外麵看熱鬧的人群都無人說話,眾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大堂門口。


  過了好大一會兒,還不見那個被傳喚的人露麵,隻聽得低低的調笑聲傳了過來。


  是女子的聲音,聽上去不是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是好幾個。清脆嬌音,鶯鳴燕啼般,好不動聽。隨後,那被傳喚的人終於慢悠悠地出現在大堂門口。


  不是一個人,是五個。


  秦玖待看清了中間那個被眾星捧月般擁來的人,腦子裏轟然一聲,感覺到手不可遏止地顫抖了起來,費了好大的勁,才阻止住自己想要衝上去的念頭。


  好想,好想,好想,戳瞎他啊!

  一陣環佩叮當,顏聿被四個侍女簇擁著一步步悠然踱近。


  那四個侍女,都很美,她們身著同款式的侍女衣衫,顏色卻不同。紅綠藍紫,走到公堂上,這公堂上瞬間便似盛開了四朵嬌豔的花兒。


  被她們眾星捧月般擁簇著的顏聿,身著一襲炫黑色繡大紅花紋的寬袍,腰間係金絲鑲珠玉帶,狷狂中透著華貴。


  他徐徐而來,整個公堂上,似乎獨他一人灼灼耀目。


  秦玖眯眼盯著這一行人漸行漸近,侍女再是如花似玉,主子再是俊美傾城,在此刻的秦玖眼中,都看不到,她能看到的,隻有顏聿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略微飛揚的眼尾,帶著一絲邪魅和狷狂。眼底深而黑,猶若無月的子夜。最主要的是,那雙眼很亮,堪比寶石璀璨,眼波流轉間閃耀著令人無法形容的神韻,是那樣的魅惑人心。


  早已不是昨夜那般毫無神采,極其空洞。


  有那麽一瞬,秦玖的腦中是空白的。


  倘若,此刻顏聿少了條胳膊,或者斷了條腿,甚至於,他全裸著出來,她覺得她都不會反應這麽大。顏聿居然裝瞎,居然給姑奶奶裝瞎!

  這樣的一雙眼,怎麽可能是目盲?

  昨夜在溫泉裏的每一幕猶如閃電般再一次在腦中飛速閃過,她忽然覺得自己猶如一個被點燃了的炮仗,隨時都會爆開。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他裝瞎將她看光光,末了,她還好心地遞給他那盆紫牡丹。然後,今天,他過來到堂上來證明她昨晚確實奸淫了那四名少年。


  這世上,還有比顏聿更無恥的人嗎?

  有嗎?


  秦玖斜著眼睛望著顏聿,眼中好似能射出冰刀子,撲哧撲哧一刀刀似乎都戳在顏聿身上。


  顏聿卻似乎根本就沒有感受到秦玖目光中的殺意,他居然勾唇淺笑著回視秦玖。


  兩人的目光相遇,顏聿的眼睛似乎會說話,說的還都是甜言蜜語。倘若有人看不到秦玖的表情而是隻看到他的神情,鐵定會以為此刻的秦玖是含情脈脈地盯著顏聿的,鐵定會認為兩人正在眉目傳情。


  秦玖握拳,鬆開,再握拳,再鬆開,呼了一口氣,才壓下胸臆間那股戾氣。


  顏聿走到秦玖麵前站定,薄唇一勾,憊懶一笑,略帶驚奇地說道:“原來是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被抓了?”


  秦玖強迫自己垂下頭,不去看他那雙波光瀲灩的雙眸,她覺得她再看他一眼,手中的繡花針估計就會不聽使喚地飛出去戳瞎他的眼。她還沒有昏頭,此處是公堂,倘若此刻和顏聿鬥上了,吃虧的人隻能是自己。但是,這筆賬,她記下了!


  “請嚴王堂前上座!”京府尹孟懷忙恭恭敬敬地說道。


  顏聿卻連眼睫都不抬一下,自顧自在秦玖麵前俯身,湊到秦玖耳畔低語道:“你還嫌本王我老嗎?”


  顏聿不說還好,他這一說,秦玖又記起昨夜,他說自己是童男子的事。敢情到了此刻,這人還記掛著昨夜秦玖說“嫌他老”那句。


  秦玖壓下心頭的怒火,抬首朝著顏聿微微一笑,這笑容如初綻的優曇,帶著迷離的嬌媚。


  “王爺正值青春年少,自然是不老!”秦玖一字一句咬牙說道。


  顏聿似乎對秦玖的話十分滿意,他淺淺地笑了起來。倘若不知他的為人,肯定會被他此刻迷人的笑臉萌得神魂顛倒,可惜,秦玖早已經看穿了這無恥之人的本質。她此時寧願去看一頭豬笑,也不屑於看他一眼。


  秦玖冷哼一聲轉過頭。


  顏聿這才滿意地向堂前走去。


  堂前早就為他備下了座椅,顏聿俯身盯著座椅看了一瞬,長眉皺了起來。


  四個侍女見狀,忙趨步上前,一女掏出帕子擦椅,一女拿出新的錦繡坐墊鋪上,一女奉上茶盞,一女跪下為其捶腿。


  “貂蟬,這公堂我們還是第一次來,挺好玩的。”捶腿的女子一邊捶一邊說道。


  “是啊,挺好玩的,玉環你說是吧?”奉茶的女子笑吟吟道。


  “是呢。隻不知這女子犯了何罪?”


  “聽說是奸淫之罪。”


  “真的嗎?昭君?”


  “聽西施說的。”


  “哎呀,還有這樣的女子啊!”


  四個人旁若無人地開始嘮嗑,公堂上的肅穆威嚴的氣氛,瞬間消失殆盡。


  貂蟬?昭君?玉環?西施?

  秦玖側目,這名字起的,足以看出其主子的為人,那該是多麽的好色啊!


  這四大美人在公堂上你一言我一語,完全破壞了公堂上的肅穆氣氛,連衙役都憋不住想笑。這種狀況,秦玖雖未曾料到,但並不曾感到多麽驚奇。畢竟,主子的為人在那裏擺著呢,什麽樣的主子調教出什麽樣的奴婢,還真是沒錯。


  京府尹孟懷似乎根本未曾料到這種狀況,他咳嗽了一聲,意在提醒幾個美人收斂一下,誰知道他的咳嗽聲根本壓不過四女的說話聲,沒起什麽作用。孟懷隻得賠著笑臉向顏聿說道:“王爺,嚴王爺,您……”


  顏聿斜靠在椅上,一手支著下頜,薄唇輕勾,一雙懾人的魅眸中琉璃之光璀璨流轉,他笑吟吟望著四個美人在那裏玩鬧,竟絲毫沒聽到孟懷的話,連眼風都沒掃他一下。


  孟懷噎住了,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又不敢輕易惹惱眼前之人。


  嚴王顏聿,外號閻王。他這個外號,可不光是因為他命硬克死了人,更多是因為他本人行事不按常理出牌,是一個擅長惹是生非的魔頭。


  孟懷偷眼望了望安陵王。


  顏夙似乎早就料到請他這位皇叔前來,會是這種狀況,似乎早已司空見慣。他微微眯眼,深邃猶若寒星般的眸光自孟懷臉上淩厲地劃過,孟懷額頭上冒出了汗。


  安陵王顏夙他更開罪不起了,忙哆嗦著執起驚堂木,啪地狠狠一拍。


  “肅靜!”孟懷冷喝一聲。

  “威武!”衙役們齊聲喝道。


  “七叔,這裏是公堂。”顏夙淡淡說道。


  顏聿慵懶閑散地哦了一聲,臉上笑容一收,眯眼對四個美人斥道:“這裏是公堂,你們不知道嗎?再胡鬧,回去仔細你們臉上的胭脂。”雖然是淡淡的調笑的語氣,說的也是玩笑的話,但四個美人瞬間噤聲,悄無聲息地站在顏聿身後,一言不發。


  顏聿伸指在腿上閑閑敲了幾下,薄唇一勾,惑人一笑,“夙兒,這一大早,讓我來這公堂做什麽?若是無事的話,我回去還要補覺,昨夜沒睡好啊!”


  “七叔,正是要問你昨夜之事。昨夜在路上遇見七叔時,我見七叔馬車中有一盆紫牡丹,是在昭平的別宮得的吧?你昨夜到過昭平別宮後院中的溫泉吧?七叔當時還警告我不要到昭平別宮的溫泉去,說是去了會汙了眼睛,七叔可否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顏夙閑閑問道。


  “不錯,我昨夜確實去昭平別宮了,這紫牡丹之事夙兒可千萬不要告訴昭平才是。”


  顏夙唇角勾著風度翩翩的輕笑,“七叔,此事我不會說的。七叔在溫泉可曾遇見此女,當時她正在做什麽?”


  顏聿緩緩側首,眯眼凝視著秦玖,唇邊笑意漸漸擴大,望之有一股驚心動魄的味道,狹長的眸中,卻含著嗜血的冷意。


  “夙兒不說,我倒差點忘記了。昨夜在溫泉,原本隻想搬這盆紫牡丹回去,誰曾想到,遇到這個女人,害得我……差點丟了……嗯,差點被……這個女子強迫了。”


  秦玖麵色瞬間冷到了極點,其實早就想到了他不會有什麽好話,但聽到顏聿這麽誹謗自己,還真是讓人……受不住啊。


  秦玖冷嗤一笑道:“嚴王真當自己玉樹臨風潘安再世?你這種貨色,本門主可瞧不上眼。”


  顏聿驀然起身,快步走到秦玖麵前,墨色錦袍上的血色花紋濃豔到極致,帶著無以言喻的妖冶。他挑眉居高臨下說道:“潘安是什麽東西,本王比他有魅力多了。”說著俯身迫近她,貼近她耳畔,誘惑般低低說道:“怎麽樣,你若不嫌我老,我今日就救了你。”


  秦玖慢慢地捏緊了拳頭,回了他一個燦若嬌花的笑意。心想:這可是你給我機會的,怪不得我。她驀然出拳,砸向了顏聿的眼睛。


  其實,這一拳早在三年前,她就想給他了。不過那時候她是端莊賢淑的大家閨秀,是麗京城第一才女,不屑於和他計較。可如今她是妖女,被扣了奸淫之罪的妖女,她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秦玖原本冷著臉,眸中淬著冰。


  這乍然一笑,就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在一瞬間忽然盛放一樣。何況,這朵笑容之花還濃豔嬌媚,絕美至極。


  顏聿猝不及防,被攝了一下心神。也就是這一瞬間,秦玖的拳頭到了。


  砰的一聲,這一拳積攢了數年來的積怨和驚怒,揮出時,人們甚至能聽到拳風掠過空氣的聲音。


  沉悶的聲音擊碎了公堂上剛剛凝聚起來的肅穆和威嚴。隨著這一聲,顏聿的鼻血流了下來。他一仰頭,躲過了眼睛,卻沒有躲過鼻子。


  這一拳倘若真的砸在他眼睛上,搞不好他真的瞎了。


  “啊!”“哎呀!”“天啊!”“王爺!”……


  四大美人的驚呼聲震天動地。


  “你這個不要臉的妖女,你敢打我們王爺?”四女高聲呼喊,幾乎要和秦玖拚命。


  公堂上瞬間又亂成了一鍋粥。


  秦玖冷眼望著這騷亂,胸臆間的怒氣終於消淡了些。她昨夜既然根本就沒有把四個少年怎麽樣?她自然也用不著他來救!


  顏聿渾然沒料到他會受到這麽一拳,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近在咫尺間,他漆黑的眸中好似點燃了毀天滅地的火焰和冰冷的怒意。但也就那麽一瞬間,他冷眸一眯,便轉為複雜難解的光亮。他一把奪過貂蟬手中的錦帕,伸手按住鼻孔,緩步踱回到椅子旁,慢慢坐了下來。


  顏夙也渾然沒有料到,秦玖到了此刻還敢發威。他瞥了一眼顏聿,薄唇邊勾起一抹淡笑。


  “七叔,你沒事吧?”


  顏聿按著鼻孔,甕聲甕氣道:“沒事。夙兒,這個妖女你一定要治罪。我告訴你,昨夜她不光想強迫我,還想強迫四名少年。”


  “秦門主,你還有什麽話說?”顏夙眯眼問道。


  秦玖慢慢抬起頭,冷笑道:“請問嚴王爺,你哪隻眼看到我強迫他們了?”


  “夙兒,我沒親眼看到!我隻看到她要去解那幾個少年的衣衫。本來打算看一會兒的,但是,她忽然相中了我,我隻好嚇得跑了。”顏聿慢悠悠說道。


  秦玖剛聽到他前半句,有些稀奇地揚了揚眉,等聽到後半句,唇角漾起冷笑來。顏聿沒有說親眼看到她強迫那四個少年,倒是令秦玖有些意外的。原本以為她打了他一拳,他會在此處趁機報複的。

  顏夙也有些意外,昨晚之事,在他心中,自然已經篤定那四位少年被秦玖奪了童男子之身以修煉邪功。而今日,他之所以早早派人去請顏聿過來做證,不光是因為他認為顏聿目睹了此事,更因為他知曉顏聿和他一樣,深恨天宸宗。所以,對於顏聿方才說沒親眼看到,他有些不解。


  “七叔,此事事關天宸宗,事件重大,你千萬要考慮清楚,莫非你記錯了嗎?確定沒看到嗎?”顏夙直直望向顏聿,皺眉問道。他刻意加重了“天宸宗”三個字的語氣。


  顏聿低眸,唇邊忽浮起一抹奇異的笑容,“還未隔夜,自然記得清楚,我確實沒看到。”


  顏夙伸指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不再看顏聿,而是轉首問孟懷,“去問問那四名少年如今怎麽樣了?張禦醫可到了?”他原以為有了櫻桃和皇叔做證,會很容易定罪,孰料,事情比他想象中難辦,如今隻希望那四名少年不要有事,能早點蘇醒過來做證。


  孟懷忙命人去請張禦醫。


  秦玖聽到顏夙的話,微微一笑。原本孟府尹這裏,應當有仵作的,沒想到顏夙竟召了宮中禦醫過來,可見這次是決意要給她定罪了。秦玖眯眼笑道:“孟大人,既然請了宮裏的禦醫過來,不如請禦醫查看一下他們的身體,還本門主一個清白。”男子元陽是否已泄,還是不是童男子,可以通過查看身體知悉。


  秦玖這番話一出,不光孟懷驚訝,顏夙和顏聿也極是驚異。他們不是沒想到這個法子,而是此法對他們判定秦玖有罪無用。因他們已篤定秦玖之罪,早已斷定那四名少年已非童男之身,所以檢查結果若非童男之身,並不能證明就是昨夜因秦玖而失去元陽的,或許是早就失去了的呢。但反之,若四名少年依舊是童男之身,卻足以證明秦玖無罪。


  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秦玖會提出要用這個法子。


  顏聿輕扯唇角,似笑非笑道:“此法極妙,不妨一試!”孟懷望了眼顏夙,見他以極慢的速度微微眯起眼,抬頭直直盯著秦玖,神色平靜如水。


  “如此甚好,孟大人,就請張禦醫前去查看。”顏夙靜靜說道。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張禦醫被衙役帶了上來。他快步走到堂前,“老臣叩見殿下,叩見王爺,見過孟大人。”


  顏夙問道:“張禦醫,把你查看那四名少年身體的情況一一道來。”


  張禦醫沉聲稟道:“殿下,微臣查看了四名少年的身體,發現他們皆是中了一種奇怪的藥物,所以陷入昏迷,狀若危急。老臣為他們服下醒腦丸,不到一炷香,四人俱已醒來。體內精力漸漸恢複,無絲毫異狀。”


  顏夙挑眉,眸底波光明明暗暗。顏聿已經止住了鼻血,靠在椅子上慵懶問道:“那他們不是童男子了吧?”


  “稟王爺,四名少年俱是童男子!”張禦醫沉聲說道。


  公堂上因這句話再次陷入到死寂中。片刻後,顏聿聞言拊掌而笑,笑聲中有著令人不可捉摸的意味深長。


  顏夙肅峻的臉上驚異的神色再次掠過,長眸中光芒極快地凝聚,似化作利劍向秦玖破空刺來。


  秦玖緩緩站起身來,伸出蔥白的手指彈了彈衣裙,迎視著顏夙冷峻的眸光,朱唇一勾,笑眸中一瞬間流光溢彩。她緩緩轉首問孟懷:“小女子可以走了嗎?”


  孟懷不可置信地望著秦玖,看了一眼顏夙,再看了一眼顏聿,見兩人均未有話說,隻得草草說道:“既然四名少年已無事,秦門主自可離開。”


  秦玖卻站立不動,倘若她如此好打發,她就不是秦玖了。


  她唇邊笑容隱去,冷冷盯著顏夙問道:“殿下,此番你這般大張旗鼓將本門主擒來,又在這裏公開審案,早已對本門主的名節造成了極大的損害。要知道本門主尚未婚配,原本到麗京是要找個好人家嫁了,此事一出,恐怕本門主不好嫁出去了。殿下,你說這可怎麽辦呢?”


  顏夙長眸一眯,眸色幽烈深沉。


  “秦門主的意思,是賴上本王了?”


  “小女子哪裏敢呢。隻求殿下還小女子一個清白的名聲。倘若小女子名聲就此壞了,若是嫁不出去,還要勞煩殿下做個媒呢!”秦玖側眸挑釁地望著顏夙,笑靨如花道。


  顏夙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唇角笑容若隱若現,卻未有一絲漫到眼底,“你還有貞潔嗎?早八百年前就沒有了吧。勾魂紅衣!你以為本王這次沒抓到把柄,你就是清白的了嗎?”


  秦玖聽到勾魂紅衣四字,唇角笑容忽冷,“殿下對本門主倒是知之甚多啊!”


  “孟大人,退堂吧!”顏夙淡淡說道。


  秦玖漫步出了公堂,門外日光璀璨,映照在衣衫上。身上暖暖的,可心中卻一片幽冷。她輕輕歎息一聲,知曉自今日起,昨夜之事必會傳遍麗京,她的名節怕不會因為沒有被定罪而稍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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