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吾心如燈
秦玖仰首望向天空,一朵銀色的梨花正在墨黑的空中徐徐綻放。
那樣絢爛到極致的絕美,讓時間瞬間凝固,讓世界失去了聲音,讓人的思緒在過往的美好中沉沉浮浮。
一個接一個的爆響,無數個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天早已全黑了下來,這使得盛放的煙花格外燦爛美麗。各色煙花在夜空中爭奇鬥豔,將墨黑的夜空渲染成五彩斑斕光影的海洋。
隻是,正在眾人興致勃勃欣賞時,熱鬧的天空忽然歸於沉寂。
“下一個煙花一定是今年的重頭戲,那最美麗的火牡丹!”
“一定是的!不知今年的火牡丹是什麽顏色的?”
“九爺,什麽是火牡丹?”榴蓮擠到秦玖身畔,好奇地問道。
秦玖笑吟吟道:“是一種煙花,爆開就如同綻放的牡丹一般,很好看!”
“很好看!”黃毛站在榴蓮頭頂上重複說道。
“來了,快看快看!”人群一陣騷動。
眾人翹首企盼著,仰長了脖子,瞪大了雙眼,緊緊盯著那束火龍般升上天空的煙花。
那束煙花在全麗京城人們的殷切目光中爆開,一點點綻放。
隻是卻不是什麽火牡丹,也不是火樹銀花,而是一行字。
“蘇挽香,吾心悅汝!——玉衡”
這行字一出,全麗京城的人都沉默了。
榴蓮也驚得愣住了。
“這……這……真神人啊!”榴蓮驚歎道。
這麗京城果然是物華天寶、臥虎藏龍之地,他今日算是見識了。方才安陵王以花燈取悅心上人,他尚覺得新奇。未料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更牛的神人在這裏呢,他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歎弗如啊!
以煙花示情,讓全京城人作為見證。如此浪漫,再高傲的女子,怕也是要折服的吧!
隻不知那位幸運的女子是誰?
“九爺,你不是少時在麗京待過嗎?那你一定知道這個蘇挽香是誰吧?她是誰啊?如此幸運的女子!”
秦玖在燈影裏轉身,唇角含著淡淡嘲諷的笑意,懶懶道:“你覺得她很幸運嗎?”
“不是嗎?倘若我是那個女子,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接受這份感天動地的示情。”榴蓮羨慕地說道。
“那你知道玉衡是誰嗎?”秦玖懶懶問道。
“是啊,他是誰?奴才正想知道呢,真是高人啊!”榴蓮好奇地問道。
“當今聖上的七弟顏聿,字玉衡。封號嚴王,外號閻王。”秦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榴蓮一聽顏聿的名字,一張俊俏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哦,嗬嗬,那,那這女子,還真是不幸啊!”
榴蓮雖然不是麗京人,但卻知道這位皇帝的弟弟顏聿,其實不止是知道,簡直是如雷貫耳。他隻是不知道顏聿的字是玉衡,如今聽說顏聿就是玉衡,玉衡就是顏聿,他深深地為那位蘇挽香姑娘默哀。
顏聿的名氣,一點也不比安陵王顏夙小。說起來,顏聿也是大煜國“名動天下”的人物,在麗京城中,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他這個名動天下和安陵王的名動天下卻是有極大的不同。正如天和地之別,南和北之差,正和邪之分……
倘若,安陵王顏夙是麗京女子夢寐以求想要嫁的男子,那顏聿就是麗京女子唯恐避之不及的惡魔。
顏聿成名比安陵王顏夙更早,如果那也叫作成名的話。
他是先帝的第七個皇子,也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最得先帝之寵愛。顏聿也確實不負先帝厚望,自小便極聰慧,五歲便能作詩,七歲便出口成章,且小小年紀便懂禮儀知進退。據說,當時教習顏聿功課的於太傅常讚他日後必成國之大器。
於太傅看人極準,卻沒想到這一次竟走了眼,說起來這大約是他平生第一次看錯人。
在顏聿八歲那年,先帝偶感傷寒,原本隻是小病,但先帝在寢宮養病時卻猝然薨了。顏聿以弑君殺父之罪入了大牢,因先帝最後飲下的那碗藥是顏聿呈上去的。先帝用藥次次都有人試藥,唯有這一次自己最小最疼愛的皇子端來的藥,他沒有讓人試,但就是這碗藥送了他的命。
弑君殺父,這是多麽大逆不道之罪啊。倘若是旁人,不光自己會被處極刑,九族也會被誅光。所幸先帝臨去前免了顏聿死罪,顏聿才免於一死,被關入了刑部大牢。據說,他在牢中被關了數月。一直到新皇,也就是顏聿的大哥、現在的慶帝登基後,才為顏聿平反。據悉,那碗藥裏的毒並非顏聿所下,而是一個宮人所放。但就算是平了反,那一碗藥終究是顏聿親手奉上且一勺一勺親自送到他父皇口中的,這弑君殺父的罪名也已在天下人心中成形,無論如何也是抹不掉了。其後,京中容不下一個弑君殺父的皇子。還未曾成年的顏聿便被慶帝封為嚴王,在北疆賜了封地。
顏聿的封地在麟關,那是一個荒瘠苦寒之地,他一直在那裏待了多年,在十九歲那年,慶帝重病,顏聿被允許回到麗京探望皇兄的病,之後便留在了麗京。
據說,回到京都後的顏聿沒多久便一躍而成為麗京城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紈絝子弟。他泡戲園捧戲子,逛妓館包花魁,行徑放蕩不羈。
麗京是溫柔鄉富貴地,麗京城的世家公子中,行為放蕩的也不是沒有,但那樣人縱然是敢做,也大多都是偷偷摸摸的,誰也及不上顏聿。他卻是明目張膽的,慶帝也曾試圖管一管這個皇弟,無奈當時病重,根本就沒有精力去管束他。到了後來,顏聿竟還唱起了戲。他並非隨意哼哼,而是跑到戲園子裏,包了頭、化了臉、著戲服,正兒八經地唱了幾場。唱戲這個行當是屬於下九流的,堂堂的王爺,跑出來唱戲,那可是自甘墮落到極點了。
縱然是這樣,麗京城喜歡他的女子還是不少,甚至也有些大家閨秀不顧父母反對,想要嫁給他。但自從出了一件事,那些想嫁他的女子就算再喜歡他,卻也絕了嫁給他的念頭。
顏聿二十歲那一年,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叫白素萱,是英國公白硯之女。說起白素萱,榴蓮也是知道的。
他家出事後,他在街頭流浪,在酒樓裏討飯時,就聽酒樓裏說書的先生說起過這個女子。據說,見過她的人都驚為天人。說她不光容貌絕色,且還端莊賢淑才華橫溢。當時慶帝因病無法上朝,白素萱在十四歲時便隨著姑母白皇後上朝,協助姑母執掌朝政整整三年。
其實白素萱在更小的時候便顯示出了驚世的才華,坊間私下裏流傳著許多她的手抄詩集。那些詩句光是念一念,都覺得口齒生香。
也不知是怎樣的機緣巧合,讓顏聿認識了白素萱。顏聿便鐵了心要娶她,不惜強取豪奪,最後動用了他皇兄的聖旨。但可惜的是,白素萱還未曾過門,白家就出了事,據說是謀反。白氏滿門抄斬,白素萱的父母兄嫂皆死在刑場,宮中的白皇後飲鴆酒而亡,白素萱畏罪自焚。當時,坊間紛紛傳言,說顏聿命硬,克死了他父皇,克死了白素萱,甚至連白家全家都是因為和他攀了親戚,才被克得家破人亡的。
自此後,顏聿便得了個閻王的稱號,說他就是個勾人魂魄的閻羅王。
這樣一個人,但凡被他看上的女子,自然不是幸運而是不幸了。
如今這個不幸的女子,就是蘇挽香。
“隻不知那個倒黴的蘇挽香卻是誰?”榴蓮歎息一聲道。
秦玖凝視著煙花綻放的天空,丹鳳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層淡薄的霧靄,遮蓋住她眼神流轉間流露出來的情緒,讓她看上去有一絲縹緲。
榴蓮忍不住在心中想到,若是讓妖女遇上閻王,不知會怎麽樣?最好妖女被克死,那樣他便自由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蘇挽香一樣的可憐,都是被妖孽看上了。
“蓮兒,你去把那盞花燈拾起來吧。”秦玖回過神來,臉上又浮起慵懶的笑意。
“都燒成那樣了,還拾起來做什麽?”榴蓮雖然不願意,卻依然乖乖地遵照秦玖的吩咐去拿,他實在搞不懂妖女到底為啥這麽稀罕這個花燈,燒成這樣了還要,又不是她做的。
秦玖笑吟吟地看著榴蓮蹲在地上拾著花燈的殘骸,眼角餘光卻瞥向了安陵王的方向。
安陵王顏夙也看了會兒天空,向來不沾情緒的眸中染上了一絲訝異,最後他皺了皺眉,眸中閃過一絲鋒芒。就在此時,有三個軍士穿過人群快步走到顏夙的身側。那三個軍士皆穿著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紅色的大氅,腰間佩著長刀。
秦玖一看到那三個軍士,柔媚的長眸便眯了起來。
顏夙為了方便和裘衣女子私會,出行隻帶了一個侍從。如今這三個軍士,便是他手下之人。三名軍士中的一人垂首向顏夙稟告著什麽,顏夙長眸微眯,驀然向秦玖的方向看了過來,薄冷的唇邊忽然浮現起一絲笑意,那笑意透著一絲嘲諷和冷冽的殺意。
方才,無論秦玖如何戲弄他,也未曾見到他眸中有殺意。她暗叫不好,接過榴蓮拾起來的花燈零散的骨架,用手帕包好,交給身畔的枇杷,轉身便朝停在街邊的轎子走去。
“九爺,不看煙花了嗎?”榴蓮還沒看夠,慌忙問道。
枇杷冷聲道:“再看命都沒了,還不快上轎!”
榴蓮愣了下,這個枇杷和他一樣同為妖女的侍從,雖然說,這個麵癱男整日裏冷著臉抱著劍一語不發,但不可否認,他是妖女的侍從中武功最高的。
他都這樣說了,榴蓮再回想一路上那幾回驚險的刺殺,心有餘悸,忙向轎子跑去。黃毛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撲棱著翅膀追上了秦玖,徑直鑽到了秦玖寬大的袖子裏。
榴蓮豎著耳朵,傾聽著外麵的動靜。轎子似乎出了天一街,拐入了比較僻靜的巷子裏。他有些搞不懂了,倘若為了避免刺殺,應該去人比較多的街上安全點吧!
他萬分不解,並且非常擔憂,遂試探著問道:“九爺,是有人要刺殺我們嗎?”
秦玖斜睨一眼榴蓮,似笑非笑道:“誰告訴你有人要刺殺我們了?”說完自顧自去逗弄肩頭上的鸚哥兒。
榴蓮吊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就在這時,正在疾走的轎子落在了地上,榴蓮的心瞬間又吊了起來。
秦玖挑開了轎子的窗簾,漫天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有跳躍的光芒映入她眼中,照得她一雙上挑鳳眼晶亮無比。
這一路上,他們遭遇了好幾次刺殺,秦玖都是慵懶地靠在轎中,不是逗弄黃毛,就是閉目假寐,好似人家要刺殺的不是她。這是他第一次見妖女麵對刺殺如此有興致。
榴蓮的心吊得更高了。
這是一條僻靜的街巷,幾乎沒有行人。街巷兩側屋宇中燈光稀少,想是住在這裏的人家都到天一街看煙花去了。
有四道人影和枇杷、櫻桃、荔枝纏鬥在一起,他們清一色的黑色緊身衣,臉上蒙黑巾,標準的刺客裝束。
秦玖的目光越過四人,凝注在街巷一側的樹影下。
那裏有一道人影。
他站著靠在巷子邊的矮牆上,狀似慵懶,一身黑色大氅將他連頭兜住,看不清麵貌,隻看到高大的身形。
看到轎子出現,他一手按著佩劍,邁著淩遲人心的步子緩步朝這邊走了過來。酷烈的殺意在小巷內彌漫,在劍光亮起那一瞬,秦玖從轎子裏倏忽躍出,衣袂翩翩如鳳舞九天。
她左手執著繡花繃子,右手在花繃子上撥動,數道銀光朝著來人飛去。
來人不知是什麽暗器,慌忙歪頭躲過,但手腕處一痛,有什麽東西刺在了手腕上。低頭一看,發現竟是繡花針。
他猛一抬頭,眼前彩線牽動,數根繡花針又回到了繡花繃子上。
“殿下深夜追來,莫不是看上小女子了?殿下莫非還害羞著,竟想隱藏身份……既如此,這把劍也應該換過!”秦玖的目光落在來人腰間的佩劍上,笑得分外妖嬈。
安陵王顏夙伸劍挑開頭上的兜帽。他整個人好似一柄出鞘利刃,閃耀懾人的寒芒,而他寒星般的黑眸睥睨著秦玖,看著她,就猶若在看一件死物。
“本王要殺你,無須隱藏身份!”他唇角一勾,渾身上下散發著凜冽殺氣,但一笑間卻全是晚春的馥鬱香氣。
寒芒乍起,冷漠而冰冷的劍鋒夾著凜冽殺意,向著秦玖逼來。
“王爺這身衣衫也挺不錯的!”秦玖笑吟吟說道,手指在繡花繃子上靈活撥動,數根帶著絲線的繡花針飛了出去。
顏夙已經知悉這是什麽暗器,忙閃身躲避。數根絲線卻不是衝著他的身體而去,而是衝著他身後的大氅而去。
他略感迷惑,手下卻不停,手中之劍閃著寒光向秦玖劈去。
秦玖卻不直接去接他的劍,隻是仗著輕功靈活,閃身躲避。同時袖子一揚,兩頭尖尖的梭子飛了出去,同時右手手指時屈時伸,手指上連著的絲線牽動著梭子。隨著她手勢的不斷變換,梭子在絲線上飛動不停。
顏夙注意到她不斷變換的手勢似乎是織錦的手勢,腦子驀然一蒙。他似乎看到了和這雙手同樣纖細的一雙手,也在做著這樣的手勢。
就在這一愣的瞬間,他忽覺得身後披著的大氅在慢慢變短。他並未在意,兩人繼續遊鬥,直到他感覺到身上有涼意沁膚。
他低頭一看,隻見身上的衣衫也在飛速變短,再抬頭,發現她手中那交錯的絲線變得越來越密。
他忽然醒悟過來。她將他身上衣衫的絲線抽了出來,在織眼前的布。
顏夙太震驚了,可他發現得有些晚了,身上的衣袍已經飛速地消失。
“脫光光,脫光光……”黃毛在轎頂上,適時地叫了幾聲。然後,刺溜一聲,逃一般飛速鑽到了轎子裏。
顏夙伸劍去劃,但鋒利的劍尖竟無法劃斷那匹布。
“王爺,我這絲線裏,可是混有很珍貴的南海鮫絲,王爺這把劍怕是劃不斷的。”秦玖忽然收線,天青色的布便卷在了手中。而顏夙身上,再次剩下了一件裏褲。
“多謝王爺這匹布,王爺若是喜歡小女子,盡管追來。”秦玖一招手,正在廝鬥的枇杷和荔枝、櫻桃會意地隨著秦玖拐出巷子,向人多的地方逃去。黃毛和榴蓮也忙不迭地從轎子裏出來追了過去。
顏夙看了看自己光裸的身子,決定不去追。
他眯眼朝著秦玖消失的方向望著,忽然笑了,這一笑,絕麗的麵容宛如無雙明珠。
“天宸宗這次派來的對手,倒是值得一鬥!”
幾名軍士不約而同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朝著安陵王遞了過去,也不敢直視自家王爺的裸體,齊刷刷扭頭假裝欣賞空中的煙花。
顏夙領兵多年,常和手下軍士廝混在一起,冬日裏也曾命令手下軍士脫了棉衣赤臂練兵,早已見慣了裸體。隻自己在手下軍士麵前裸著還是頭一遭,說起來方才那一次還不算丟臉,好歹是他自己脫的。這一次卻是被人家連外袍帶裏衣全部扒下來了,麵子上確實掛不住。
他伸手接過軍士遞過來的衣衫穿上,想到那個女子一夜之間扒了自己兩回衣衫,麵上雖不動聲色,心中早已翻騰不已。
他萬萬沒料到這個女子如此厲害!
男人練武一般要強於女子,概因男子比女子力大,在習武方麵有先天優勢。女子若想勝過男子,必得付出比男子更多的時間和習練。此女子獨辟蹊徑,將女紅技藝化入武功,當真聰慧到了極點。
秦玖知悉顏夙沒有追上來,卻還是快速奔跑著,耳邊風聲快速掠過,好似小刀在刮著自己的臉。
她終於撐不住,扶住街道一側的白牆,彎腰吐了一口血。左肩一陣抽痛,有鮮血冒了出來,她伸手捂住。右肋處同樣的疼痛襲來,鮮血湧了出來,她又伸手捂住。左臂也有血淌了出來,她卻再沒有手可以去捂。
其實,她早就受了傷。隻不過,石榴紅的衣裙掩蓋了鮮血的顏色,她才看上去沒有那麽淒慘,她才可以瀟灑地笑著離開。
她原以為可以擊敗他的,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卻未曾想到,和他的武功比起來,她還是差了不少。倘若不是她織錦時,他出了一會兒神,她想她根本無法將他身上的衣衫剝落。
枇杷很快追到了她身後,看到她身上的鮮血,滿臉擔憂地說道:“他沒有追來,你又何必跑這麽快。這一跑動,血也不好止住了!”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麽,我撐得住!”秦玖強撐著笑道,“這可如何是好?天這麽晚了,我們今夜怕是進不了皇宮了,隻能找客棧投宿了。”
秦玖抬頭一看,見這裏正是自己方才比箭的玲瓏閣。此刻夜已經深了,玲瓏閣門前猜燈謎的遊人已經散去了。
“看來,老天是要我們住玲瓏閣了。”秦玖淡然一笑,命枇杷攙扶著她向閣內走去。
玲瓏閣不光是酒樓,同時也是客棧。
玲瓏閣管事杜月正在指揮著閣內的小廝收花燈,看到他們幾人前來住店,眉頭微微皺了皺,但還是快步迎上來道:“各位樓上請!”
榴蓮心想,妖女當眾扒了安陵王的衣衫,這樣的人物,雖說玲瓏閣管事不待見,但還是不敢輕易惹妖女的。
客房都在三層,屋內擺設簡潔,一桌一椅一臥榻。
秦玖撫著傷口歪坐在臥榻上,任由櫻桃將她身上那襲沾血的紅裙褪下,再將她身上各處的傷口清理幹淨,灑上金瘡藥,這才止住了血。荔枝又拿出來一個細瓷小瓶,“九爺,也抹一點無痕膏吧,這是宗主特意吩咐,九爺受傷後一定要敷的,否則會留下疤痕。”
秦玖接過無痕膏,淡淡說道:“我知道了,一會兒我自己抹,你們下去吧。”
荔枝目光微凝,小心地說道:“那九爺一定要記得抹,萬一身上有了疤痕……”
秦玖鳳目一眯,“怎麽,你還不放心?”
荔枝忙垂首道:“奴才不敢!”言罷,和櫻桃一起退了出去。
秦玖執著無痕膏,櫻唇微抿,手中用力,幾乎將瓷瓶捏碎。但最後她終究沒有捏,隻是隨手將瓷瓶扔在了桌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抹。
更漏聲遙遙傳來,在暗夜之中,顯得蒼涼而悠長。
秦玖疲累至極,卻毫無睡意。
她拿出榴蓮撿回來的花燈燒剩下的幾根竹條,在燈下擺弄著。竹條已經燒得麵目全非,焦黑異常。秦玖擺弄片刻,便沾了一手的黑漬。她拿起一塊絲帕,沾了水將竹條一根一根擦拭著。
最後一根竹條擦拭幹淨,她輕輕撫觸著竹條上的幾行字出神。
竹條被焚燒,隱約辨得出那幾行字是:皎皎吾心,灼灼如燈。不離不棄,莫失莫忘!
那是女子的筆跡,雋秀飄逸。
一筆一畫,皆看得出是用心雕刻而成。
誰能想到,在這盞精致的花燈罩住的竹條骨架上,竟然雕刻著這樣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