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提點
太後尚佛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印光大師雖閉關不見任何人，但一些佛家之物，還是樂意送給信佛之人。
大相國寺背後有一片茶園，規模不大，每年產出茶葉的時候，印光大師都會差人送些到壽康宮來、以及相國寺周邊的農戶家裏。
大師眼中眾生平等，隻是到了那些想討好太後之人眼中，這便是天大的好機會。
每每到了茶葉產出之時，便有人秘密到那些農戶家裏重金收購茶葉，當做禮物送到壽康宮來，故而太後這裏的國寺茶，是一整年都用不完的。
見太後點了點頭，謝夫人似是無意又開口。
“說起來，今年的新茶也快出來了，印光大師邀了枝枝去相國寺喝茶，說不定還能嚐到今年的新茶。”
太後喝茶的手果然一頓，但也隻是一瞬。
“印光大師閉關已久，倒是從未聽說過他邀人到相國寺喝茶的。”
太後這是不信謝夫人所言。
謝夫人看著顧錦枝笑了笑。
“女兒也奇怪，印光大師同枝枝從未見過，卻讓身邊那位小師父當著皇弟的麵兒邀請枝枝去相國寺喝茶，都說佛緣難參悟，此事上，女兒也不理解。”
聞言，太後給身邊的劉才公公遞了個眼色，後者便急忙上前將當日印光大師拿出舍利子為世子妃解圍之事細說了一遍。
太後不理前朝之事，旁人自然也不敢隨意拿那些閑事來打擾，可不說，不代表不知道，壽康宮的眼睛，在這宮裏可從未閉上過。
聽到印光大師連舍利子都拿了出來，太後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終於正色看向顧錦枝，似是想要看出這丫頭同旁人到底有什麽不同。
隻是顧錦枝同旁人的不同，自然不是這樣一番打量就能看出來的，在太後眼裏，她坦然的坐在那，氣質確實出塵，可再沒旁的獨特之處。
“印光大師一年入宮一次，為宮中女眷講經，去年大師來的時候，哀家身子不適未能出麵便錯過了，算起來，已有兩年未能見到大師了。”
期間也並非沒有派人去相國寺拜訪過，可寺中之人每每都言大師在閉關清修，她不好打擾，便也隻得作罷。
大師邀請什麽人到寺中喝茶之事，她也還是頭一回聽說。
隻是如此看來，謝家這世子妃，確實有些過人之處。
“你會道法？”
太後突然向著顧錦枝問了這麽一句出來，顧錦枝愣了一瞬才俯首，也並未否認。
“臣妾幼時在鄉間長大，聽慣了鄉間奇異傳聞，也看過鄉間術士給人看卦算命，如此耳熏目染之下，多少會看些風水罷了。”
皇朝嚴禁有人行道術、巫蠱之術，為的便是防範假道士四處招搖撞騙、奪人錢財。
顧錦枝當然沒那個膽子在太後麵前直言她乃道家傳人，盡管這一身本事都是真的，可也不想為謝家徒惹禍端。
可太後是什麽人？並非是她這三言兩語便可糊弄的。
“清荷那丫頭我知道，性子是衝動了些，可靖王妃飽讀詩書，她這個女兒也是不差的，萬不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便鬧到皇帝那兒去，依哀家看，你的本事不止於此吧？”
在這個問題上，太後似乎更為關心、也更為執著些。
顧錦枝神色依舊淡淡的。
“若郡主是被人誤導、受人利用呢？”
若沒有夜祁玄在一旁推波助瀾，最後事情也不會被夜清荷鬧得那樣大。
聞言，太後突然笑了一聲。
“依著世子妃所言，白月公主也是受人誤導、被人利用？堂堂皇朝公主，皇後親自教養長大的，如此好欺好騙，未將公主教養好，世子妃是在說，皇後德行有失、教女無方？”
太後這一問著實有些無厘頭，叫顧錦枝都愣在原地，她可從未說過是皇後的過錯。
顧錦枝還在愣神間，謝夫人便一把拉著她跪到地上。
“是女兒未能好好教導枝枝，讓她說出這等大不敬的言論，求皇額娘責罰！”
太後麵上依舊帶著笑意，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口這才開口。
“上蒼給你這看卦算命的本事，是你的造化，你如何用，便是由不得旁人的事兒。用好了，皆大歡喜，用不好，這禍事便是一番接著一番的來。”
“皇帝子嗣單薄，哀家老了，不想再聽見什麽兄弟不睦的言論，自古世家大族，皆是親友相互扶持起來的，你既為世子妃，便也是皇族一脈，這些道理，該時刻謹記在心才是。”
當日之事內情如何，太後隨意一想便清楚，夜祁玄是有不對的地方，可這顧丫頭既然嫁入謝家，便不該如此鋒芒畢露、事事計較。
指認夜祁玄一人不難，可牽扯上嘉貴妃、靖王還有皇後，此事便要越鬧越大，甚至禍及朝廷。
今日太後便是要顧錦枝明白這個道理，做事三思而後行，任意妄為，終究隻會帶來禍端。
顧錦枝本是想為自己辯解，這一身道術從未害過無辜之人，可聽完太後之言，她突然又不想說什麽了。
太後在乎的是皇權穩固、在乎的是天下在誰人之手，雖信佛，卻不信天命。
可她想不明白，太後在這深宮之中待了半輩子，難道還不明白一個道理，有的人從出生開始，便注定要成為敵人，太子同三皇子之間，又怎麽可能兄友弟恭？
儲君之爭，牽扯進去的，又何止謝家一家？
謝夫人跪在那處不發一言。太後的心思她很清楚，太後在意什麽，她也很清楚。
當初威遠侯逝去，她們孤兒寡母日日擔驚受怕，太後卻退入內宮對她們不聞不問，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在皇額娘心中，沒有比皇權穩固更為重要的東西。
當年如此，眼下亦是如此。
可憐她的枝枝，被卷入這場暗潮之中，連半分的公平都求不到。
隻是……當初她不能為自己爭一爭，眼下就不能為枝枝說半句公道話？
“皇額娘，枝枝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