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萬家燈火璀璨,霓虹燈蜿蜒至天堂。星星月亮的長河,與微風一起,擁我入懷。
回到齊家。
齊正國有條不紊地泡茶,聽到門開的聲音,也只是挑了挑眉。蒼老嘶啞的聲音響起。
「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心裡的什麼成算,我都明白。」他端起茶杯,遙遙向齊桑敬了一下,「可惜了今晚啊!」
齊桑掛起笑來,嘴邊隱隱約約露出兩個小漩渦。
「今晚有什麼好可惜的?爸爸,我能有什麼成算?」
齊桑看了看空蕩的房子,二樓死寂的只剩下徐徐的風聲。
「劉阿姨呢?」
她走過來,笑著問。
「去阿雲的外婆家了。」
齊正國說。
齊桑不自覺地把手握成拳。乾笑地看著齊正國,這麼突然?
一陣手機鈴聲傳來。
齊正國拿起來,仔細看了看,接通了。他拿著手機,像伺機潛伏的毒蛇一般,冷笑地看著齊桑。
「阿桑,回來了好啊!別再惹我生氣了。」他不動聲色道,「你媽媽那邊情況又加重了,還要用一些昂貴的葯抑制她的情緒。」
齊桑死死咬住牙齒。
「所以,當一個聽話的人。」
伴隨著他的離去,整個房子忽的死寂下來。
不知道站了多久,腿部酸的直不起來。黑暗如影隨形,光明卻吝嗇地不肯給予。
想到齊正國說的那句話,她才恍然大悟,瘋了一般,顫抖著手拿起手機,眼淚哆嗦地掉了下去。
一步一步的按下她最熟悉的那個號碼。
「嘟嘟……」
電話那頭持續響鈴中,沒人接。
「喂,你好!你是?」
齊桑抽了抽鼻子,「你好,我是顧娟的女兒齊桑,我想請問她現在的狀況還好嗎?」
齊桑說的又急又快。
「啊?哦,是齊桑?」電話那頭的聲音道,「是這樣的,她現在的情況非常穩定,自從上次你離開后,顧娟女士再也沒有發病過。」
「你要跟她通話嗎?」
齊桑一下子癱軟在地。沉默了許久,才帶著鼻音道,「好。」
說完,那邊便傳來雜音。
「……」
齊桑沒有說話,電話那頭亦沒有說話。聽著淺淺的呼吸聲,齊桑的眼淚大顆大顆流了下來。
像要把這一世的眼淚都流完。
在安靜中,顧娟掛斷了電話。
那邊再無聲響。
外面放起了煙花,大開的窗戶,皆是它動人的顏色。
那個時候,監控還未大範圍使用。
齊桑趁著他出門,擦了擦眼淚,上樓去到主卧。
主卧是齊正國和劉玉林共同居住的地方。
悄悄地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劉玉林的梳妝台,桌子上有一大堆的瓶瓶罐罐。
齊桑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之只見梳妝台上不知何時多了些點點的暗紅色血跡,邊角處是淺淺的撞擊痕迹。
劉玉林!
齊桑大駭。身體止不住的發抖,後勁處涼嗖嗖的,就像有人在背後吹冷汗。
她下意識地還有去看。
空氣!是空氣!沒有人!
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在她轉過來的時候,突然發現了有個機器在悄無聲息地運行,閃爍著紅光,就卡在床頭櫃的死角處。
齊桑什麼東西都見過,小的時候為了謀生也什麼都干過。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一部小型竊聽器。
一瞬間,汗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上次她與劉玉林說的話。
「是阿雲?」
齊桑凝視著劉玉林,「你甘願就這樣嗎?不管你怎麼做,齊正國都不會放過你的呀!」
齊桑看著劉玉林動搖的神色,循循善誘道,「你看看我,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商人,把人利用透了才會放手。」
「先是我媽,然後是我和你,最後是阿雲。」
「像螞蟥一樣,燒不掉死不了,你一碰,它就會鑽到你的血肉之中。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雲也會這樣的,誰都逃不過。」齊桑憐憫地說,「或許我能幫你。」
「……你想知道什麼?」
劉玉林停下了描眉的手,沙啞著聲問。
「他到底做什麼的?」
「毒……品。」
劉玉林難以啟齒地說,「開公司是為了洗黑錢,和許多人都有合作。」
齊桑的思緒回籠。
他全都聽見了?
難怪,突然要給我一個教訓,可是劉玉林和齊雲?
她不斷寬慰著自己。
辛虧她是非常小心的,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她放輕了呼吸,躡手躡腳的出去。
走之前,不發出一點動靜地闔上了門。
夜深了。
她從行李箱中翻出一個日記本,這是她還沒來盛明寫的。
翻到最後一頁,那邊標註著一個電話號碼,後面潦草地標註著程警官。
為了防止她的房間和客廳有竊聽器。現在下去開大門,聲音太大。
齊桑只能拿著日記本便從房間的窗戶順著水管翻了下去,二樓的高度不是很高。之前為了躲避毒打和討債的,她什麼樣的窗戶都翻過。
當齊桑不發出聲響地翻下去后,便迅速地跑到離齊家十幾米遠的地方。她匆匆按上了號碼。
程敬,接啊!
「……喂,你是?」
謝天謝地,在焦灼地等了幾十秒后,程敬接了。
「程警官,是我,齊桑。」
「齊桑?」
「你過來接我好不好?」
那時候是凌晨兩點多,一些小店還在營業中。
齊桑坐在燒烤攤的椅子上,對面是段景文和程敬。
「齊桑,怎麼了?」程敬擔憂地看著齊桑,自從他來到盛明之後,便忙著各種交接。
齊桑眼眶還紅著。
段景文依舊懶散極了,像幾個月都沒睡覺一樣。
齊桑看了一眼段景文。
程敬秒懂,他說,「沒關係,段景文和我關係很好。」
自從上次那件事發生后,程敬便嚴重反思了自己,是哪裡給了齊桑錯覺。
他還去問了隊里的一位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說,小姑娘經歷了那種事,會缺少安全感,而你又對她那麼好,自然而然就把依戀當成了喜歡。
程敬覺得他說的對,所以這次便拉著段景文一起。
齊桑悶悶地看著程敬,「我……」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能不能幫我找一下我繼母劉玉林和她的孩子齊雲。」
段景文眯了眯眼睛,「齊正國妻子?你為什麼要找她?」
「齊正國說她帶齊雲去她媽家。」
程敬皺了皺眉,段景文挑了挑眉,「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帶孩子去探親不對嗎?」
「還是說你不信你名義上的父親?」
程敬用手肘撞了撞段景文,讓他收斂點。
「……」齊桑沒說話,低頭看著桌子。
「如果就因為這點事,那你也真夠無聊的。」段景文語氣不善,「現在警局正在查陳余的案子,沒時間陪你玩惡毒繼母的故事。」
「是啊,齊桑,陳余當場死亡這起案件非常重要。」程敬也出口勸道。
「陳余他不是還活著嗎?」齊桑聽了他們的話后,下意識反問道。
「死了。」
「對啊!死的不能再死了。」
段景文接話道,「誰跟你說陳余還沒死的?」
「……齊正國。」
齊桑嘴唇乾澀,齊正國在炸她,故意騙她說陳余還活著,讓她自投羅網去連城苑。
就因為她的小聰明。
齊正國要她因為她的囂張肆意所付出代價,然後在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事。
「我遇見了陳余。」齊桑一字一句地說,「就在今天連城苑。」
「對,我不信齊正國,他賣毒品。」
齊桑斬釘截鐵道。
「他用我媽威脅我。」
程敬拽著簽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沒錯。」
段景文站起身,到旁邊打了個電話,小聲叮囑幾句后。
他問齊桑,「你遇見的那個陳余有和誰在一起嗎?」
「陳池魚!」齊桑想到他們,心情複雜地說,「他們親在了一起。」
「我見過死去的陳余,我今天遇到的那個人和陳余長得一模一樣。」齊桑接著說。
「程敬,走了。」段景文垂下眼睛,「齊桑,我們先送你回去,你先什麼都不要做,低調行事。注意安全。我們會去查劉玉林在哪的?」
「好。」
齊桑應了一聲,「能冒昧問一下陳余怎麼死的嗎?」
「……興奮劑大量服用,從高空墜落致死。」程敬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如實回答了。
下車的時候,齊桑趴在車窗對他們說,「譚家可能知道些什麼。」
齊桑回去后小心翼翼地順著水管爬了上去。明明困得要死,卻怎麼也睡不了。
看著漆黑的天花板。
她突然好像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她是個孤兒,齊正國夫婦結婚多年,都沒有懷孕,去醫院檢查,什麼都好好的,但就死活懷不上。
醫生說,這得隨緣。
他們沒法,就去孤兒院領養了齊桑。
剛開始還好好的,只不過齊正國酗酒,喝多了就會打人,不過次數很少。
結果齊正國失業了。
他酗酒酗地更厲害了,動不動就暴打齊桑和顧娟,最要命的是他還染上了賭癮。
一次賭不夠,跟瘋魔了一樣,砸鍋賣鐵地去賭。
高利貸也借過。
為了還不斷利滾利的高利貸,齊桑休學了。銷售,服務員等等都干過。
顧娟哭啊,那時候她懷了小孩。
五個多月了。
肚子圓滾滾的。去檢查醫生說這胎是個男孩。
齊正國心還沒毒到食子的地步,開始還好好的,因為這個小生命,一切都漸漸步入了正軌。
可高利貸不幹啊。
威脅恐嚇潑雞血寫血字。
那時候齊桑也就十多來歲,小姑娘發育的很好,樣子也好看,就被盯上了。
齊正國對他的孩子留情,對齊桑就凶多了,便想將她賣給別人。
顧娟是疼過齊桑的,捨不得,但看見那些,心裡也怵的很。她告訴齊正國,齊桑不能賣,這是他們的孩子。
齊桑年紀小,覺得顧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齊正國顧忌著她肚子里的孩子,沒動手,只惡狠狠地說,有你後悔的時候。
之後,那家高利貸公司老大被抓。公司解散,沒有人找他們還錢了。
齊正國重新找了工作。
直到顧娟生了男孩。
齊正國當時樣貌俊郎,被他工作的那家工廠老闆的女兒看上了。顧娟和他甜蜜了四年,弟弟齊鴻也四歲了。
齊正國瞞著顧娟和老闆的女兒曖昧了幾個月,最後被發現。顧娟直接瘋了,她大鬧了齊正國公司的工廠,更讓人覺得厭煩。於是齊正國和她離婚,弟弟歸齊正國養,而齊桑歸顧娟。
這時她還記得齊正國的神情,陰沉不屑。
最後,弟弟死了。
顧娟也瘋了。
而齊桑?一個沒人要的小孩兒。
頑強地靠著自己的努力拚上了他們那個地方的最好的高中。
夜太漫長,齊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